夕阳悠悠,洒下万丈金光。
郁小潭拉着季初晨在酒馆的角落里坐下,跟他讲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和见闻。
丛林,飞鱼,可怜的许家姐弟和嚣张跋扈的应元婉,灵鼎大会上的大展身手……
季初晨安静地听着,眸光浅浅,眼底含笑,视线一刻也未从郁小潭身上离开。
“……后来我收了许莹做弟子,那丫头天赋可真不赖,最难得的是出身低微,又有一颗百折不挠、坚守正道的心。”
夕阳微光透过窗棂,洒在郁小潭漂亮的眉眼间:“虽然时间有限,不过我除了传授厨艺,还把郁家学堂的课本给他们姐弟二人留了一份。哪怕以后咱们回餐馆去,有她在,也可以将我的理念在天州传递下去。”
季初晨修长的手指在窗棂上轻叩,片刻之后,突然开口:“小潭,你说的那个许莹,她漂亮吗?”
郁小潭顿时一滞:“……啊?”
“多半是很漂亮吧,”季初晨缓缓道,“要不然咱们这么久不见面,好不容易见了,你却一直在聊她。”
季初晨的语气又柔又轻,温柔缱绻,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错觉。
可迎着他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庞,郁小潭突然感觉背脊有些泛凉。
郁小潭忙补充道:“漂亮吗……我完全没关注过呢,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个。”
“是啊,”季初晨叹了口气,“你最在乎的明明是厨道,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郁小潭满头黑线:“……我哪有?”
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季初晨忍了片刻,最终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把郁小潭拉进怀里,唇角轻轻落在郁小潭发端:“小潭,你的光芒太耀眼了,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藏起来,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郁小潭微红着脸,回抱住季初晨:“……什么啊,什么光不光的,太肉麻了。对了季大哥,我听说你没有参加灵鼎大会,而是通过护道者考核被选上的,这是个什么考核,也跟我说说看?”
“这……倒没什么好说。”
季初晨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自己参与的考核,简洁干脆地给出了一句话总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郁小潭:“……噗。”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之后一起笑了出来。
“怎么不试试灵鼎大会呢?”郁小潭笑道,“我发现这里的比试很看重灵材,季大哥你的储物戒里也装着我准备的灵材吧,有那些打底,哪怕做的难吃一点,也未必没有希望啊。”
提起这个话题,季初晨的神色登时变得微妙。
“其实……”他犹豫着开口,“倒也不是毫无尝试……”
“哦?”
郁小潭眼前亮了:“季大哥你做菜了吗?做的什么,炒还是炖,怎么也不留给我尝尝?”
不算之前玩闹似的腊肠,这还是季大哥第一次正式下厨吧?
一想到季初晨做出的第一桌美味,自己丝毫没能尝到,郁小潭心里就酸溜溜的。
他不假思索拉着季初晨往外走:“咱们借一下酒馆的厨房,季大哥你做给我尝尝好不好?”
季初晨哭笑不得:“小潭,我做的……呃,不算好吃。”
在郁小潭面前,季初晨没好意思说自己炸了三次厨房,只委婉地提醒说“不算好吃”。
郁小潭却双眼发亮:“没事,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季初晨:“……”
“走啊季大哥,”郁小潭拽着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抬眼看他,“咱们去厨房?”
……去什么厨房?!
季初晨无可奈何,修长的手臂探出,一把把郁小潭勾回怀里。
郁小潭还想说什么,唇上突然一热。
……是一个久违的,缱绻的吻。
事实证明,这一招十分管用。
郁小潭被亲得七荤八素,刚才争执之事也被短暂地抛到脑后,恰好这时有灵鼎大会的组织者来邀,说是想请诸位灵厨共赴晚宴。
“没问题,”郁小潭问道,“在哪里举办?”
来人微微一笑,冲门外遥遥一指:“摘星阁。”
……
随着来人指引,郁小潭终于见到了摘星阁。
阁如其名,高耸入云,气势之宏伟较郁小潭的玄图塔也不遑多让,仰头眺望时,阁顶隐隐有星辰闪烁,银河流淌。
季初晨并非灵厨,不在受邀行列,此时便只有郁小潭一人独行。
“赵老头说灵鼎大会的最后一考会在摘星阁展开……”郁小潭仰头喃喃,“不会刚进城就开始考核,一晚都不给休息吧?”
正纳闷,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喊:“小潭,郁小潭!”
郁小潭倏地回头,只见人群之中,一个青衣少年正笑脸盈盈,拉着身侧青年一起冲他拼命招手。
“琼青前辈,车大哥?”
郁小潭喜出望外:“你们也来了?”
他有心想和琼青聊一聊,可在引路人的指引下,各区参赛者被引入了不同方向的甬道,郁小潭也只好把激动暂时按捺在心底。
“琼青前辈和车大哥都来了,王伯和青衣人肯定也没问题。”
想到青衣人光华斋创始人的身份,还有那一手远超常人的厨艺,郁小潭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
虽然是从不同的方向登阁,但说不准……可以在顶楼会合?
也不知道楼顶究竟有什么。
怀着隐隐激动的心情,郁小潭踏上台阶。
……
楼很高,台阶很长。
蜿蜒向上,一圈接一圈,抬头望有种渐渐迷失的怪异感,向下望又有种不知来处的错觉。
四周又逼仄,连台阶也仅容一人置身,四周光线暗淡,走得越久,越让人心底生出一股近乎窒息的苦闷。
墙上有壁画,只是似乎年头过久,早已模糊不清。
“滴答,滴答。”
头顶上方似乎有雨水落下的声音。
下方的脚步声渐渐嘈杂,没想到摘星阁内竟是这般景象,一众灵厨都有些浮躁。
手提油灯的引路人走在最前面,原本一直安静地他突然开口:“提醒一下,请诸位千万不要动用灵力。”
“这里的台阶必须步行攀登,否则……就算出局。”
下方有人喊道:“凭什么啊?”
“我们是灵厨,本就该用灵力做菜。再说我们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攀登阶梯上,早些开宴不好吗?”
引路人缓声道:“开宴,也要看为何人而开。”
“正如灵厨,烹饪菜肴只是手段,莫要忘了厨艺之道的根本。”
楼中不知从哪儿飘来簌簌的风,将引路人的声音吹散,下面的人没有听清,追问道:“什么?”
引路人不再说话。
只回过头,冲那人微微一笑。
烛火飘荡,衬得人脸色发暗,幽影投映在粗糙墙壁上微微晃动,看得郁小潭心底一突。
他突然也有种不妙的预感。
片刻之后,后方突然有人惊呼。
“我的灵力,我感受不到我的灵力了!”
“怎么回事,我的灵根呢?”
“身子好沉,怎么这么沉……不对,不对劲,我们变成凡人了?!”
“提灯那人……你站住!我让你站住!滚下来!”
“等等,你们看墙上的壁画,壁画不对!”
第一声喊叫传荡在幽静的摘星阁内,便如石子入水,刹那间掀起轩然大波。
灵厨们纷纷慌乱起来,惨叫着捂住手腕:“骗子,你这个骗子!”
“这里不是摘星阁,不是灵鼎大会!”
一片喊叫声中,郁小潭也感到脚步渐渐发沉。
他体内的灵力仿佛在刹那间被抽干,失去支撑的灵根可怜兮兮地微缩,就连识海也关闭了,从未出过岔子的七彩霞光以及识海中的金色书页,也在这一瞬与郁小潭断开了联系。
这还不够,墙上的壁画突然亮起微光,一股无比浓烈的疲沓感顿时袭来,如万钧山脉,压在众人的脊梁上。
仿佛他们并非踏着平坦的台阶,而是踏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陡峭绝壁;他们也并非身份尊贵的灵厨,而是挑着重担的苦力,摇摇晃晃,汗如雨下,要把砂石挑上山顶去。
两侧浓云笼罩,光线暗沉,如同深渊咧开巨口,诡笑着等待他们力竭。
已经迈过的台阶化作涛涛血海,在后方汹涌澎湃,仔细一看,海中积沉之物皆为累累白骨,残肢堆集,触目惊心。
郁小潭的心倏地提了起来,胸口砰砰直跳。
他感受着周身变故,惊疑不定地想:难道当真是骗子?
郁小潭抬起头,视线越过一众慌乱之人,落在队伍的最前端。
安静站在那里的引路人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这里就是摘星阁,也正是你们口中灵鼎大会最终的考核。”
“所以我才说,不要忘了厨艺之道的根本。”
他提灯转身,继续拾阶而上,抛下背后一片鬼哭狼嚎,只最后留了一句:“若能想通,就跟上来,我在顶楼等你们。”
“半个时辰之内,若有人能登顶,可为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