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潭的菜品也是面。
只是徐青的面是清汤,他的面却是浓汤,盛盘时微褐色的汤汁在锅中摇晃,隐约露出下方肉骨的轮廓。
嶙峋的骨,表面覆盖着软骨与筋,一层薄薄的肉覆盖其上,泛着油光,表面淋下浓稠的汤汁。
台下众人顿时被那卖相极好的排骨吸引去了目光,他们闻着风中飘来的浓郁的肉香,不住地吞咽口水:“好香,太香了,他什么时候往锅里放的骨?”
“天啊,这是什么玄兽的肉骨?只是闻着味道,我已经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考官们也振作精神,满是好奇地望着郁小潭把餐盘端过来,盖子一掀,浓香扑面。
其中几人刚才心中还有疑虑,觉得郁小潭面相上过于年轻,手艺恐怕不够老练。但此刻见了这面,鼻端嗅到醉人的肉香,他们愣神片刻,皆听见自己腹中传来雷鸣般的咕噜声。
是他们肠胃发出的,名为饥饿的声音。
明明刚才吃了三虾面,吃了八宝鸭,又吃了许多其他参赛选手的美味菜肴,明明胃口早该饱和,但此刻只是闻到眼前这碗面的香味,他们竟又难以抑制地变得饥肠辘辘?
本来该先对菜品的“色”点评几句……
一名考官苦笑着拿起筷子:“不行了,我等不及了,你们点评吧,我先尝一口……吸溜……”
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点评,早就抓起了碗筷。Y。U。X。I。
马铃薯粉所做的面条极柔滑,带几分粉丝的细腻口感,入口滑溜溜的弹性十足,每一口咀嚼都有浓汤溢出。
“怎么会弹性这么好?”
考官大口吞咽着,额角隐隐有细汗冒出:“明明只是普通的马铃薯……嘶,不对,想要有这份韧性,不能光有马铃薯粉,你在里面掺了小麦粉?”
郁小潭笑着点点头:“是的,四比一的比例,再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能让面的弹性不亚于拉面哦。”
原来如此……几位考官纷纷在心中点头。
之所以只在心中,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分不出精力颔首和点评了,这份热气腾腾的浓汤面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口舌和肠胃,考官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吃它!
弹性和口感都太好了!
跟这份面比起来,三虾面对于面点的处理简直就是初学者水平!
考官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落在围观众人眼中,一时间评审台四周鸦雀无声,人人都被考官的表现惊到了。
要知道那可都是名厨,自古以来同行相轻,再加上他们又都是评委,遇到再好吃的菜品也不应该如此失态。
——但反过来想,能让考官都如此失态的面条,又该是多么惊人的美味?
“咕咚,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
高台上,仍在狼吞虎咽的考官又有了新的发现,眼前登时一亮:“你这面里……还加了什么?”
“肉香,我尝到了浓郁的肉香,但清而不腻……是牛肝?”
郁小潭摇摇头,又点点头。
“准确地讲,是搅成粉末的牛肝,与小麦粉和马铃薯粉混合,才组成了这面条的全部。”
他微笑着解释道:“毕竟比赛时间有限,不能久炖,我希望面能更好地入味,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汤里还有少许萝卜片,能够吸收油脂,让面不至于太过油腻。”
考官三口两口将面条咽下肚去,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叹道:“神来之笔,当真是神来之笔。”
他看着所剩无几的面,摸摸浑圆的肚皮,虽然已经吃饱了,可口腔中强烈的香味仍无时无刻不勾着他的味蕾,让考官不断咂舌,眼巴巴地抬头望向郁小潭。
好想再来一碗……
可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这对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而且也不符合考官的形象。
考官有些发愁。
“为什么不尝尝汤呢?”
郁小潭突然开口道:“汤可是这道面的精髓。还有肉骨,虽然肉不多,但也是可以啃啃的。”
郁小潭盛盘时,每个碗里都额外夹了骨头。
此刻面条被吃得精光,汤面下降,肉骨便露出峥嵘,此时汤还是热的,热腾腾的白汽从骨穴中冒出,表面半透明的肉筋更加莹润泛光,仿佛懒洋洋的兽王守着自己的巢穴。
“汤和骨吗?”
考官喃喃。
他看着眼前摇曳的浓稠汤汁,心中微动,不假思索地端起碗,一口饮下。
一股热流,又或者说一股令人战栗的电流,刹那间顺着肠胃蹿上天灵盖,让考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火热的醇香在胸口/爆炸,蒸腾的白浪畅通全身,嶙峋的骨化作高耸入云的天山绝壁,狂风呼啸,烈日炎炎,被窥探巢穴的兽王骤然站起,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
它守护着自己的巢穴,守护着这面汤的精髓——考官隐约看到那巢穴里藏着诸多珍品,花椒、肉蔻、香叶……众多香辛料堆砌成金光闪闪的宝藏,融入骨、肉山,融入绵软柔滑的面条,最终化作蓊郁的灵气,在肉山上淅淅沥沥洒下金黄色的雨。
灿金色的雨,落地即为黄金。
那是宝物的真相,是汤与骨的馈赠,是兽王守护千百年的珍品。
……是厨道真谛。
考官大口吞咽着,突然之间眼角便湿润了。
他将面连同汤吃得干干净净,骨头上的肉渣和筋也啃得一丝不剩,这才放下汤碗,再抬头时,眼底再无丝毫前辈看待小辈的轻视,反而是满满的尊崇。
“我无法点评这道菜,”他站起身,轻声道,“做这道菜的灵厨已经超越了我。”
说着,考官将一枚玉牌放在桌上。
那是证明考官身份的牌子。
放下这道牌,便意味着他已经无法履行考官的职责。
在这道汤面面前,他不配。
全场哗然。
更令人们震惊的是,片刻之后,另一名考官同样抛下了玉牌。
“我也无法评判,我没法做这道菜的考官。”
先前丢下玉牌的那名考官突然抬手,指着郁小潭熬面的锅:“还有剩余的汤面吗?我能不能……再来一碗?”
郁小潭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考官飞快地添碗去了,第二个抛下玉牌的紧跟其后。
其他考官本来还在犹豫,见状顿时也下了决心,玉牌噼里啪啦往桌上掷:“我评不了。”
“我也一样。”
“我也是……我去你们这群老东西跑慢点,给我留一碗汤!”
“放开!是老夫先抢到的!”
高台上吵吵嚷嚷,乱作一团,考官们为了多喝一碗汤连风度都不要了。
这番史上前所未有的场面,简直惊得围观众人连眼珠都快掉下来了,每个人都在心底尖叫:天啊,夭寿了!
考官齐齐罢工,这灵鼎大会还怎么开?
……
“太强,太强了,我评判不了。”
远在天州的另一端,同样的惊呼此起彼伏,统筹护道者大比的几位考官纷纷甩了玉牌,头也不回地离开。
开什么玩笑?
他们眼瞅着打不过那青年,不早些认输,难道要等到上场被一个小辈摁在地上揍?
考官们一边挤挤攘攘地退场,一边在心里暗骂:运气真是差到家了,竟然让他们遇到这么个怪物。
没错,不是天才,而是怪物,因为天才仍符合人们想象的极限,怪物才是真正全方位地将人的认知撕成碎片踩在脚底下。
考场中央,被考官评为“怪物”的白衣青年无奈收剑,紫色剑光如若虚空般轻轻一抹,力道柔如拨云散雾,却仍旧在那一处空间留下漆黑的剑形碎纹。
凝黑如渊,带着窒息的压迫感。
在季初晨的剑面前,空间也要为之撕裂。
季初晨冲前方仅剩的几位考官行礼,苦笑道:“我记得参赛之前,几位前辈自称是分神期修为。”
几位考官抹着额角冷汗:“是、是啊,我们是分神没错,倒是你肯定瞒报修为了吧?”
压着分神打的元婴,说出去谁信啊。
季初晨也很无奈,他也没想到天州的修士竟然弱到这种地步,分神连几道像样的法诀也施展不出,而且没打几下就气喘吁吁,一副累到脱力的模样。
天州混乱法则对修士的影响,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
他倒觉得还好啊。
“不管怎么说,这场比斗的头名就是你了。”
考官迫不及待地将一个象征头名的玉牌塞进季初晨手里,旋即指向赛场门外,催促道:“等前往中央城的车队组建好,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季初晨握着玉牌,有些迟疑:“这么简单?不是要比好几轮吗?”
……哪里简单了?
考官哭丧着脸,在心底大吼:连考官都打跑了,哪还有什么好几轮?
……
“这道菜,老夫、老夫无法评价……”
天州天水城中,南赛区的灵鼎大会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只是本该热闹非凡的赛区里,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高台中央的考官手捧一盘辣子鸡,热泪盈眶,咬牙切齿:“这道辣子鸡灵力浓郁,效果强劲,使用的乃是世间罕见的灵材,吃一口便有久违的浑身充满灵力的感觉……呕,但我还是吃不下去了,你来。”
他拽拽旁边考官的衣袖。
旁边的考官眼底也饱含泪水:“别,别吐!这么珍贵的灵材,吐一口少一口……呕,我不行了,朱主厨还是你来。”
第三位考官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艰难地咀嚼着,脸色比哭还难看:“材质如此珍贵,灵力如此充裕,为什么偏偏如此难吃……呜,老夫没法评价这道菜。”
“但若是这种菜,也能成为南赛区的头名,老夫绝对会向灵厨协会请辞,从此再也不踏进厨房一步。”
“老夫这句话就摆在这里!”
“这道菜,它、它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