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又一只。
季初晨面前很快堆起一小摊虾皮,而郁小潭被对方投喂了一堆小龙虾,q弹嫩爽的口感在口腔中炸裂,清冽的酒香和浓郁的酱汁鲜味溢散。
那酒明明是没什么度数的花雕酒,郁小潭却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少年的脸上一阵发热,耳根已经红得如小龙虾一般,面上腾腾涌着热气,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小声道:“好了季大哥,你也吃呀?”
“嗯,”季初晨笑着将一个小龙虾递进口中,感叹道,“真好吃。”
郁小潭愣愣地望着对方轻轻吮了下手指,那手指刚才还从他唇瓣上擦过,顺着季初晨修长莹白的指尖,他扫见青年微薄的唇,轻轻地抿着,被汤汁中的辣椒染上一点微红。
宛如一个火球在他脑海中“砰”地炸裂,郁小潭恍恍惚惚地捂住脸,面上莫名地烫。
他在心里斥责自己:无耻,下流,什么间接接吻,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看看人家季大哥,有丝毫异状吗?
你这样不行,心思太龌龊了啊,不过是投喂几只小龙虾而已,再说一开始也是你自己凑上去吃掉第一口的。
郁小潭却不知道,季初晨长睫敛下,眸中幽光深邃,捏住小龙虾的手指微微用力,虾壳被他悄悄捏碎。
少年的唇瓣柔软,濡湿,咬掉虾仁时小巧的舌尖下意识卷过,他当时头皮就麻了。
只是季初晨定力更强,忍耐得很好。
旖旎的气息在餐馆内飘荡,两个各怀心思之人坐在桌子两边,心不在焉地剥龙虾。
王伯似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眯眼笑着不说话,自己则抱了盒龙虾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啃。他剥得慢而细致,连钳子的部分都眯缝着眼小心地挑出来,送进嘴里惬意地吮吸。
吃着吃着,王伯倏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中宛如精光爆射。
那种触及灵魂的充盈感,如汩汩细流汇入到他干涸枯槁的魂魄中,抚慰着他蜷缩的经脉,又齐齐涌至右腿的位置。
他那受伤多年的瘸腿,竟然在吃下一块龙虾后,有了隐约的痛感!
王伯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惊涛骇浪般的震撼。
他那是深入灵魂的伤势啊,并非腿部的肌肉被切断,而是从灵魂上被人斩去了一段。他从不认为这样的伤势还有复原的可能,可如今虾仁吃进口中,王伯久违地感到了腿上的疼痛,这份痛楚让他喜出望外,却又分外茫然。
老人抬头,望着不远处红着脸咀嚼虾肉的少年,眸中数种复杂的神色闪过,许久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盒子,口中一点虾钳被反复咀嚼,几乎碾懒了才小心翼翼地吐出。
旋即王伯将龙虾放在一旁,深深阖眼,面上满是沧桑。
许久的沉默。
王伯将盒子往郁小潭的方向推了推。
郁小潭这才注意到王伯的异样,诧异道:“王伯,不好吃吗?”
“好吃啊,太好吃了。”
王伯捏着花白的胡须,遍布皱纹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眸色却愈发深沉:“就是这肉太滑,我这牙口,吃不了哟。”
郁小潭:“???”
什么情况,少年狐疑地皱起眉。
王伯虽然年迈,又有残疾在身,可这几个月来身体已经大为好转,而且之前遇上红烧肉、火锅之类的菜式时,王伯可不是这种说法。
郁小潭笑道:“王伯,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能吃吗,什么弥勒碧鸿驹,利爪青啸鹜,还有那些龙啊凤啊的……”
“哎呀那都是年轻时的事了,就像少爷你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王伯面色微红,起身挥挥手:“这虾肉虽好,我却有些吃不惯,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吧。”
说着他拄着拐,慢吞吞朝柜台后面走去,本已好转的背脊似乎又佝偻了些。
老者垂着头,背对大门,走向阳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郁小潭眉头皱得更紧。
他从与季初晨那股隐秘的暧昧间抽离出来,敏锐地感觉王伯的情绪有些不对,不过还没等他追问个究竟,门外一溜烟小跑的脚步声传来,带着白骏达开心的喊声:“郁小潭!成了,我爹有你要的东西!”
郁小潭手中一块龙虾没拿稳,落在汤汁中,溅开汁水淋漓。
……一万灵石?
白家老爷子是怎么想的,疯了不成?
……
“不仅仅是灵石,我爹还说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灵泉也是,想要的话尽管拿去……嗷呜。”
白骏达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小龙虾。
太好吃了,他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河鲜,灵力在他四肢骨骸里流窜,让白骏达恍惚以为自己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只龙虾,在清澈沁凉的溪水里弹跳,遨游,长长的触须随着水流飘荡,荡到不知朝向哪里,但定然是芳菲漫天的世界里去。
郁小潭拖着下巴,也有几分茫然:“不是吧,你爹这是几个意思,他那么大家业不想要了?”
白骏达咽下口中虾仁,胡乱抹了把嘴:“要我说啊,我也觉得我爹做的对。”
郁小潭等人对白家的恩情太大了,大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还的地步。白家老爷的意思是,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彻底向郁家餐馆靠拢吧,而且他很看好郁小潭等人的能力,对郁家餐馆有着充足的信心。
“你就当成是我们家寄存在这里的钱也好啊,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多给我来几份,我吃上个百年千年也就差不多还上了嘛。”
——这是白骏达的自我发挥。
郁小潭瞅了他一眼,回应他一个淡淡的“呵呵”,旋即他催促白骏达快去榨汁,奶茶业务搞起来,还有别忘了每天吃鸡蛋和琉璃果,赶紧把身材瘦下来。
白骏达挣扎:“我龙虾——龙虾还没吃完呢!再说厨房里不是有榨汁的风阵吗,还要我榨什么?”
“风阵虽然好,却是死物。”
郁小潭一脸微笑地掰扯歪理:“你亲手榨出的汁,带着你对这份食物满满的爱意,吃进嘴里口感和纯粹靠阵法催动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骏达叼着虾钳嗤之以鼻。
旋即他就被无情镇压了,因为季初晨毫不犹豫站在郁小潭那一边。青年坐在桌边,抬眸一笑,俊美的容颜如冰雪消融:“小白,晚上记得特训。你太弱了,至今连筑基都没能突破,得再加大力度才行。”
白骏达:“……”
白小胖子双眼无神,差点“扑通”一下给季初晨跪下。
……
有了充足的灵石,郁小潭在餐馆不远处找到一片荒地,将图纸摊开放在上面,在脑海中道:“系统,开始建设九转玄图塔。”
万丈金光从天而降,耀眼的光幕将前方的大片空地笼罩其中,那一瞬间时空仿佛被撕裂了,郁小潭眼前的空间变得模糊而细碎。
一个高耸入云的虚影淡淡浮现,那么宏伟,看上去简直通往天宫,只是一个虚影也散发出强大浩渺的玄妙气息,让郁小潭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中只剩万分崇仰之情。
系统的电子音响起,却又有些飘忽,如穿越千年的回音;
【满足建设条件,开始施工。】
【正在召集施工人员……】
旋即一群陌生又熟悉的人影浮现,像施工队一般背着小包袱,屁颠屁颠地朝虚影奔去。
郁小潭眯起眼,仔细辨认。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感觉那些人中有很多是之前餐馆升级时,系统召来的“梦之队”。
真不知道他们都来自哪里。
……
栖霞界各处。
无数隐秘世家、强大宗门里,皆有人尖叫着奔走,只不过这次不是惊恐的叫喊,而是兴奋的、隐隐带一丝优越感的炫耀:“三长老又睡着啦!我们三长老又被梦境选中啦!”
“果然我们右峰一脉阵道才是最强的,左峰都是些傻逼玩意儿!”
寂静数月的修行界再掀波澜,无数人得到消息,惊喜异常又莫名地恐慌。
尤其是那些自认在阵法一道上颇有建树的大佬,此时一个个像小学生在台下坐着等老师发卷子一样如坐针毡,既有得遇机缘的激动,又有些莫名地惶恐。
这次好像没选到我。
明天还会选我吗。
擦咧究竟什么时候能选到我?
天知道他们承受雷劫时都没这么紧张过,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梦境搞得茶饭不思,焦虑难安。
郁小潭哪知道被招来的“施工梦之队”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他只是一边往回走,一边忍不住回头望那空中的虚影,被强光映照得抬手挡在额前,心道这也太引人瞩目了,不会引来什么坏人吧?
不过当他回到餐馆,旁敲侧击地一问,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白骏达和季初晨都表示,没有看到远处那高耸的白塔,更没有什么宛如实质的强光。
这样还好,系统好歹还知道屏蔽,郁小潭暗松了口气。
可就在一墙之隔外,王伯拖着病腿坐在小院的台阶上,冲远处张望一会儿,眯缝起眼睛。
花白的胡须随着一声声叹息,在老人的胸膛上缓缓起伏。
仿佛无根的飘絮。
……
老人身边的空气有些模糊,阳光在那里悄然折射,仿佛那里有一团氤氲着的透明的水汽,无声无息改变了光线的变化。
王伯一边叹气,一边在旁边的空气上随手摸了摸,年迈的手背干枯如老树的根茎,他一边摸一边叹得更频繁了:“早知道就不帮白家的忙了,搞到后来你也脱困了啊。”
旋即老人的手收了回来——与其说他主动收走,倒不如说像是被甩开,或者说气鼓鼓地弹开。
王伯苦笑着摇摇头:“生气,又生气,你就不能收着点这火爆脾气,不然我也不至于用契约把你封住对不对?”
说着他又眯起眼,浑浊的眸中含着一缕微光,遥遥望向远处山脉连绵,碧空万里,甚是唏嘘道:“脱困了就安分点吧,现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什么,你想吃小龙虾?”
“你丫的怎么不上天呢?”
王伯的手在一侧又拍又戳,空气中似有什么高高跃起,疯狂地摇着尾巴冲他嗷嗷叫喊,却被王伯捏着后颈无情地摁在地上。
老人的手虽枯槁,按下时也虚弱,可就是有种莫名的震慑力,拍下的地方风声为之一变,空气也变得粘稠,宛如实质。
这时,白骏达鬼鬼祟祟捧着盒冰醉龙虾从院角蹿过。他吃一盒哪儿够啊,这东西这么小,压根儿填不饱肚子,白骏达感觉自己起码能吃四斤。
他猫腰的模样被王伯尽收眼中,老人慢慢地笑了,冲墙角招招手:“小白,来,给我一个。”
白骏达肉疼地挑出一只小虾递过去,小声道:“王伯,你怎么也学着他们乱叫?”
王伯乐呵呵道:“不用虾,给我个虾壳,能舔舔味儿那种就行。”
旋即他在白骏达疑惑的目光中,将壳远远地丢了出去,虾壳中盛着的褐色汁水淋淋洒下,渗在小院碧绿的草坪上。
白骏达:“……”
小胖子十分疑惑,寻思着难道这虾连壳吃才最正宗?
于是他挑起自己吃剩的虾壳咬了一口,结果差点磕到牙,疼得龇牙咧嘴。
……
郁小潭跑了趟白家别院。
也不知他与白家老爷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两人长谈到月上柳梢,院里点起片片橘色的灯光,光晕将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昼,莹莹散发着映在不远处的灵泉上,温暖的水流汩汩涌动,清澈地倒映出漫天星河。
夜色浮沉,白府的大门终于开启,白老爷亲自送郁小潭到门外,双手握着郁小潭的右手笑眯眯道:“那就麻烦郁少爷了。”
“哪里的话,”郁小潭正色道,“一万灵石我不会白拿,就算成是白家入股,灵泉的部分我也会折算进去,日后定然不会亏了你们家的。”
白老爷捻着胡须,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他低咳几声,意味深长道:“能与郁少爷一起做生意,我们白家已经赚到了。”
月华如水,繁星璀璨,星空下一老一少相视而笑,画面出奇地和谐……虽然在白骏达的形容里,简直像是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狐狸嘿嘿咧嘴,达成了邪恶的py交易。
直到此时,还没有人知道郁小潭在盘算着什么。
白家老爷做了一辈子生意,自认为已经是商贾之中的的巅峰,但他对郁小潭口中描绘的蓝图也只能做到一知半解,许多地方即便郁小潭掰碎了与他反复讲解,白老爷也依旧是云里雾里,稀里糊涂。
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象郁小潭描绘的未来。
激荡的心情在胸腔内起伏,白家老爷子从白手起家到家缠万贯,对商机的嗅觉无疑敏感到了极致。
多方联锁,一体化运营,打造多元化洛镇修仙文化……
郁小潭只是形容,白老爷却仿佛看到了万丈金光平地起。对金钱的渴望倒是其次,但是那种开天辟地一般的经营模式,本身便是所有商人趋之若鹜的圣堂,是他们所有成就感与荣辱感牵挂一体的巅峰。
在双方的有意推动下,洛镇悄无声息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先是一大片荒地被人暗中买下,荒地的原主人卖出时乐了好几天,喝醉了酒在屋中抚掌大笑,说天下竟还有这般阔绰的傻子,买一片既不能耕种,又远离集市的荒地,真真是人傻钱多。
可没过几天就传来消息,说白家别院的灵泉庄园被围了起来,里面尘土飞扬,赫然正在进行一通大幅度改建。
到这时荒地的原主人还没意识到什么,直到后来来了一队施工人,砖石大道从白家别院径直铺设到郁家餐馆门口,道路两旁清理得干干净净,又整整齐齐砌上两排石台,赫然像是一个个摊位。
道路尽头竖起一块巨石,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列大字:
【仙游一条街】
原主人回家继续喝酒,这次的笑容就略有勉强了,但还是不住摇头:“傻子,全是傻子,这地方修的再好看又如何,名字起的再好听又如何,有人泡的起灵泉,吃得起郁家餐馆吗?”
可没过多久又传来小道消息,说仙游街周边大兴土木,俨然有在洛镇一角建起一座城中城的架势,洛镇最火爆最高档的休闲场所——闲缘茶馆,在孙慕寒的带领下激情入驻,而且放下豪言,开市的第一个月,茶水不要钱。
原荒地主人:“……”
原荒地主人哆哆嗦嗦掏出银两,飞奔而去想要在仙游街旁边买下一小块地,犄角旮旯也成。
可当他赶到那里,却见乌压压挤在郁家餐馆门前的全是想买地的商人,喊的价格一声高过一声,他之前几百金散出去的荒地,如今倾家荡产,也只能买下茅房那么大小的地盘。
而且郁小潭也不卖。
他又不傻。
等九转玄图塔建成,洛镇相当于有了自己的福地洞天,到那时周边地价还不蹭蹭飞涨?
再说黄金这般俗物,对郁小潭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期待的是灵石,大把的灵石。
看着自己心中的蓝图一点点建成,郁小潭心情也十分欣喜。
不得不说这多亏了白家的倾情奉献,能买下周边地盘,离不开白家拿出的大量真金白银。而在他们资金陷入匮乏,正纠结着要不要售出部分地盘回拢资金时,孙慕寒又及时找上门来,满怀诚意地主动提出,想加入到郁小潭的大业中去。
孙慕寒的目光与白家老爷一般敏锐。
再说王伯和郁小潭那是什么人啊,那是重生的大能,是天界降世行走的仙使!
孙慕寒心里已经把郁小潭和王伯捧上天了,他也不知道这俩人具体什么身份,一天天就只往高里想,现在就算郁小潭说自己是仙界上古大能投胎转世他也信。这么两根粗壮的大腿就在隔壁,几乎就是把“机缘”二字放大了往他眼睛上怼,这要是还不知道抱紧,那简直要遭天谴。
抱着这般心思,孙慕寒找上门来时,姿态一如既往放得很低,恭恭敬敬道:“小前辈,我这些年也攒了点积蓄,虽然入不了你的眼,可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务必笑纳。”
郁小潭笑着说“好说好说”,旋即接过孙慕寒手中的储物戒,神识探入一看,登时被里面白花花亮晶晶堆成小山的“心意”耀花了眼睛。
郁小潭:“……这是一点点心意?”
这是亿点点心意吧!
看这纯净的灵石成色,看这浓郁的灵气浓度,看这堆砌成山的数量……起码也得有上万块灵石。
孙慕寒低眉顺眼,丝毫看不出当年闯入餐馆的霸道恣肆,活像个像个孝顺的小媳妇:“我总归是渝水门出身,多年来修仙不成,心思自然就得灵活些。这些都是在山上时我经营赚取的,数量不多,小前辈可别嫌弃。”
郁小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赚取灵石有多难,看看当初的车允文就知道了。
筑基期,正经八百的渝水门弟子,摸一枚灵石买奶茶都肉痛得要死,孙慕寒若当真是靠自己在渝水门里赚了这么多钱,要么说明他的身份不一般,要么说明他是真的有些本事。
不过再怎么有本事,这些灵石也能掏空他的家底。
这人找上门来,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意念啊。
沉默片刻,郁小潭把储物戒收进怀里。
旋即少年抬头望了眼东边,思索片刻后指着不远处一片尚未完工的建筑道:“我看那个位置不错,依山傍水,很适合做个观景台,在上面开个茶馆卖卖小食……你怎么看?”
孙慕寒闻言大喜,眸中亮光熠熠,深深地俯下腰冲郁小潭施了一礼:“多谢小前辈。”
……
走出郁家餐馆的大门时,日头西移,天色微暗。
孙慕寒长长地松了口气,招呼门外等得焦急的店小二:“走了。”
店小二屁颠屁颠跟上,瞅着自家老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掌柜的,事情……”
“成了。”孙慕寒深吸口气,感慨地仰头望向天空,“这条大粗腿,终于还是让我抱上了啊。”
“恭喜掌柜,贺喜掌柜!”店小二谄媚。
孙慕寒却挥挥手,望着天边缓缓升起一轮圆月,目光复杂,许久之后低声道:“你的家人被我安置在村西头的宅子里,若是你不放心,就把他们接回家吧。”
店小二谄媚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瞳孔悄然收缩,仿佛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
“行啦,不用害怕,没打算杀你灭口。”
孙慕寒一掌拍在店小二脑袋上,将茫然的瘦小青年拍得捂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个圈。
郁小潭收下了他的储物戒,便意味着将他纳入保护圈,孙慕寒身上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那一瞬间他浑身轻盈得简直想放声高歌。
不过他忍住了。
刚拜了山头,可得沉稳些才行。
孙慕寒捂着嘴轻咳几声,低低地道:“这几年来我没亏待过你的家人……唉,都是山上人心险恶,我总习惯寻些掣肘才敢放心用人……不过以后这些都不必了,你想带家人走也成,想跟着我继续干也成。”
这些年来经历几多风雨,毫无根基的男人从少年到青年,又从青年到中年,中间吃过的苦头简直一言难尽。
修界艰难的世道逼迫他养成了暴戾的性格,逼迫他耍尽阴谋诡计,但之后这些都用不上了。
因为郁小潭是个好人。
孙慕寒悠哉悠哉地往茶馆走,路上他甚至新奇地想,跟在一个好人手下干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刚回到茶馆他就知道了,因为没过多久,白骏达就被指派给他捎来一份炒土豆丝。
香气扑鼻,脆爽可口,是他自那天闯入小院后就一直魂牵梦绕的美味,而随之而来的灵力流窜,更是让孙慕寒心神剧颤。
他用药力硬生生拔高至筑基的修为,本以为此生再无进展的余地,却在土豆丝的清香里,悄然无声地吐露出一丝提升的苗头。
“沉稳小弟”的人设刚立了半天,便哗啦啦碎了满地。
白骏达回来时传话说,孙慕寒那天在茶馆里抱着饭盒嚎啕大哭,哭声传出岂止三条街。
“反应这么大吗?”郁小潭有些惊奇。
他将一盘蒜蓉小龙虾摆上餐桌——小龙虾做法太多了,怎么做都好吃,郁小潭打算趁着这几天把玄冥虾这个食材一口气练至熟练,以后遇上客人点餐,再具现就可以节省灵力了。
……没错,绝对不是因为季初晨剥的虾出奇的香,比他吃过所有的小龙虾都美味!
不过话说回来,季初晨的手真好看啊,不愧是握剑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白皙如上好的美玉,指尖却带一点练剑的薄茧,略显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唇瓣,便宛如刺激的电流顺着嘴角在郁小潭体内流窜。这样的手为他探入汁水捞起龙虾,剥开后虾肉和肌肤一般无二的莹润细腻……
端着一盘蒜香四溢的小龙虾,想入非非的郁小潭脸上渐渐涌现一抹绯红,耳根微烫,看上去也像只煮透的虾仁一般。
香气再度在小餐馆里飘荡起来,瞅着晚餐又有一盘玄冥虾,王伯的眉头顿时紧紧锁起。
这他奶奶的不是个事啊。
郁小潭察觉到老人的异状,诧异道:“王伯,这种做法还是不合口味吗?”
嗅着空中飘荡的香味,眼瞅着其他人从透亮的红油拾起小龙虾,红壳剥开露出滑嫩莹白的虾肉,蒜香浓郁的汤汁上飘着零碎的葱花……王伯疯狂吞咽口水,违心地小声道:“不、不太合……”
不太合个屁啊,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嘲讽他的口是心非,耳边也恍惚传来某人嚣张的大笑。虽然其他饭菜也很好吃,可王伯怎么吃都不是滋味,微浊的目光一个劲儿往小龙虾的方向瞄,满心满眼都是嫉羡。
想吃啊……
好想吃啊……
少爷一盘做这么多,明显是包含了他的量,他不吃全便宜了食量最大的白小胖子啊……
王伯委屈巴巴地垂下头,抓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勉强用意志力按捺心中食欲。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顿饭,熟料收拾餐盘时郁小潭盯着满桌虾壳,甚是遗憾道:“王伯你真的不尝尝吗,这个跟上次的醉虾味道不一样,真的很好吃。”
老者连连点头又疯狂摇头,他难道不知道眼前这盘虾有多好吃?
虽然少爷小时候一心问道,可自从下山以来接过家中餐馆的摊子,那厨艺就从没让他失望过。
可王伯依旧担忧。
他的小少爷还不够强,身边的护道者也还不到元婴,小餐馆的经营刚有了好转,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沉淀。老者担心自己吃了虾,伤势有所好转,那许多之前压下去的风卷云涌恐怕又将……
不,不行。
忍住,不能吃。
可下一秒,王伯听见自家少爷一边收拾餐盘,一边语气欢快道:“没事,这个不喜欢,那咱们再换种口味试试。”
“唔,我想想……椒盐,十三香,龙虾拌面……”
王伯:“……”
老者手一僵,差点揪下一把胡子。
不会吧,这种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他对美食的忍耐力没有那么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