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额角冷汗直流,不敢去看郁小潭的眼睛,只不断哀求:“掌柜的,拜托了,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对不对?”
“搁在整个青州,白涟堂也算是背景雄厚的一方,日后我一定全力支持掌柜你的决策,白涟就是你强大的后盾……”
“别,我可不敢当。”
郁小潭摆摆手,似笑非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人胆子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大家还是别纠结了,各忙各的去吧。”
对于这些人的势力背景,郁小潭早有探究,白涟堂虽然规模不小,但放眼青州与之类似规模的宝阁也不下二三十个,掮客的话无疑是夸大了。
而且之前九转玄图塔未出世,郁小潭的仙游街也没多少人看重,能被邀请来的掮客大多是散户,白涟堂和千金阁已经是矮子里面硬□□的高个儿。
但如今形式大有不同,郁小潭估摸着最多不超过两天,青州各大型宝阁的契约便会纷纷送到郁小潭手上,那些他都筛不完,还用得着顾及什么白涟堂?
笑话。
或许是郁小潭的态度过于强硬,那掮客苦求不得,表情由央求渐渐转为狰狞。
他盯着郁小潭的脸,仿佛要将少年清秀的面容牢牢记在脑海里,压低嗓音开口道:“小掌柜,不要把事情搞复杂。我也道歉了,你寻个台阶下,这事就算翻篇了。”
“你是很幸运,把店开在了塔的守护范围之内,但是从今往后,你们店里的人难道就不出洛镇的门吗?”
掮客话里隐隐含着丝威胁的意味。
他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郁家餐馆的剑修虽强,但也没突破元婴,郁小潭更是一个可怜的筑基,而他店里其他两人连筑基都不是。
开餐馆的,起码要进货吧?
他就不信得罪了这么多人,郁小潭还敢大摇大摆地出门。
□□裸威胁的意味传入耳中,郁小潭抬头瞟了他一眼,朝身后挥挥手:“小白,之前的画呢?”
白骏达屁颠屁颠跑来,将一沓画
纸送上,郁小潭目光一扫,手上飞快翻找,很快找到了面前这位修士的画像。
他拿起炭笔,又添了几下,画像很快呈现出眼露凶光的模样。
那神态惟妙惟肖,将修士谄媚的笑脸与目光中的狰狞巧妙地融为一体,整个人的形象跃然纸上,只是看着便让人心有触动,想象出画中人是何等阴险之徒。
那掮客在一旁看着,额角青筋绷起,话语中终于带上了赤/裸/裸的怒意:“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得罪了光华斋,得罪了千金阁,还要得罪我们白涟堂?”
郁小潭不紧不慢地将画纸吹了吹,拂去表面碳灰,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瞧你说的,我哪有跟白涟堂作对啊?”
“我只是在跟你作对而已嘛。”
掮客:“……”
“白涟堂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郁小潭道,“但我不想跟你谈,让白涟堂其他人来找我——来小白,画拿去,这张也挂上。”
之前郁小潭只是给毁约的掮客们画了像,但本着做人留一线的想法,除了实在嚣张傲慢的千金阁王藓,他也并未如白骏达所说,把其他人的画像挂满一面墙。
不过现在,郁小潭改主意了。
就白涟堂这种不要脸的家伙,不挂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一众掮客没讨到好处,登时骂骂咧咧地吵闹起来,谩骂声四起,却又在季初晨一道清亮剑光划过的刹那纷纷噤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季初晨的剑光并未划在他们身上,所以不算争斗。
但季大剑仙的态度很明确,谁也不准在餐馆门前瞎逼逼,的确在塔的范围内他不能执剑削人,但正如这些掮客自己所说的,难道他们就不出洛镇了吗?
谁再捣乱,早晚要他们好看。
众掮客:“……”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塔下不许争斗的规则或许保护了郁小潭,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保护他们自己。
无奈之余,一圈人稀稀拉拉地散了,回去各自再想办法。
……
城东的光华斋里,王曲雯也气得不轻。
她设计了许久,备下无数厚礼,自身家底掏了不少出来,下大力气去收买那些掮客——如果郁小潭也付出相应的、甚至更多的代价,把那些两边倒的墙头草再收买回去,王曲雯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偏偏郁小潭什么都没做,凭空就掉下来一座塔,还恰好掉在郁家餐馆边上。
这就好比说打败王曲雯的不是对方的财力,不是对方的实力,甚至不是对方的努力,而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的,所谓的好运气。
丫的,凭什么啊?
王曲雯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命,否则她也不会以旁系之身,一直努力夺取嫡系的权力。以前郁小潭在她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现在郁小潭摇身一变,成了……更令人烦心厌恶的蝼蚁。
仗着好运赢得胜利,这与嫡系那些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的小姐少爷有什么区别?
王曲雯越想越气,一向在下属面前保持极好的女强人形象也险些破功,下属瞧着她的怒火中烧,一时也不敢说话,拖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小姐,那富商……”
王曲雯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开口却问道:“就没有人从东边来?”
什么人?
下属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问,只垂着头小声道:“没、没人啊。”
“……给那人点钱,让他滚吧。”王曲雯的胸膛剧烈起伏,“留他也没什么用了。该死,若不是这塔……”
王曲雯多年钻营,自己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在光华斋内更是获得了少部分长老的支持,否则她也不敢公然与嫡系对着干。
之前正是光华斋内的那位长老传来消息,说一个神秘人物正往洛镇的方向行来,这人有极大可能前往光华斋,要她务必好生招待。
长老未明说那人是谁,但郑重的语气倒是让王曲雯心头一凛。不过在长老粗略描述了下那人的性情后,王曲雯也是倏地想出一计,想要借富商闹事,引那未知的大佬去给郁家餐馆添点麻烦。
要是能直接出手,掀了那餐馆的天花板就更好了。
计划本来是十分顺利的,下属已经传来消息说在城外见到神秘人发威了,如果不是九转玄图塔横插一脚,以富商那撒泼打滚的闹法,怎么能不引起神秘人的注意?
而不是像现在,全城、乃至全青州的目光都集中在塔上,就连神秘人也失去了踪迹,不知道是不是也去了塔里……
唉,真是不巧。
将失败的计划迅速丢开,王曲雯开始思索下一步对策。她素来讲究功利主义,不会在失败的地方太过纠结,因为时机稍纵即逝,她现在要想的,是下一个破局点。
“其实……这福地洞天的出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王曲雯喃喃自语。
天南海北的修士前来登塔,累了饿了来光华斋享用一顿美食,这不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吗?
这般想着,王曲雯又唤来下属,问道:“王梓蓉那丫头最近在做什么,她的餐馆建在哪里?”
下属这下来了精神,眉开眼笑道:“小姐,这可是个好消息。梓蓉小姐前几日被雷劈了,伤的不轻,据说今天才从床上下来,餐馆的事还没着落呢!”
“而且这几日有人看到珞岫少爷在城内转悠,似乎是看上了个茶馆,想买下来改造一番。小姐你猜怎么着?”
“那茶馆竟是咬定了不肯卖!”
王曲雯的面色顿时好了些许,眉梢微挑道:“哦,这样?”
有些人在因倒霉而悲伤愤怒时,如果听到其他人更倒霉的消息,心情便能够有所好转,王曲雯便是如此。
尤其这下属用词也巧妙,不说度雷劫,只说是“被雷劈了”,王曲雯想象着那个画面,心中不但不焦虑了,甚至还有些想笑。
嫡系果然都是些不谙世事的丫头小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餐馆都没建好呢,就这样也打算跟她斗?
王曲雯突然也不难过了。
她突然想清楚一件事,她真正竞争的对象是王梓蓉,只要那个丫头讨不了好,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她就有机会踏入厨仙遗迹,有机会继承家主之位。
等到整个光华斋都被她握在手里,一家小小的郁家餐馆又算得了什么。
想通了这些,王曲雯微微眯眼,面带微笑道:“好了,郁家餐馆的事先放一放吧,如今天下年轻修士都在往洛镇赶,未来几个月里咱们的生意必定暴涨。”
“你们也都下去,把经营的事情处理妥当,越是这样繁忙的关头,越要小心别出错误。”
那下属点头称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退下。
王曲雯站在高栏旁,俯瞰着人影攒动的洛镇,心想真是有趣,这镇子虽小,镇上的人心气倒高傲。
前有郁家餐馆拒绝她,后有一间茶馆拒绝王梓蓉。
之前王曲雯只觉得郁小潭见识短浅、不识好歹,可如今她却美滋滋地想,这镇上人可得再高傲些才行。
尤其是那个茶馆,千万别松口,让王梓蓉可劲吃瘪才好。
可没等王曲雯高兴多久,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串仓促的脚步声,有下属急匆匆赶来,高声喊着:“小姐,小姐,不好了!”
“慌什么慌?”
王曲雯的表情瞬间严肃,狭长的凤眸一挑:“停下,慢慢讲。”
她不喜欢看到下属这副张皇失措的作态,会让她有种事情无法掌控的错觉,再说她这边胜券稳操着呢,有什么好慌的。
可即使受到王曲雯的斥责,下属的脸色也依旧苍白。
来人大口喘着粗气,脸皱得像只苦瓜:“小姐,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塔的势力范围没把咱们包拢进去。”
“它在咱们周围,很古怪地绕了一个圈,福地洞天的灵气浓度加成,咱们这边完全享受不到……”
王曲雯:“……”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