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起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 不仅仅表现在修炼一道上,还体现在多方多面,基本上很多东西一学就会, 文武双全, 剑能定山河笔下可吟诗,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是个全能天才的时候, 顾云起踏入了此前从未涉猎过的厨房。
小小厨房, 终结了顾家主不败的传说。
童儿看着面前快堆满一桌的失败品,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步骤都是按照我说的来,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差这么多?”
他好容易回来一次, 今儿时间基本都花在厨房里,教顾云起做饭了。
别看童儿做药容易产生稀奇古怪的产品,但他厨艺非常好,做菜一流, 味道是得到了谢兰亭认可的。
童儿看了看桌上的不明物体, 老成叹气:“云起哥,我看还是算了,太难的不适合你, 你就煲个汤吧,把我说的东西准备好, 丢进锅里等着就行,即便煲不出特别好喝的,做到能入口应该不难。”
时至今日, 顾云起才知道自己原来在做饭上完全不行,他看了看手里一杯黑漆漆的液体, 叹口气:“奶茶是饮, 我也没做好, 汤能行吗?”
说到为什么会有现代奶茶的配方,也得提起晓清风留下的书,他们某次去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世界,据谢兰亭说跟他灵魂曾待的地方很像,那次双方神识都没有封闭记忆,谢兰亭带着顾云起好好玩了一圈。
顾云起也见识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在吃食上,他发现谢兰亭尤其偏爱叫奶茶的饮品,而且这算是统称,其下种类繁多,顾云起特地记了一些配方,带了回来。
童儿也见过奶茶的配方,还做成功了,他道:“要想掌握好奶茶的味道很是讲究,你也试过了,看着简单,做着大有学问,融糖啊备料啊这些火候要一直在旁掌握着,但你煲个简单的汤就不一样了。”
“复杂的汤我觉得你今天起码是学不会了,但是把简单材料往水里一丢的汤,我觉得你还是可以的。”
顾云起点点头:“那就试试。”
顾云起把排骨洗净切开,别的不说,他刀工肯定是一等一的,切的大小正合适,焯水后和童儿点好的香料一起丢进锅里,就等煮熟完事儿。
不得不说,这可比之前那些菜的做法简单多了。
“其余的菜就交给我吧,汤好后,还能用汤打底,做碗长寿面。”童儿伸伸懒腰,“大部分修真之人二十之后就不庆生辰了,我跟在仙君身边多年,其实连他生辰是哪天都不知,云起哥,怎么突然想给仙君庆生呀?”
修仙之人寿数大多比常人长,境界越高越多,如他们这般化神境,只要没意外,余生将会很长,所以大家基本在二十后就不会特意庆祝生辰,几乎是约定俗成。
顾云起将盖子盖上,把水蒸起的热气都拦在了锅子里:“我二十的时候,仙君将藏月送我,作为生辰礼物,我想,至少也该给他过一次,也没什么特殊理由,不过是——我想着他而已。”
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心心念念,无时无刻都想对他好,有什么奇怪吗?
童儿边收拾桌子,边嘿嘿笑道:“我虽然还没心悦过谁,但是看着你俩,就觉得这必然是件幸福的事,真好,我以后也要找这么个人,不求别的,但求同心相守。”
童儿如今也长高了一截,谢童这个名字在外的名声也渐渐传开,孩子总是在眨眼间就会变成大人,成长为意想不到的模样。
顾云起也在一起收拾,毕竟没法吃的东西都出自他的手,他点头:“会遇上的。”
两人收拾完,等着汤炖好,谢兰亭今日被支开了,虽然他可能猜到什么,但很识趣的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并且非常配合地出了门,这会儿不在家。
离汤好还有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拐到了大家年少的时光上。
童儿现在从孩子成了半大少年,童年好像也没几件趣事,而顾云起的童年割裂性太强,少年时忍辱负重,谈起来话题容易带向沉重方向,童儿脑筋一转弯:“哎,云起哥知道仙君少年时的事吗?”
顾云起:“听他提过几件,不算多。”
也都是平日里顺其自然聊到时就说一说,那些时光对谢兰亭来说已经很远了,许多事情模糊在了岁月里,只留下一些浓墨重彩的痕迹,偶尔还能被提及。
童儿摇头晃脑:“我听宗主提过,他说过不少呢!”
顾云起闻言:“哦?那你说说?”
掌门说的是御剑宗掌门木慈,当年师父把在襁褓中的谢兰亭带回来,木慈也是亲手照顾过他的,可以说亲眼看着谢兰亭长大,对他来说如兄,对他那点事儿自然也清楚得很。
“外面不是传仙君性子冷清吗,据掌门说啊,仙君从前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爱说话性格内敛,外面找他的,基本是比武,输给仙君后又没什么交谈,在外人看来可不是清冷高傲嘛!”
外人看来是这样,但是在师父和大师兄眼里,他们只觉得谢兰亭是不善于表达,绝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看不起人。
谢兰亭十岁时在同辈中的名声就已经很响亮了,不为别的,就是太强,某天又有谁家来拜访御剑宗,带了小孩儿,小孩儿指名道姓要跟谢兰亭比一场。
比了,输了,哭了,谢兰亭又赢了。
要往后推个几年,也不用太远,就说十六七岁的谢兰亭,都能知道该怎么哄人,或者说些适合的场面话,但十岁的他没那世俗想法,那小孩儿把剑一扔,在校场上撒泼打滚地哭,谢兰亭就站在旁边冷静看着,直到这哭声把所有人都引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
小孩儿见家里长辈来了,扑进家人怀里继续嗷嗷大哭:“他欺负我呜呜呜!”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谢兰亭,小谢兰亭只淡淡道:“比武输了也算欺负?”
本来准备兴师问罪的人噎住,他们忙检查一下,发现自家小孩儿是没受伤,衣服上沾的灰没准还是自己在地上打滚弄的,赖不到谢兰亭头上。
不管关起门来是不是要数落小孩儿,但比武输了还哭得这么丢人,他们家大人觉得失了脸面,总想找回一点场子,想来想去,搬出个通用借口:“我儿年幼,你怎么好以大欺小?”
小谢兰亭面上没笑,冰雪漂亮一个人,说话语气也没带任何嘲讽,就古井无波实话实说:“今天是我十岁生辰,他贵庚?”
可见虽然谢兰亭这个时候面上情绪比较内敛,但说话噎死人不偿命的功力自小就有,区别大概在于,小时候他说得面无表情,长大后他笑着损人。
但正因为小谢兰亭看着冷冷清清,这话杀伤力才更大。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小孩儿十二了,比谢兰亭大。
木慈忙带着和蔼的笑来打圆场:“小孩子比试,只要没受伤,比完就过,孩子间的事嘛,闹一闹,或许还会多个玩伴呢,你们看是吗?”
木慈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好顺着台阶下,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面上起码和和气气,拎着小孩儿走了。
木慈无奈摇摇头,发现自己袖口被人捏住了,他低头,就是谢兰亭正捏着他袖子。
“兰亭啊,怎么了?”
小孩儿生的玉雪漂亮,又是这么个性子,真像雪做的一般,他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结伴走过的弟子二三,就这么拉着木慈的袖子,一言不发。
木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些打闹玩笑的小弟子,心领神会,对谢兰亭道:“想跟他们一起玩吗?”
谢兰亭闻言收紧了手上力道,将木慈袖子都拽住了褶皱,最后却还是摇摇头。
木慈耐心问:“怎么?”
“我非傲慢,”谢兰亭终于开了口,稚气未脱,说出的话却已入世,“可他们总仰我敬我,又擅自惧我恨我,我……”
谢兰亭听下话头,用一双眼睛看着木慈,木慈叹口气,摸摸他的头:“非你之过,是他们非你同行人。”
小谢兰亭问道:“同行人在何处?”
“师父师兄可与你同行,日后你也会遇上真正能结交的好友,还有……”还有心上人。
木慈笑了笑,“你年纪小,剩下这位,等你长大便知,那是可以陪你同行此生的人,你们会相知相守,与旁人都不同,独一无二,不离不弃。”
谢兰亭心头一动:“与旁人都不同,与师父师兄也不同?”
木慈:“对,不同。”
谢兰亭默默记下。
“走,师兄陪你庆生辰。”
“好。”
顾云起听了阵谢兰亭小时候的事,锅子里的汤好了,这回总算没焦没糊没成一锅不明物,他尝了一口,是可以喝的。
汤做好,顾云起揉面,切出一根长寿面条,童儿用汤打底,煮了一碗长寿面,又备了几个小菜,拿出雪梅酒。
准备齐全,顾云起给谢兰亭传讯,谢兰亭直接裂空回来,一出来就闻到香味儿:“哟,一桌大餐啊!”
童儿笑嘻嘻道了句生辰快乐,然后拎着多余的奶茶一溜烟走了,美其名曰不打扰二人世界。
顾云起将长寿面端到谢兰亭面前,谢兰亭拿起筷子:“你做的?”
“我只做了汤,揉了面,长寿面是童儿煮的,我厨艺不行。”
谢兰亭放下筷子转而拿起汤匙:“那我可得先尝一口汤。”
谢兰亭喝了汤,眉眼弯弯:“不错。”
顾云起自己尝过,知道汤不过如此,谢兰亭夸的是他不是汤。
“我很久没过生辰了,只是你今天支我出去的意图太明显。”谢兰亭道,“我思来想去,最后才发现,大约是你想给我过生辰。”
顾云起从芥子中摸出一根簪子,走到谢兰亭身后,轻轻将他头上发簪取下,而后将自己手上的簪子推入发髻中。
当初那根由顾母留下的流云簪算得上他俩定情信物,顾云起手上这根簪子末尾也有流云,不同的是流云间还有圆月。
“是我自己雕的。”顾云起给他束好发,回到座位,给两人都倒上酒,举杯邀饮,“生辰快乐。”
谢兰亭与他碰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长寿面下肚,谢兰亭又来了碗汤,顾云起道:“我以后再练练。”
谢兰亭给他充分的自信心:“那我可等着你成厨神了。”
味不仅在舌尖,更在心里,心意的醇香自然也是能品的,端看两人之间是否相通,谢兰亭将汤水熨帖的温度里难得回忆起从前:“我想起我十岁生辰时,许过一个愿望。”
小谢兰亭满含期待:愿那最特别的同行者可早日出现,与自己相知相伴,不离不弃。
等他再大点,才明白木慈当年说的那最后一类正是心上人。
亭中二人,清风徐来,天地自有美景,眼中只有眼前人,顾云起眸子中都是谢兰亭的笑,他问:“今日生辰,仙君再许个愿吧。”
谢兰亭把顾云起装在眼里放在心上,眉目舒展:“好——”
便许往后余年,你我相伴,年年岁岁,执子之手,相守永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