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桑估计受了不轻的伤, 刚刚呼吸声都隐约有血气,有没有行动能力都难说,估计仙气也难以维持, 恐怕已经暴露了魔身,若是刚好被下山的众仙家发现……
一幕幕众仙屠魔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按理说叶云桑被杀对他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此刻他心中莫名地焦躁了起来。正当此时忽然见东南方向群鸟惊飞,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中一动, 人已经向那边飞去。
……
众仙家来时气势汹汹坐着各型各色的法宝飞上了山,回时却自发地好好走台阶了。
天机宗的一个弟子抱着自己破了个洞的飞行葫芦欲哭无泪,他这法宝刚得来没多久还正稀罕着呢, 就被不知哪个天杀的同修给戳出这么大个窟窿来,一飞起来就漏风漏气。
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修理好……
他正在这里内心碎碎念,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喧哗之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连忙用了传音符问了前面的师兄。
师兄面容冷峻,“周围有魔气,但那魔气一闪而逝, 不排除有魔混入我们队伍中, 师弟注意保护好自己。”
小师弟闻言差点哭出来,
保护自己?用什么保护?这个破了个大洞的葫芦吗?
有魔气这句话让台阶上的众仙家纷纷警戒了起来,大家都拿起了各色法宝,凤霄山庄的简庄主沉眉道:“魔气似乎是从前方的那个林子里传来的,诸位莫惊慌, 简某前去看看。”
说罢他便带了几个人过去。
桃花宗的落雨掌门也跟了上去, “小清嵘,本座随你一起去。”
林中郁郁森森, 不时有蝴蝶翩然飞过,脚下灵兔一窜而过,只能见到粉红色的耳尖一闪而过。
一派生机勃勃。
然而往里再走几分,就突然寂静了下来,就连视线都暗了下来。
前方是一圈高大的灌木丛,遮挡了视线,简清嵘眼尖地在周围的叶子上看到了小片血迹,似乎是有什么人受了伤逃进了这里面。
难道是步云霜一党的余孽?
简清嵘与落雨掌门对视了一眼,长剑出鞘,向着里面走去,他们有预感,那个出逃的魔就在这里面。
他们二人带着人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怔了一怔。
一个白衣男子半倚坐在一颗参天古木前,面上覆了一张白色的乌鸦面具,唇角有血,身上受了伤,有血透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看情况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面具后的眼眸半阖着,胸膛起伏,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正在休息。他身边有一具狼尸,鲜血淋漓,明显刚死没多久。
云鸦君?
简清嵘一怔,还没开口,旁边的落雨掌门惊呼了一声,“云鸦君,您这是怎么了?”
她正想要过去为他疗伤,简清嵘忽然出手拦住了她,微微摇了摇头。
对方的身份还未确定,虽然他身上没有魔气,但是同时也没有仙气啊,奇怪。
云鸦君眼皮动了动,似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到他们二人后笑了一笑,“我这副模样倒是让二位见笑了。你们来此处做什么?”声音清润依旧。
“在下感应到了林中有魔气,便前来查探一二,没想到意外碰到了仙君。”
云鸦君暗中蓄力想要站起来,身体却瘫软得厉害,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本君先前受了奸人暗算,今日回山时旧疾发作,于是便成了这幅样子,妖邪本君倒是没发现,倒是有一只魔狼。”
简清嵘向前走了一步,“仙君大人可是受伤了?晚辈不才,粗通岐黄之术,不如让晚辈……”
云鸦君打断,“不必。”言辞忽然冷淡了下来。
简清嵘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云鸦君毕竟是云门三君之一,性情高傲,不愿意暴露自己受伤的一面,这倒也说得通。但是他总感觉哪里有些怪,刚刚那一闪而逝的魔气去哪儿了?难道真的是这只魔狼?
眼前这人真的是云鸦君么?
他身上的气息为何如此怪?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妖邪伪装的?
落雨掌门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向前走了几步,“云鸦君,您伤得太重了,我为您包扎一下吧。”
云鸦君面容冷了下来,“本君说了不必!都退下!”
落雨掌门脚步顿住,美眸中划过一抹受伤,“您……落雨只是想帮您……想要报答您当初的救命之恩。”
对上落雨掌门关切的目光,云鸦君只觉越发地头痛,他受了伤,这个形态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估计马上就要露出原形来了……
一会儿这些多管闲事的小仙家就会惊讶地看见他当众来个大变活人,一秒钟从云鸦君变成叶云桑。
从昨日起他便假扮成了御魔长老,为了不暴露,一直强行把自己的魔气转化为仙气,跟步云霜打得时候修为更是加倍地燃烧,最后看到东方斐遇险的时候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冲了上去替人挡刀,然后就被拍飞了,掉进了这片林子里。
修为耗空,他人也直接晕了过去。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被拖着跑,低头一看,就见一匹狼正咬着他的腿往林子里拖,看样子似乎想要把他拖回窝给一家老小加餐。
若不是东方斐传音过来让他及时醒了过来,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喂狼了。
努力弄死那匹狼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泄露了些魔气,结果就被这些鼻子比狗还灵的仙家闻到了,闻风而动急哄哄地就过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调用不多的灵力临时又把自己变成了云鸦君……
至于能撑多久?
顶多半柱香的时间。
本来想要把这群“热心肠”的仙弄走,结果这几个似乎是起疑了,无论如何也不走……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体内的灵力也见底了,马上就要现原形了,叶云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简清嵘离得近,敏感地又嗅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似魔似仙。
有问题!
他暗中捏了个诀,凑了过去,“仙君,你的伤必须立马得到救治,得罪了……”
叶云桑眸中闪过一抹冰冷。
就在他要走到叶云桑面前时,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将简清嵘与叶云桑生生隔开。
来者一袭天青色衣衫,宽袍大袖飘飘若浮云远山,说不出的清雅尊贵,正是刚刚与自己分别不久的东方斐。
简清嵘见到他后心跳都漏了一拍,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思……思白,你怎么来了?”
叶云桑眸光动了动,盯着前方的淡青色背影,也有些意外。心中有隐秘的欢喜,却又理智地猜测他的来意。
步云霜已死,那么他与东方斐的合作便结束了,不知他此刻前来是来救他的,还是来补刀的?
叶云桑心中微微发苦,依照这人这个翻脸无情的性子,似乎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自己是魔,而他是最铁面无私的仙尊。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感应到了什么,面色猛然一变,糟了!体内灵气彻底告罄,他马上就要现了原形!叶云桑周围有极细微的光闪烁,幸好东方斐挡在了前面才没让那些人看出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东方斐忽然半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云鸦,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撑得住么?”
一股灵力无声地汇入了进来,稳住了他的幻形术。
他居然选择帮自己?
叶云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莫名软了一软,他眸光微闪,“师尊,你终于来了……”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身体一偏,歪倒在了东方斐身上。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重量,看着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靠进自己怀中的“二徒弟”,东方斐唇角抽了抽。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不过这一接触他才发现,叶云桑确实伤得挺厉害,不过这货伤这么重还在这里演戏,也真是个奇葩。
简清嵘神情颇为复杂,既然东方斐都说了这是云鸦君了,那应该是就没错了。看来刚刚是自己多心了。
他虽然不信别人,但是对于东方斐却又天然的信任。
警戒解除后,简清嵘正想找点什么话题继续跟东方斐聊,但是看着面前两人几乎半搂在一起的姿势后他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刺眼,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是都说扶苍仙尊向来不喜人靠近吗?怎么对云鸦君却这么好?任由他又搂又抱的……难道是因为失散了千年所以一朝见面格外亲切,难免会抱一抱什么的?
嗯,肯定是这样!
简清嵘在心中宽慰自己。
而正当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东方斐的目光却已经扫了过来,“清嵘,落雨,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落雨掌门恋恋不舍地看了他肩上的叶云桑一眼,叮嘱了一句,“云鸦君,您先好好养伤,落雨过一阵子再来看您……”
叶云桑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往东方斐身上倚了一倚。
四舍五入就算是东方斐主动抱他了。
他心中莫名有些激荡,还十分的甜,尤其是闻着这人身上淡淡的似雪般的气息的时候,更加觉得安心,一波波疲倦袭来,他阖上了眼睛。
简清嵘也领着人告退。
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期间叶云桑一直保持一个姿势靠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脖颈侧,让他寒毛炸起,确认方圆几里内再无他人之后,东方斐凉凉开口,“起来,别演了。”人都走光了,这厮还靠在他身上装死。
没动静。
“叶云桑,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
还是没动静。
东方斐无情地将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谁知这一推对方居然连反抗都没反抗,像个不倒翁似的径直向着另一边倒去。
东方斐赶在他摔倒之前又扯住了他。
而这么一晃,对方的面具也掉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容,此刻的他已经现出了本貌,那双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阖上,无端地有几分虚弱的感觉。
“叶云桑?”
东方斐拍了拍他的脸,他悠悠醒转,桃花眸微微睁开,似乎有些昏沉,看了东方斐后低低笑了一声,“仙尊大人,你还在啊……”还是那样不着调的欠揍感觉。
东方斐有一种想要将他踹飞的冲动。
什么叫你还在啊。
不对,他的问题很正确,自己已经帮他解决了暴露危急了,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醒?
正当他要冷着脸将人拍开的时候,却听那人接连咳了好几声,一闭眼睛,又晕了过去,面色越发的苍白,白的像一张纸一样。
接下来东方斐怎么叫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应该是真的晕了过去。
而此刻他身上雪白的衣袍也慢慢变化,血色的花纹在衣袍上一点点浮现,变成了那一袭敛霜雪袍。
东方斐一松手,对方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若是有一个倒霉的刚好路过的话,就能看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据说是千年来最强仙尊的“扶苍仙祖”身上倚了一个大魔头,无论是那张脸,还是那身标志性的繁罗血纹的敛霜雪袍,都说明了这个人是谁——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雪桑魔君。
这两个人没有掐得你死我活,反而十分和平地坐在了一起,简直是惊掉全天下人的下巴。
看着这个晕得干脆利落不打一声招呼的叶云桑,东方斐额上青筋狠狠地跳了一跳。
这厮对自己还真是放心啊,不怕自己趁机宰了他吗?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人当初被自己抹了脖子都能没事人似的恢复过来,此刻却这般虚弱的倒在自己身上,莫非是因为修为耗空了所以顶不住了?
奇怪。
不过这厮反正也死不了,自己就算不管他他估计过几天又能活蹦乱跳地出来危害人间了。
他这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发现叶云桑脖子处有黑气一闪而过,如同一条黑蛇一样向下游移,而他的眉也皱了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东方斐目光一沉,不对。
他将叶云桑半趴着放倒在自己怀里,两指并做刀,在叶云桑的后背的位置割了一刀。
谁知他那白袍子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居然怎么也割不透,无法,东方斐只得把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割开了内衫,露出了他的后背。
一大片黑气如同污泥般爬满了他的半个后背,如同沸腾的水面一样,冒着一个个紫色的气泡,而这片黑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东方斐面色有些凝重。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并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毒,但是肯定跟刚刚步云霜死前的那股黑气有关。当时若不是叶云桑护他,估计这片东西就会在他东方斐身上蔓延。
这东西蔓延得无声无息,无论是叶云桑,还是他,刚刚居然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怪不得叶云桑这么虚弱,也怪不得他明明携带了压制魔气的月元珠却依旧魔气外泄。
东方斐再不迟疑,连点了他周身的几处穴道,勉强控制了毒气的蔓延,想了一想,将他那件惹眼的敛霜雪袍扔进了储物空间,又把白鸦面具怼回了他的脸上,随后将人抱起来,身形一起向着密室飞去。
……
青苍派的一众小徒弟准备好了酒菜,就等师父来了,谁知久久都未等到师父。
传音过去的时候东方斐似乎在忙,听到小徒弟们的问询后才想起来这档子事,顿了一顿,“你们庆祝吧,为师还有事。”说罢就切断了传音符。
几个小家伙只能自己吃完了饭,然后乖乖练功休息。
半夜的时候,青敖忽然接到了师父的传信,“青敖,将后山与花园中的鹤毒草,五步癫,含笑花……各取六钱送到后山静室来,不要声张。”他足足说了十几种药名。
青敖听完头冒冷汗,好家伙,这可都是毒草啊,师父这是想要制毒毒死谁呀?
他背上小药篓扛着小锄头就出发了,知道师父估计急着用,于是他就加快了速度,用了小半个时辰就把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毒花毒草集全了,然后就连窜带蹦地来到了后山的一处静室。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师父,药采来啦!”
“放在门口,你可以走了。”
青敖有些纳闷,师父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但还是按照示意将药娄放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语带试探,“师父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退下。”里面传来简短的命令。
青敖挠了挠头,往回走,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脚步瞬间顿住,师父就是在密室被人秘密劫走的!
师父不会是被人绑架了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说话吧?!
青敖心中一急,但他经过那一场大难性子已经沉稳了一些,先悄悄看看什么情况再说,不要莽撞。
他放下药娄后故意制造出步伐远去的声音,然后又踮着脚走了回来,悄悄推开一条门缝,悄悄地往里面看一眼,半眯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似的——
亲娘诶!师父对面坐了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