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洞天带来的灵力增幅的确会有范围,这个范围可大可小,或是球形,或是山尖状,但总归应该是规则的,从来没有从哪边凹进去一块的道理。
这个范围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在踏入的刹那才能感受到内外的灵气浓度变化,而如今九转玄图塔刚刚现世,圈内的灵气浓度直线上升,但还远远未达到饱和,因此王曲雯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范围的问题。
可现在,随着圈内灵气愈发浓郁,外部的灵气也愈发贫瘠,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对了。
因为光华斋小楼所在区域的灵气浓度真的太低了!
跟圈内相比,低得令人发指!
其实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的优势都是比较出来的,就像不久前王曲雯听说了王梓蓉的倒霉遭遇,感觉自己也算过得去一样。
灵气浓度亦然,其实洛镇的灵气浓度并没有降低,而且因为塔的存在,隐隐还比青州其他地域高出一些,可就是因为塔的存在感太鲜明,笼罩范围内灵气酣畅淋漓的感觉太过强烈,反而显得圈外的位置格外难熬,宛如一丝灵力也无的荒芜之地。
亲自去探查了一番,又听着下属战战兢兢地做详细报告,王曲雯真的是要连鼻子都气歪了。
老天爷这是几个意思?
这秘境又不是苹果,扔下来还要在上面咬一口?
关键是你咬归咬,怎么偏偏咬在光华斋身上啊!
这时她已经探查清楚了,塔笼罩的区域大致还是椭圆形的,只是从她所在的位置诡异地凹进去一圈。
好巧不好,光华斋小楼正被间隔在外。
王曲雯倒没觉得是有人刻意控制,因为福地洞天这种东西素来是天地造化而出,就算塔这般带有人工造物痕迹的奇物,能有如此强大的凝聚灵力能力,肯定也是上古时期仙神的宝贝。
她只是又恨又悔,焦躁得厉害,心道这小楼搭建之时哪怕往西边再挪三丈,只要三丈,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郁小潭将光华斋圈出去时,坏心眼地圈得很近,于是这屏障距离光华斋小楼非常接近,只有十米之遥。
仿佛天地间一道无形的帷帐,在王曲雯眼前缓缓拉上,飘扬的帐尾几乎扫上她的群摆。
帷幕之内热闹喧嚣,载歌载舞的好不热闹,王曲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瞪着,见那帷幕内灵气愈发浓郁,修士愈发密集,大把的客流在她眼皮子底下蹿过又飞快地流失,财大气粗的各宗天才弟子们为塔而来,尽兴而去,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颗灵石。
即使她是光华斋。
是全天下最好的灵厨餐馆。
……不,这么说也不对,那些宗门的天才弟子其实是不吝于支付灵石的,只是这些灵石无一例外落入了郁家餐馆的口袋,落入了灵泉山庄的口袋,甚至落入了日渐爆满、昼夜不息的仙游街掮客的口袋。
独独没落在她王曲雯手里。
再一次登高远望,王曲雯是半分智珠在握的气度也没有了,她一张娇俏的脸沉如黑炭,磨了半天呀,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几个字:“……搬吧。”
下属没听清,瑟瑟竖耳:“什么?”
“我说搬,搬!”王曲雯恨恨地一甩袖,“看看你们这是选的什么址,垃圾中的垃圾,连老天都不眷顾!”
下属差点被红色长袖劈在脸上,吓得忙退了半步,忐忑不安地小声问道;“那、那小姐,咱们搬……去哪里?”
王曲雯拼命按捺住心中怒火,勉强撩起眼皮又俯瞰了一下洛镇,心中细细盘算了风水交通、人流情况等各种角度的优劣,最终玉指一点:“搬去那里。”
她指的是再靠南一点的一片区域。
而此时此刻,那里正建着一片宅子。
虽不比白府别院宏伟气派,却也是亭台楼阁十分精致,住在那里的是洛镇一位富商,姓钱——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卖地给郁小潭,之后又去郁家餐馆闹事的那位。
下属有些愣神:“小姐,那里正有人住……”
王曲雯不耐烦地挥手:“让他搬出去不就好了吗?跟他说,等新的光华斋小楼建成,这旧楼就推平了给他建新宅院,一楼换一楼,咱们也不亏待他。”
下属眨眨眼睛。
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钱富商那院子如今坐落在塔的笼罩范围之内,灵气一天天浓郁,市场价也是节节攀升。最关键的是,这明显利在千秋万代的无形财富,傻子才会答应卖出去。
但下属瞄了瞄王曲雯的脸色,识相地闭上嘴,不再多话。
王曲雯面色变幻,犹豫许久后又低声吩咐道:“走我的私账,不要挂在账上。”
也就是说,这一毁一建的过程,王曲雯自掏腰包。
她不想因为这部分亏损,影响自家餐馆三个月的最终利润。
但说出这句话的刹那,王曲雯心里肉疼得滴血。
光华斋的小楼,可不仅仅是一栋楼那么简单。
看看里面悬挂淬金花的灯具宝器,看看那各层中环环相扣的法阵,看看那为了给顾客带来极致体验,从千金阁大批购入的雷腾木桌椅和精致装饰物,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呀!
就算位置选定了,就算宝器和装饰可以搬运,但这其中的损毁呢?
请动阵道修士的耗费呢?
施工期间影响的生意呢?
王曲雯在心中默算片刻,得出的数字让她差点眼前一黑。
她毕竟是旁支,这些年攒点家底不容易,之前收买掮客已经散出去一批,如今再掏,着实已经伤筋动骨。
……但必须得这样做,必须得。
王曲雯咬紧牙关,心想都是为了日后的暴利,都是为了能够登上家主之位!
为了这个目的,一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
钱富商最近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痛,是因为在郁家餐馆门口那一滚。
首先,滚这一下把他一辈子的老脸丢尽了。洛镇毕竟小,有点什么事大家都知晓得很快,而且钱富商刚刚卖地时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洋洋自得地讲给许多亲朋好友听,因此大家都知道真相是怎么一回事。
钱富商最近都不敢多出门,生怕遇到那些亲朋好友。
一旦遇上,是要被人指着鼻子笑话的。
那感觉可真不是滋味。
其次,他怕。
虽然随着九转玄图塔出世,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没人再来顾及他,更不会有什么“剑仙深夜而来,一剑之下,辉煌宅院移为平地”之类的报复,但钱富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而且光华斋之前口头允诺,说若是能把仙游街抢回来,就让给他一成利,现如今想讹的东西没讹到,这一成利自然是也落空了。
面子与钱财两空,得不偿失。
但快乐,也是因为那九转玄图塔。
甭说对修士的影响,就连钱富商这种大腹便便的普通人,坐在家里也能感觉到天地间的奇妙变化。
他那被酒肉掏空的身体越发强健,他的几房美妾也一个个如出水芙蓉般变得愈发美艳,还有他那几个心肝肉一般的小儿子,眼瞅着机灵了许多。
这般过上几年,说不准也能突破天人之障,被哪个仙师挑上山,那他不就是仙人之父了吗?
想象着数十年以后,一排白衣翩翩的俊美仙人站在堂下,齐刷刷跪拜喊着“见过爹爹”,钱富商咧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到时候,他一定要让儿子学剑。
学绝世之剑。
什么剑仙,了不起啊,我们钱家有十个!
再敢欺负老钱我,我就让儿子们群殴你!
寻常百姓哪懂修士的奥秘,更不会懂真正的剑道天才与普通剑客之间的区别。钱富商只是美滋滋地想,郁家餐馆才一把剑,我这边有十把,十把还不比一把厉害十倍吗?
到时候十个儿子十把剑在一旁掠阵,他就让郁小潭和那剑仙一起在地上泥里打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边哭边喊边滚,跟他前几日一样丢人,啊哈哈哈哈……
这般想着,富商晃悠悠出门。
长袍遮住身形,兜帽遮住脸。
今天也是平平无常的享乐的一天,他先是去流音斋听了几首曲,调戏了一下新来的青涩舞女,然后寻了个地方喝酒——不敢去常去的闲缘茶馆,去的是城郊一个小酒馆,酒的品质一般,主要喝个气氛。
等到天色渐晚,日薄西山,钱富商迎着微醺的晚风,晃晃悠悠开始往家走,可还没走到自家宅子门口,他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宅院里,他最喜欢、最雅致的湖畔小亭,在他眼前轰然坍塌,化作一地飞灰。
小亭只是个开始,震动很快席卷整个院落,连院外长街的地面也明显地开始颤抖,钱富商整个人都懵了,心想不会吧,他才喝了小半斤,跟平时比起来这也不多呀?
怎么眼前晃成这样?
还看见自家楼塌了?
富商正愣,他那一屋子娇妻美妾哭哭啼啼地奔过来,一个个拿着手绢嚎啕大哭,拉着富商的袍子左扯右拽:“老爷,老爷不好了!”
“你快看看啊老爷,仙师要拆咱们家房子!”
拆、拆房子?
钱富商一个激灵,酒顿时醒了。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郁家餐馆门口,又感受到了后颈冰冷的剑意,那赤/裸/裸的杀意,让他遍体生寒,颤抖不止。
是他,肯定是他!
那个使剑的白衣仙长来寻仇了!
富商哆嗦着往后退,一手拉过几个美妾,貌似抱在怀里,实则挡在身前,自己则冲另外几人大喊:“快,快去寻光华斋的仙长!快让他们来救我!!”
美妾们闻言却哭得更厉害了,那平日里婉转如莺啼的哭声,如今落在富商耳中却异常刺耳,让他心烦意乱,怒意升腾:“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美妾们乱哄哄拽着他的袍子,捶胸顿足又哭又喊:“没用,没用啊老爷,就是光华斋的仙长要拆咱们院子,就是光华斋啊!”
“早跟你说仙人的事咱们别掺和,你不听,你偏不听!”
“那哪是什么仙人,分明就是一群恶霸!”
“老爷,你是让猪油蒙蔽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