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潭一整晚都没睡好。
原文的剧情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忽而又换成季初晨俊逸的面庞,两部分在他脑海中宛如两块割裂的碎片,碰撞,交缠,不肯交融。
搞得郁小潭头痛欲裂。
但在天蒙蒙亮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又想通了。
主角又如何,原文又如何。
“程阳”是谁,他不认识,也从未见过。他见过的,熟识的,是那个将餐馆一切事务打点得仅仅有条,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安心做菜、做生意的季初晨,是在危险之时,毫不犹豫挡在所有人面前的白衣剑仙。
是餐馆的支柱,是他心中的顶梁。
而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郁小潭心想都相处这么久了,难道他还不清楚季初晨的为人?
什么垃圾原着,分明是败坏季大哥的形象。
想通的一刹那,郁小潭胸中一口闷气终于呼了出去。他在软塌上翻了个身,朝阳的微光从窗棂缝隙钻入,莹莹洒落在床头。
与此同时,郁小潭下定决心。
不能让季大哥独自面对云海宗的敌人。
自己虽然修为不高,但做个后勤大队长总归还是没问题的。一想到这儿,郁小潭的睡意一扫而空,他躺在床上唤出系统面板,开始扒拉系统商城,心中想的全是怎样能给季初晨多添一份底牌。
增长修为的灵药,提升资质的丹丸,抵御一次致命攻击的秘宝,强大的符箓,培育剑灵的奇物……郁小潭不能说抠门,却也一向精打细算,手上声望攒得很多,一直舍不得花。此时他却扒拉着商品列表一通疯狂扫荡,把手上声望花得干干净净,一分也没留下。
天色透亮时,郁小潭储物戒中塞着一堆宝物,兴冲冲跑去找季初晨。
却出乎意料地扑了个空。
季初晨的房间空空荡荡,被褥早已叠好放在一边,床头留一张匆匆写就的纸条,大致意思是昨夜与郁小潭一番交谈,他心境通达,竟是又有突破,修为已经无法压制,只能仓促离开,除此外还叮嘱郁小潭不要担心,要与白骏达等人一起安心经营餐馆和仙游街,等他回来。
郁小潭:“……”
捧着纸条,少年一时欲哭无泪,储物戒中塞得满满当当的宝物,竟是不知该做何用。
立即出城,去追季大哥?
这个念头刚在郁小潭脑海中浮现,白骏达便从长廊尽头溜溜达达走过来,见了发呆的郁小潭,他随口道:“季大佬呢?昨天半夜我好像看到他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
“你拿的什么,我看看……卧槽?”
“季大佬离家出走了?!”
白骏达瞠目结舌。
“去去去,胡说什么。”郁小潭满头黑线,从白骏达手中抽回纸条,“他只是去处理些家事,又不是不回来。”
白骏达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郁小潭:“……我怎知道?”
“可要尽快些才好,”白骏达摸着胸口,“季大佬走了,我这心底怎么这么不踏实。”
沉默片刻,郁小潭轻轻地叹了口气。
“谁又不是呢。”
何止是不踏实。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郁小潭心口似乎也空了一块,呼啦啦透着凉风,让他焦躁之余,似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但是若如白骏达所说,季初晨是深夜离开,那此刻肯定已经走出很远。
现在去追,已经太迟。
白骏达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郁小潭眉头紧皱:“……先正常开张吧,让我想一想。”
白骏达点点头,又道:“对了小潭,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光华斋的新楼建起来了,今天就要开张。他们占了其他人的宅子,如今也在塔的灵气范围之内,恐怕又是个大麻烦。”
“这算不上什么麻烦。”
郁小潭摇摇头:“不用怕,这件事我来解决。”
……
新建成的光华斋小楼与以往如出一辙的豪华。
朱红大门,金碧辉煌的大堂,优雅清净的包间与阁楼,重新印刻的阵法虽然仓促,却也能起到静心凝神的作用。大堂里请了聆音阁的修士,正弹奏一曲清雅的古琴曲,慵而含情,风弦有声。
唯一的不同点,在于这栋楼矮了足足一丈……
因为王曲雯实在是没钱了。
她不得不舍弃自己最喜欢的居高俯瞰,退而求其次寻求一个普通意义上的高楼,这楼上依旧有高台,依旧可以登高远望,但地势低了许多,自然也就望得没那么远。
譬如此时此刻,王曲雯看不到洛镇的全貌,只能扫见东边一片熙熙攘攘的街道,唯有远处的青山依旧绵连,朝阳下萦绕着浅浅微光。
风儿呼啸,拂面而过。
下属奔过来向她汇报:“小姐,都准备好了。”
王曲雯望着远处,长风撩起飞扬的长发:“楼内的灵气浓度如何?”
“足有外界十倍,而且还在不断提升。”
十倍,也就意味着修士们在此楼内修行,一天能顶之前十天。
王曲雯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心里既担忧又窃喜,王珞岫试图抢占百姓宅子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如今看来这贼老天终于眷顾了她一回,同样是抢宅子,她与下属相安无事,王珞岫那边却死了人。
真可惜,怎么不是嫡系那两姐弟亲自动手呢?
心中暗暗诽谤一句,王曲雯淡淡命令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业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间餐馆能否胜利,会直接决定我们在族中的未来。”
下属连声称是。
可下一秒,天地倏地暗了一下。
王曲雯愣了片刻,猝然回头望向远处高空屹立的塔。
一股浓郁的不安感在她心中涌现,与此同时,她发现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不再上涨,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溢散!
“这、这……”下属慌了,“小姐,这怎么回事?”
王曲雯也懵。
她所站的位置仿佛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都不用派人四下探查,王曲雯自己便能感受到清晰的灵气流逝波动,这些灵气聚起来花费了数天时间,散开时却是十倍百倍的速度,她这边愣神片刻,空气中的灵气浓度便已下跌了一半!
而且还在不断下跌!
心念电转,王曲雯呼吸急促:“塔,是塔!”
塔域的范围变了!
而且好死不死地,又将她的小楼划在了外面!
那一瞬间怒火攻心,王曲雯只觉得一口闷气从心口猝然上涌,化作一股甜腥味涌在喉头。
啊啊啊啊该死!
这该死的塔,竟然不给人留活路!
福地洞天的范围不都是固定的吗,哪有三五天一变的道理,这说不通,说不通!
下属被自家小姐猝然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小、小姐,咱们这开业……”
王曲雯拼命咽下喉头腥味,开口时嗓音沙哑得像砂砾:“……开,照样开。”
下属愁眉苦脸:“那……那还要不要选定新址,继续搬……”
王曲雯怒吼道:“搬个屁!”
不能搬了,没办法搬下去了。
且不说如今在塔的规则里已经没办法抢到新地域,而且她已经没钱了!
“现在咱们只能继续开业,跟塔赌下去。”
王曲雯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间逼出来的:“它不是喜欢变幻范围吗,那咱们就等,只要它继续变动,早晚有一天能笼罩到咱们身上。”
“这……”下属哭丧着脸,“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王曲雯:“……管那么多做什么,叫你等你就等!”
下属再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
高台之上便只剩下王曲雯一人。
四下无人,王曲雯抓着栏杆,缓缓地瘫倒在地上。
朝阳正冉冉升起,光辉落在她身上却那么凉,地面上投映出女子凄凉无助的影子。
高台上的风,格外喧嚣。
……
灵气范围再变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洛镇。
同样,也传到了钱富商耳中。
于是钱家的仆从们纷纷听见,死寂了数天的主宅中,猝然传出一声声鸭叫般的,嘶声而癫狂的大笑。
“啊哈哈哈哈!”
钱富商抚掌大笑,双手用力捶打着桌椅,一张皱巴巴的胖脸笑得变形:“报应,哈哈哈报应啊!”
“让你们抢我的宅子!白抢了吧,活该倒霉!”
虽然钱家的新小院同样未被笼罩在塔域内——这次的塔似乎格外抠门,在钱府和光华斋的位置七扭八歪拐了好大一个圈——但钱富商就是觉得开心,开心到爆炸。
我没有的,谁也别想得到!
哪怕仙师也不行!
富商笑得声嘶力竭,完全停不下来,笑着笑着,他胸口一处似乎被猛地牵动了一下,剧痛猝然袭来,刹那间吞没意识。
钱富商眼前一黑。
传遍宅院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小仆心有疑惑,闻声而来,却见自家老爷肥胖的身子歪在躺椅上,一只手搭在旁边摇摇晃晃,嘴巴咧开,口水淌下,眼睛却紧闭着,眼瞅着进气少,出气多。
小仆:“!!!”
他高声尖叫:“快、快来人啊!”
“老爷他、他把自己笑昏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