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被白骏达一句“饮酒伤肝”噎了一下,不过也没生气,片刻之后他颇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你这小子倒是有趣,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啊?”
白骏达颇为警惕地望着他:“少套近乎,不在就是不在,套近乎没用。”
郁小潭留下的幻丹能模拟原身十分之□□的烹饪水准,但出门时郁小潭也不知自己要多久才能返回,所以特意叮嘱了白骏达,一来是不要让人看到幻丹化出的人影,天黑了就早点关店,二来是除了烹饪之外,不要指派幻丹去做其他事,要尽可能地节省灵力。
如此一来,幻丹也多撑一段时日。
但青衣人显然不是白骏达三两句话就能说服的,他今日出现在郁家餐馆面前,也是做足了准备。
拎着小酒壶,青衣人摸了摸下巴:“那……你家掌柜何时有空,我与他约个时日?”
“何时都没空,”白骏达绷着微圆的脸,“你要是想吃餐馆的饭菜,明日早些来领号排队,别的免谈。”
青衣人沉默片刻,压低嗓音:“这样,你与你家掌柜说一声,就说我有一个关于“系统”的秘密想告诉他。你说完,你家掌柜肯定就愿意见我了。”
白骏达拧着眉头,心道这人怎么没完没了?
“奚筒”又是什么人,也从没听郁小潭提起过啊。
幻丹幻化的人影复制了郁小潭的烹饪能力,井不意味着也复制了郁小潭的性格和记忆。
白骏达心知这事不等郁小潭回来,怕是没法解决。
他不能暴露郁小潭其实不在餐馆的秘密,于是只好假意答应,起身回到餐馆瞎转了几圈,再出门时,迎着青衣人满怀期待的眼神,无奈地摊摊手:“那个,抱歉啊,我们掌柜说不见。”
青衣人的眼神瞬间凝固。
“不见?”他诧异地瞪大双眼,“你家掌柜做什么呢,这种秘密他竟然也说不见?!”
白骏达随口掰扯道:“他处对象呢,没空。”
青衣人:“……”
空气突然停滞,连雨雾也消失无踪。
陈玉风:“……哦呼。”
青衣人周身的气场一点一点变了。
无形的风灌进他宽大的衣袍内,将长而阔的袖口吹得鼓荡,青衣人一改之前散漫的姿态,目光中凝聚出严肃的光。
他定定地望着白骏达,明亮锐利的黑眸仿佛要把眼前人看穿。
青衣人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在他心里,处对象竟然比系统的秘密更重要吗?”
后半句话被咬得极狠,仿佛这件事戳到了他什么痛处。白骏达被青衣人的眼神盯得发毛,指尖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缩。
这时候,白骏达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嘴瓢,说的话没那么妥当。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能收得回来?
“处对象……处对象多重要啊。”
白骏达背脊发麻,硬着头皮嚷嚷:“那可是一辈子的幸福,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好吧。”
“干嘛,别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你这样,该不会是还没处过对象吧?”
青衣人:“……”
扎心了。
轻飘飘一句话,登时让青衣人的眼神变得拔凉拔凉,面容萧索,连身形都刹那间苍老了许多。
他一言难尽地望着白骏达,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完完整整印进脑海里,许久之后深深阖眼,又缓缓睁开,终于憋出一句:“……行,我不打扰他处对象,你这份淡奶能不能给我尝尝。”
见白骏达面色倏变,青衣人忙竖起一根手指:“一点,就一点点。”
“让我确认一件事就好。”
白骏达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但他想着无论如何早点把这家伙给打发走,遂狠狠心,取来一根汤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山药泥草莓淡奶。
青衣人眼瞅着他舀起一勺后,似乎嫌舀得太多,于是又侧过勺面刮了一半下去,最后汤勺上只剩尖部粘着一小点,那小气劲儿,看得青衣人眼角直抽。
可就这一小点儿,白骏达也觉得肉痛不已。
他皱着眉将勺子递给青衣人,小声嘟囔道:“我可是为你破例了,尝完赶紧走,别让别人看见啊。”
——这要是被人瞅见,日后天天围到郁家餐馆门口要试吃,那他岂不是要被烦死?
青衣人:“……”
他的胸膛起伏片刻,好不容易才把到了嘴边的一句“我还没嫌弃是你吃剩下的”给咽回去。
罢了,好歹最终是讨到了一点。
就让他看看,这一代的厨仙继承人究竟拥有厨仙的几成功力吧!
……
淡奶入口,浓郁的奶香顿时在口腔炸开。
山药即便磨成泥,略带沙质的口感依旧鲜明,甜香的奶油和草莓酱覆盖其上,井未消融山药泥的质感,而是化作一条柔顺丝滑的绸带,巧妙地在山药泥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甜丝丝,香喷喷,美味的享受在味蕾上砌出一座梦幻般的城堡,青衣人微微阖眼,眼前恍惚出现了雪白的城墙,尖尖塔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城堡门前是一大片玫瑰花园,柔美的玫瑰花瓣上呈着浅浅露水,微风中轻轻摇摆。
很美味。
可雨雾中,青衣人的眉梢缓缓地皱了起来。
“只是这样吗……”他低声嘀咕着,“顶多有厨仙幻丹的水平而已,不行,不行,差得远啊……”
幻丹的水准已经很高,足以应付包括白骏达在内百分之九十九的食客,可青衣人是仅剩下的那百分之一,一点小小的瑕疵在他眼中会无限放大,他咂着嘴,细细品味口中的淡奶,眉头几乎拧成川字。
白骏达还是第一次看见青衣人这样的家伙,吃着郁小潭做的东西,竟然还紧皱着眉,嘟嘟囔囔一副嫌弃的模样?
可还没等他开口,青衣人突然抬起头,眼眸深处跃动着微光,嗓音微冷道:“你家掌柜如果只是这样的水平,的确没办法见我。”
“这酒也是,他还不配喝。”
说着,在白骏达瞠目结舌的目光里,青衣人将小酒壶揣回袖中,末了还唏嘘不已的摇摇头,叹息着“果然如此”、“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之类的话。
白骏达心底的火气蹭一下窜了起来:“怎么,你是来砸场子的?我好心好意给你品尝,你就这个态度?”
青衣人却只是摇头:“场子若硬,哪有怕人砸的道理。”
“……靠!”白骏达开始撸袖子,“你站住,站着别动啊,我去拿个号码牌——明天早上你给我到餐馆来吃饭,少爷我非得把你吃到服气不可!”
他气呼呼地往回走了几步,倏地又反应过来,狐疑地回过头:“等等,你该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来骗我们的号码牌吧?”
青衣人:“呵呵。”
白骏达:“……我呵你个鬼哦,想用这种方法钻空子,告诉你,门都没有!”
青衣人抱着胳膊,嗓音微凉:“放心吧,我不要什么号码牌。你们家掌柜水平不够,劳烦你告诫他,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提升厨艺上吧。”
顿了片刻,他又似是赌气地低声嘟囔一句:“菜做成这个烂样,怎么有脸处对象啊?”
白骏达的火气顿时又涌了上来:“卧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啊!”
他回过头,蹭蹭蹭往餐馆里冲,迎面却刚好撞上一个人影。
白骏达抬起头,却见不知何时,王伯拄着拐棍走到了餐馆门口,正透过大门朝外张望。
王伯一改往日和蔼的神情,半眯的眸子微微睁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深邃之色。他拉住白骏达,冲门外的青衣人微微颔首:“哟,来了,进来坐坐?”
白骏达愣了一瞬,刚要大声反对,却被王伯轻轻拍了下肩膀。
门外,青衣人的嗓音也传进来:“算了吧,他的水平我已经尝过了,我这人你也知道,有什么话喜欢直说——他的话,我不服。”
王伯轻描淡写道:“哦,是吗?”
“淡奶我也喝了,很不错啊。”
青衣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能不能有点追求?这淡奶的确不错,但你们指望他去完成厨仙未竟的事业,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超越者,而不是一个跌跌撞撞跟在厨仙屁股后面,摸不到他的境界,还只知道惦记谈恋爱的小屁孩!”
“咚”地一声,王伯的拐杖在地上重重顿了一下。
“怎么说话呢?”王伯嗓音苍老,却又隐隐充斥着强大的威压,“再这么说我们家少爷,我可要生气了。”
“你气啊!”
青衣人毫不客气,抬眸与他对视:“你要是能靠生气,把你家少爷的厨艺提高一个台阶,我站着不动让你揍都没问题!”
他这话中本来带着火气,可话音落地之后,王伯却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
“好啊,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不准躲。”
王伯侧过头,冲白骏达努努嘴:“来,小白,给我一个号码牌。”
白骏达懵懵地取了一个号码牌,放在王伯手中。
王伯掌心闪过一道灿黄的明光,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再松手时,那号码牌已经变成烫金般的色泽,表面有无数玄奥道纹闪烁。
将号码牌扔给青衣人,王伯淡淡道:“拿好这块牌子,等它亮起之时,记得到餐馆来,我家少爷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心服口服。”
把玩着手中号码牌,青衣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要我等,等十年,二十年,还是几百年?”
“如果你家少爷一直达不到我的要求呢?”
“你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不用那么久,”王伯做了个三的手势,“你只要等这些日子就好了。”
青衣人眉头微皱:“三年?”
——对他来说,三年也不是不行,但还是有些久了。
迎着青衣人充满质疑的目光,王伯呵呵地笑了一声。
“不是三年,也不是三个月。”王伯好整以暇地摸了把胡须,缓声道,“是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