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微风徐徐。
微凉的风不断拍打在面颊上,给毛孔带来细微的刺激感,在这样的日子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又鲜味十足的三虾面,清汤顺着咽喉将香味一股脑漫延到胃部,那可真是种神仙享受。
大赛的考官们便有这种感觉。
尤其眼前的这碗三虾面灵气浓郁,白雾滚滚,洋溢着春日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
有人用汤勺舀起一个虾仁,白嫩的虾仁饱有弹性,在唇齿间咀嚼时溢出美味的汤汁。夹起面条,富有韧性的长面在口中“吸溜吸溜”滑动,一根长面从头吸到尾,又或是一口气夹起许多,重重咬下——吃面就是有这种绝妙的快感。
“好吃,真好吃,这虾的精髓算是让你悟透了。”一名考官赞道,“不是普通虾仁吧,我仿佛吃到了春日万物复苏、灵力涌动的感觉,这股韵味极为难得。”
得了赞扬,徐青下巴微扬,目中流溢出几丝得意之色:“那是当然。”
“不过虾籽在哪里?”另一个考官用筷子搅了搅面条,“这汤如此鲜美,只有虾仁是不够的。”
徐青道:“那是当然,大家请翻到面条的底端。”
几位考官依言而行。
长筷灵活地一翻,藏在面条下方的秘密登时显露出来——一片赤红色的虾籽飘荡在面条下方,并非艳丽的鲜红,而是偏橘色的暖色调,用勺子舀起少许,递入口中,奇妙的口感在口腔蔓延,几位考官忍不住连连赞叹。
“这些虾籽颜色很纯正,”其中一人道,“尚未成熟的虾籽才会呈现红色,若是已经发育,便会变成紫色或黑色,那样的虾籽口感远不如现在,而且看上去也会影响菜的美感。”
徐青微微颔首:“没错。”
“我踏遍天州名山大川,跨越数百江洋,才在雾青山一处清涧中寻到了这种灵虾,虾身只有两节指肚那么长,却晶莹剔透,宛如冰雪。我又等了数月,一直等到它们抱卵之时,口味最佳,这才取来烹饪调制……”
他说的滔滔不绝,高台上考官们也不住点头,时不时夹起一口虾仁,咀嚼时摇头晃脑,双眼微阖,甚是享受。
徐青见状,心中大喜。
不枉他苦苦筹备多年,如今能得到考官如此高的评价,想来东赛区的头名应该是稳了吧?
下一步就是代表东赛区,前往中央城参加最后的决赛了。
微风拂面,徐青忍不住开始惬意地想入非非,这一局做了三虾面,下一局再做什么?总之还是要把这灵虾用上,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自带道韵的高级食材,可不能浪费了。
这时,考官们的点评也结束了,旁边有侍从上前,从考官面前逐一收走餐盘。
徐青余光一瞟,突然愣住:“呃?”
只见餐盘中灵虾被吃得所剩无几,虾籽和虾脑也被大快朵颐,甚至连汤水都被喝掉了不少,唯独面条还余了不少份量,沉在水底。
望着余下的面条,有考官微微摇头,惋惜道:“灵虾品质极高,味道也是极美,你处理食材、烹饪菜肴的手艺也称得上一句炉火纯青,唯独这面……唉,太普通了,配不上啊。”
徐青脑中灵光闪动,登时理解了考官的真意。
——是说他的面,配不上他的虾。
徐青的神情有些僵硬。
他很想冲所有考官嚷一句:你们的嘴怎么那么刁,微妙的差异也能尝出来?
自己都踏遍山岭去寻找食材了,能找到一种灵虾已经十分不易,哪还能分出精力去寻找高品质的面点食材?
见他似乎有些不服,那考官又摇头道:“食材品质的分裂感,就像在郁郁春风,蒙蒙杏雨中,突然混入了一片黄沙,浇灭了一切雅兴。你着急上菜,这面也不够入味,虾与面在口味上的割离感太鲜明,若是能再炖上一会儿,或许会更好?”
“……不,也不一定,炖的久了,只怕虾仁就不如现在这般爽弹滑口。”
徐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张合几下,但最终也没敢在考官面前大放厥词,只得沉着脸走下了台。
台下围观的众人见他脸色不好,面面相觑,皆有些诧异:“难道三虾面没得到好评?”
“怎么会呢,我看着很香啊。”
“哎呀,毕竟今年是大会,这次似乎又格外严格,跟前几年小会那种小打小闹可不一样。徐公子还年轻,今年不行,十年后再来嘛。”
议论纷纷间,又有人上菜。
这次是个满头鹤发的老人,容颜虽老,脚步却依旧矫健。几位考官似乎都认识他,在老人上台时还笑着打趣:“赵老,今年又来了?”
“还是那道八宝鸭?”
见老人笑着点头,考官无奈莞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换一份菜谱吗?”
“你那道菜很好,真的很好,但是食材限制了它的上限,除非你能寻到一种极上等的灵鸭,而且还要有相应的素菜灵材与其搭配,搜集的难度一想便知,倒不如换个简单些的食谱。”
老头摸着胡须,憨憨地笑:“几位,你们怎知我寻不到灵材?”
说着,他将眼前托盘上倒扣着的锅盖猛地拿起。
刹那间蒸汽翻涌,如水浪一层层向旁侧滚去,几位考官眼中恍惚看到了春水中扑棱着飞起的野鸭,毛发柔顺,引颈朝天,口中发出如鸟雀般清脆的啼叫。
幻象只是一瞬间,等他们眨眨眼睛,再仔细看时,托盘上只是一只造型完整的鸭子,表皮已经被烤至焦黄,表面渗着细密的油,阳光下闪闪发亮。
只是看着,便能想象那外酥里嫩、肥美爽口的美味。
尤其当老人用刀轻轻划开烤鸭红润油亮的表皮,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噗呀”声,内馅一涌而出,那馅料中有荤有素,皆渗透着鸭油,散发出一股浓郁到令人无法抵挡的浓香。
见状,考官们也涎水直流,忙拿筷夹起一点,送入口中。
鸭肉鲜嫩,滑若无物,馅料更是糍糯疏散,咸鲜香醇。考官们一吃就停不下嘴,吃得眼睛闪闪发亮——鸭子灵气蓊郁,内馅也清香逼人,哪怕馅料中搅拌的糯米,竟也是难得的灵材!
老者的手艺更是无从挑剔,内馅荤素调和,风味却即为一致,入口便流淌出浓醇粘稠的汁油,偏偏却不让人觉得腻歪。
考官们咀嚼几下,眼前一亮:“笋尖,你在内馅里加了笋尖,正是它清脆爽口的口感,冲抵了荤馅的腻口,不错的创意。”
另一人也频频点头:“没错。不光光是食材和内馅的改进,比起上次,你这鸭还特意去了骨,这份刀功可是了得。”
“赵老头,你这八宝鸭真是奇了,你是从哪儿搜寻来这许多灵材的?”
见考官们评价颇高,老者也是眉开眼笑:“或许是老天眷顾,不想让我蹉跎一生。其实上个月我还没能集齐这些食材,本来都想放弃了,可偏偏在路过一个偏远山村时,遇上了一对奇怪的年轻人。”
“我从他们手中换到了一些食材,这才有了今天这份八宝鸭。他们似乎也是要参加灵鼎大会的,应该在南部赛区吧……”
考官讶然:“竟然有这种事?”
南部赛区的考官,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实受到天州的条件限制,对于每一位考官来说,能吃到这样灵气充裕的食材,也是一次奇妙的机遇。
几个考官将八宝鸭吃了个精光,惬意地饮下漱口茶,感慨道:“早知道就去南赛区了,手握那么多灵材,那两位年轻人定然厨艺非凡。”
“是啊是啊,便宜南边那几人了。”
听考官们如此讨论,赵姓老者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异常古怪。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冲考官们行了一礼,晃晃悠悠走下了台。
在赵姓老者之后,陆续又有几人上菜。
有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也有沉稳持重的中年人,但有八宝鸭珠玉在前,他们的菜都没能让考官满意,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合格边缘的评价。
围观众人看在眼里,也有些失望:“怎么回事,今年东区的灵厨不太行啊。”
“说什么呢?咱们不是还有赵老吗?”
“赵老那都参加多少届大会了,一道菜从十几岁做到几十岁,又有灵材加成,再榆木脑袋也该做成了。但是你看咱们东赛区的年轻人,是不是没几个能打的?”
“这……”
议论纷纷间,烹饪台处的郁小潭终于掀起锅盖,开始盛盘。
一直关注着他的几人登时抖擞精神,用胳膊肘戳戳旁边人:“快看快看,封山城那姓郁的要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