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陈玉风说要吃,白骏达有些小失落:“其实我就随口那么一问……”
陈玉风伸长胳膊去抓碗,没好气道:“拿来吧你。”
他帮郁家餐馆照看大半个月的仙游街,早已跟白骏达混得熟了,此时也不客气,撩起袖子舀了满满一碗炒饭,看得白骏达眼角直抽。
白骏达小声嘟囔:“刚才那么激动,我还以为你是只靠理想和热情就能填饱肚子的类型呢。”
陈玉风道:“放屁。”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能行,更何况郁家餐馆的饭菜每次都好吃得让他怀疑人生。
陈玉风本来只是把仙游街当做他事业腾飞的起点,但现在他心中隐隐地有种想在仙游街扎根一生的念头,无他,只是怀疑离了这儿,离了郁小潭,他会不会这辈子都再不会享受美食了。
譬如此刻,清雨绵绵,陈玉风捧着碗,也弯腰坐在郁家餐馆门前的台阶上。
碗中是很家常的黄金蛋炒饭,色泽匀称,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米粒吸满了蛋黄与菜油,在雨幕下焕发浅淡的金色光泽,每一粒米都剔透饱满,用勺子舀起来时没有过分黏连,却又软硬适中,充满弹性,娇嫩的鸡蛋裹着切得细碎的腊肉和胡萝卜、黄瓜丁,最上面洒着几粒葱花,葱香、米香和鸡蛋香巧妙地融为一体,哪怕只是闻闻味道,陈玉风便充满了大快朵颐的冲动。
白骏达已经在吃第三碗了。
郁家餐馆很少做炒饭,因为炒饭最好用通风处阴干的隔夜饭,但是郁小潭做的饭向来都被抢着吃到光盘,怎么可能剩下隔夜饭?
他俩在雨幕中吃得贼香,香味远远地飘荡到仙游街上,许多男男女女本来在饶有兴致地看两侧摊位,嗅到这股香味,顿时忍不住侧头,望向餐馆门口正狼吞虎咽的二人。
有人按捺不住,远远地喊道:“两位,这炒饭怎么卖?”
陈玉风看向白骏达,白骏达则头也不抬地回道:“限定款,不卖,餐馆打烊啦!”
那修士登时有些不满:“这才几时,怎么就打烊了?我不管,把你们家厨子找来,我出双倍灵石。”
“双倍也不行,”白骏达咽下口中米饭,擦了擦嘴角,“我们家灵厨也要有夜生活啊,总不能成天泡在厨房里,那不成囚犯了?”
“你要是真想吃我们餐馆的饭,明日记得早些来取号。记得排队啊,插队可是要上我们黑名单的。”
这是郁小潭给他留下的法子,早在郁小潭走时,郁家餐馆就已经出现了人满为患的征兆,于是郁小潭让白骏达看着,如果等待的人数过多,就发给他们印着郁家餐馆小金龙logo的号码牌。
这样食客们可以不必在门口排队等待,而是可以利用等待的时间逛逛仙游街,号码牌中设置了中程阵法,只要食客仍在玄图塔的笼罩范围内,在号码轮到时,牌子便会发光,食客需要在一盏茶功夫内返回郁家餐馆就餐。
这个办法在最开始推行时,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修士中不乏天资卓绝之辈,性子也高傲,让他们拿着号码牌排队,他们当场就要把牌子甩在白骏达脸上——然后被玄图塔一巴掌拍飞了。
差点被打瑟瑟发抖的白骏达:“……哇哦!”
如此几番之后,白骏达的胆子渐渐也练大了。
现在他面对着眼前修士阴沉不满的脸,也依旧能若无其事,笑嘻嘻地接着唠:“如果实在想吃我们餐馆的东西,可以去温泉山庄啊,那里的水煮蛋是由我们提供的,又白又嫩,掐开来蛋心红得流油,而且全天十二时辰提供,从不间断。”
“也可以去闲缘茶馆嗑点瓜子,喝点茶,那里的花生瓜子大枣之类全都是我们餐馆提供的,瓜子最新推出了话梅味,很不赖哦。”
那原本想要发怒的修士被他一番话堵住了嘴,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我不喜欢话梅。”
“诶哟,”白骏达眨眨眼睛,“可以尝一下嘛,我们家的话梅跟别人家肯定不一样,酸酸甜甜,好吃不上头。”
“其实话梅味很受女修们喜欢,买点回去送人多好嘛。除了话梅味之外,还有经典的炭烧、五香,或是山核桃味,吃起来香味更浓,带一点点咸味,绝妙!”
“而且瓜子也不一定要坐在店里嗑,边逛街边嗑更享受。闲缘茶馆就有卖的,那家店跟我们家餐馆连锁,食材互通,要不你过去瞧瞧?”
“不止瓜子,还有腊肠、蛋糕、奶茶……”
一炷香时间后,仙游街东侧的闲缘茶馆迎来了一位顾客。
那修士面上已经不再带着怒意,反而甚是好奇地捻起一点试吃的瓜子,细细抿了几下后,掏出灵石。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末了,他磨蹭片刻,又压低声音:“哪种是话梅味?就……酸酸甜甜,适合送女修的……”
……
应付完了食客,白骏达将空碗端回餐馆,没过多会儿,又端出了一杯山药草莓淡奶。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仙游街的花灯点燃了十里长街。
街道两旁的门店店主也都是修士,在过去一个月的相处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揽客,尤其入夜之后,各系术法变着花样在摊位前摆弄。
白骏达看到一名少女唤出了自己的驯兽,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花孔雀,翠色中泛着金丝的长羽在摊位后方缓缓散开,如上好蚕丝织就的纱宫扇,长羽上又燃幽火,浅浅荧光闪烁如星。
还有人在门店口摆上着大盆的月见草、月光花,雪白的花冠在灵力催动下缓缓绽放,又悄悄合拢,竟是在不断循环花开绽放的过程,那花亦非凡品,花瓣硕大,皎洁如月,流光照耀下愈发美丽非凡。
陈玉风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颇为感慨:“卖花这人修为不俗啊,你看,多厉害的荣枯道韵。”
白骏达小口小口地品淡奶,幅度极小地撩了下眼皮:“这人领悟荣枯道韵的时候,怕是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来操控花木揽客吧……不过话说回来,这都看了多久,你还没看腻呢?”
“怎么会看腻?”陈玉风毫不犹豫,“昨天又不是月光花。我记得昨天是鹤望兰吧,淡橙色像仙鹤一样,真漂亮啊。”
白骏达吧唧吧唧地咂嘴:“漂亮又怎样,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陈玉风被他吃东西的声音搅得心神不宁,忍不住拿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肩膀:“诶,这个还有吗,也给我盛一碗呗?”
那宛如天山雪峰的山药泥上洒着嫣红的草莓酱,火龙果的黑色小籽点缀其上,山药泥下方萦绕着乳白色的淡奶,掺了一点奶油,在蒙蒙细雨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甜奶香。
嗅着那甜香味,陈玉风馋得直咽口水。
白骏达警惕地将小碗侧到一旁,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他:“你想都不要想啊,这可是小爷我的辛苦劳动成果,就这么点,还分了王伯一碗呢。”
陈玉风狐疑道:“你辛苦在哪儿了?”
“不就捧着碗在餐馆门口吃饭吃甜点嘛,让人瞅得见吃不着,忒坏了点。”
“我这是……郁小潭怎么说的叫着,对了,是营销手段。他们看了,馋了,自然就会多来餐馆啊。”
白骏达头也不抬,三口两口将淡奶舀进肚里。
“而且这淡奶里,山药、草莓,都是我用风刃搅拌成泥的,你说我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陈玉风卷袖口,“我上我也行,下回你让我——”
两人正争执,突然迎面又来了一人。
高而清瘦,青衣在雨雾中晕上一层深色。
他站在餐馆门口,望着白骏达手中淡奶盯了很久,眉梢微皱,一双黑而亮的眸中氤氲着复杂的神色。
白骏达瞅了他几眼,轻咳一声:“这位客官,淡奶是非卖品哈,目前只在测试阶段,如果想要品尝的话,过段时间我们会推出正式菜品,欢迎到时候再来餐馆做客……”
这番话他说得滚瓜烂熟,显然在过去的大半个月中重复了许多遍。
白骏达骨子里是遗传了白家老爷生意小能手的基因的,只是他太懒了,一直以来习惯于躲在郁小潭后面蹭吃蹭喝,直到如今,郁小潭和季初晨都不在,王伯腿脚不便,他不得不撑起一整个餐馆的门面。
压力使人进步,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连白骏达都能感受到自己在飞快成长。
只是他侃侃说了半天,门外那青衣人却并未说话,也并未离去。
他只是瞅着白骏达手中半杯淡奶,鼻尖微微耸动,眉头越拧越紧,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小家伙,你们家掌柜在不在啊,我有事想找他聊聊。”
郁小潭自然是不在的,无论炒饭还是淡奶都出自丹影之手。
不过这事餐馆中只有白骏达和王伯知道,连陈玉风都被蒙在鼓里——他毕竟与餐馆中几人相处的时日还短,而且没有经历多少磨难,或许日后白骏达会与之交心,但现在还是得谨慎为上。
白骏达想了想,问道:“你找我们家掌柜有什么事?”
青衣人笑了一下,抬手冲白骏达展示手中的小壶:“我请他喝酒。”
“哦,”白骏达不假思索,“他不在。”
青衣人莞尔:“别闹,你知道这酒多珍贵吗?天上的琼浆,月里的桂液,也比不得这一小壶。”
“是吗?”白骏达无辜地眨眨眼睛,“可是我们家掌柜说了,饮酒伤肝。”
青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