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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嵘领命后匆匆而去, 东方斐长松了一口气,而正当这个时候,怀中另一个血红色的传音符忽然一闪一闪亮起, 一个有些慵懒的男子声音传来,带着笑意,“三日不见,如隔数秋,仙尊大人可还记得你我的三日之约?”
是叶云桑。
似是想到了什么, 东方斐开口,“地点。”
……
白鹭洲,天宫城。
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全城的百姓基本上都睡了,却有一家靠水边的小茶馆还未打烊。
因为他的店里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他的主子,另一个是他主子带来的贵客。哪位都招惹不起。
两个人在这里已经对饮了两个时辰。
东方斐喝完了手中的茶,干脆利落地起身, “茶也喝了,月也赏了,告辞。”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没空陪他在这里风花雪月。
那紫衣男子自然是叶云桑, 闻言他十分闲适地为东方斐满上一杯, “别急,再等等。”
东方斐挑眉。
窗半开着,外边的月色溶溶,河里波光粼粼, 清风徐来, 月光揉皱。
一只白色的蝴蝶歪歪斜斜地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到了地上后瞬间化成了一个全身雪白的童子, 他身上却是伤痕累累,对着叶云桑一行礼,“主人,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已经将货送过去了。”
叶云桑微微皱眉,“为何如此狼狈?”
白童子犹豫了一下,看了东方斐一眼似是有所顾忌。
东方斐挑了挑眉,正想识趣地离开的时候,叶云桑开口,“但说无妨,他不是外人。”
东方斐:“?”
他认得这个东西,是白灵蝶,噬魂魄,随心幻化,传闻会招来不详,是至凶之物。
那个白童子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目光后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惧意,似是见到了天敌般,情不自禁地往叶云桑身后缩了一缩。
叶云桑见状大笑,将白童子从身后拉了出来,心情很好地道:“怕什么,你我二人站在仙尊面前,他就算动手也是先杀我。”
白童子:“……”
“把你的所见所闻仔细禀报给仙尊吧。”叶云桑道。
白童子终于开口,“属下成功潜入进去了那个密地,那里就是一个屠宰场,里面用六具童尸摆了个邪阵,阵中央放了一个鼎,鼎下烈火燃烧,鼎中红红的一片似乎在炼制什么东西,鼎前坐着一个黑袍人正在施法,属下想要看清楚一点,忽然有一道结界笼罩在我身上让我瞬间现了原型。属下这才丢下皮囊仓皇而逃。”
东方斐心中一动,“此地在何处?”
“自此往东四百余里处的一座无名山里。不过那个地方在属下逃出来后就凭空消失了。”
“你可看清了是何人动的手?”
白童子回忆了一下,“那人蒙着面,修为很高,若不是属下灵体状态无法被捕捉这次估计就会被灭口,他使用的术法非仙非魔应该是做了隐藏……而且很奇怪的是他打伤了属下后并没有追出来,而是继续坐在那里施法,那个鼎也很奇怪,像一坨肉一样,还会呼吸。”
香仙鼎。
东方斐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东西。
这是一件极邪门的法器,用此鼎炼制出的丹药药效要强平日数倍,但是这个鼎却需要用至纯精血供奉,每次炼丹都需要数十人的精血,血越纯澈,练出的丹药效果便越好。
而且练出来的药每颗都是异香扑鼻,因此得名为香仙鼎。
多个线索串在一起,事态忽然就明朗了起来,步云霜应该就是用这香仙鼎练出来的丹药遮身上的腐朽之味。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云桑开口,“他应该是在炼制一种名为凝仙丸的丹药。”
“凝仙丸?”
叶云桑看了他一眼,“你醒来的晚大概是不知道你的后辈们又作了什么妖,这种丹药需由六名童子的血肉为药引,再佐以其他药材炼制而成,服下后修为暴涨,周身仙气凛然,能遮掩魔气。起初这种丹药是由修真派的一个丹师炼制而出专供给魔界皇族使用。”
东方斐神色一凛,他忽然想起来叶云桑当时化身为北雪沉接近他的时候……身上似乎也没有魔气。
他不会当时也吃了那个凝仙丸吧?!
叶云桑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语气不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形象?本座自己会炼制化魔丹,才不会用这种东西。这种人肉做得东西太恶心,本座当时看着十分不顺眼,于是后来掌权了后连丹师带魔界皇族一茬儿全灭了,按说这个东西应该绝迹了,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炼制。”
听到这人并未参与炼制,东方斐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此,事态基本明朗了。
步云霜的修为估计就是靠着这种丹药来维持的,他周身的腐臭之气也被丹药的异香压盖。
“这种丹药每三个月就需要服用一次,否则便会前功尽弃,轻者修为尽废,重者走火入魔。”叶云桑淡淡道,他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仙尊大人会第一时间前往无名山去救那些孩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淡定。”
东方斐道:“我急什么,你送去的那些孩子又不是真的。”那对方能炼丹成功才怪。
叶云桑挑眉,“哦?对我这么有信心?”
东方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魔君约我至此,自然就表明了态度。”放下茶杯,淡淡一笑,“这份礼物本座很喜欢。多谢。”叶云桑给他提供的这些消息帮了他很大的忙。
叶云桑看着面前笑得云淡风轻的人,心跳忽然加快。
记忆里东方斐对他很少笑,更多的是淡漠拒之千里,或者是面无表情的淡然。
他越是这样,叶云桑就越想要激怒他,看他失控,看他真实的情绪。但是他越是激怒这个人,这个人对他的态度就越冷,看向他的目光冰冷无温。
或许以前是自己走错路了。
他不着痕迹地抿了口茶,再开口时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我还可以为你做更多的事……”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现在手里能用的人估计也就只有简清嵘那个废物吧?”叶云桑站起身来走至东方斐身边,弯腰逼近他,眸中有几分难懂,“你宁可寻他帮忙,也不来找我么?”
东方斐面色微沉,“你跟踪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为你做。他不能为你做的,本座依旧能做到。”
“比如?”
“比如云鸦君,又比如助你扳倒步云霜,夺回云门重新做你的扶苍仙尊。你手下只有一个简清嵘,如何对抗党羽众多的天霜门?”
“哦?魔君何时如此助人为乐了?”
桃花眸微微弯起,叶云桑笑道,“对你我一向无比慷慨。”
东方斐心中微微一跳,随后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的条件是什么?”
叶云桑看了他一眼,目光有几分深沉,“如果我说……我唯一的条件便是你呢?”
东方斐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那我劝你尽早放弃。”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叶云桑那日的侮辱。
叶云桑眸中微微一暗,却以哂笑遮掩,“玩笑而已,仙尊何必动怒。”站直了身体,他向着门外走去,“之后的事我会帮你,至于报酬么,待到事成之后本座自会来取。”
随后飘飘远去。
茶杯中映着一轮明月,浅浅浮荡,并不平静。
东方斐垂眸,轻轻抿了一口。
……
清晨,一则流言无声发酵,随后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修真界。
传闻真正的云鸦君早已仙逝,那位突然出现的云鸦君是假冒的,是妖邪花不翡设下的连环计,骗了整个修真界。
众人大哗。
而就在这个时候仙门议事会忽然召开,命令所有掌门前来参加,说是有重要事项要宣布。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参加。
大家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有将近一半的人去了——
不管怎样,白霜仙尊到底还是现今的仙门魁首。大家观望是观望,参会的这个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
在仙门议事会上白霜仙尊果然出现了,他依旧是周身光华闪烁瑞气千条,他将众人引到一间冰室里,冰室中有一口冰棺。
众人隔着远远地距离看了一眼,随后骇然地发现冰棺中躺着一位白衣男子,他面容苍白似雪,周身气度无比圣洁,双手交合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这……”
白霜仙尊面容有些哀婉,声音低沉,“这才是云鸦君,本尊的师弟。百年前本尊接到了他仙逝的噩耗,痛苦不堪之下便使用了秘法将他的肉身保存于此。”
众人:“??!”
“花不翡身边那人是奸人假扮,伪装成本尊的师弟。本尊当时一见大喜,以为师弟苏醒了过来……谁知……”白霜仙尊手指一点点握紧,“死而复活,终究只是一场骗局。”
众人大气不敢出。
“咳,仙尊大人还请节哀,老朽曾听闻云门三君中云芜君与云鸦君相貌相似,云鸦君为了区别便戴上了面具,会不会是您认错了,棺中这位可能是……”一个老者颤巍巍开口。
话还未说完,那个老者忽然像是凌空被一股力道提了起来,猛然一甩,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撞在了墙上,吐了口血后,不动了。
!!!
“擅自议论诽谤仙尊亡兄亡弟的相貌,其罪当诛。”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白霜仙尊却叹了口气,眉目慈婉,“十五,孙掌门也并非有意的,不过是听信了谗言罢了,倒也罪不至死,你又何必出手即是杀招?”
黑衣人站在他身边如同一把带血的刀,锋利煞气,声音冷硬,“犯仙尊者,杀无赦。”
白霜仙尊似是有些无奈,“你呀。”抬头看向众人,“莫怕,十五就是这般孩子脾气,本尊之后会好好教导他的。时间也不早了,诸位留下来,用完了午膳再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
众人知道只是白霜仙尊逼着他们站队呢。这午膳谁知有没有毒?
这鸿门宴谁敢赴。
有一位年长者咳了一声,“多谢仙尊大人美意,但今日老朽的小孙子正好过生辰,老朽便先告退了。”
本以为很难脱身,谁知白霜仙尊却点了点头,“确实重要,那步某便不留王掌门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上前一步,以各种理由脱身,什么儿子娶媳妇了,徒弟掉水里了,媳妇跑路了之类的理由层出不穷、
呼呼啦啦走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
白霜仙尊始终脾气很好的样子,微笑着送别,只不过在临别时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诸位掌门,一路走好,明日今时,尚有一宴。”
众人以为他只是客套,纷纷说着一定一定,便离开了。
留下三分之一的人站在原地,似有忐忑,“仙尊大人,何时开膳?”
白霜仙尊挥了挥手,面容冷淡,对着十五吩咐,“带几位掌门前去用膳吧。”
那些人松了一口气,随着黑衣侍卫走了出去。
众人走后,白霜仙尊悠悠踱步到雪棺前,看着里面沉睡的白衣男子,嗤笑一声道:“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记得你……师兄,你高兴么?”他的手轻轻拂过棺面,似是拂过棺中人的面容一般。
所过之处,幻术消失,肉身化为白骨。
纯白的雪棺也露出了原有的模样——深红色的棺椁,棺内血水荡漾却不侵白骨,周围无数黄符贴棺,也不知用来作何用。
“你定然是高兴的,毕竟这么多人与我作对,师父也醒来了,你最喜欢他了不是么?天天师父师父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他,”白霜看着里面的森然头骨,越发温柔,目光中却满是鄙夷,“你为了他与我作对,那我便送他进来陪你可好?你们这一对废物相聚,定然会有很多话想说吧……”
白骨静静地躺在那里。
白霜仙尊看了半晌后冷笑一声,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