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亭抓紧时间留下一堆法器, 末了把听雪也放进他手中:“我就在旁边等你。”
说是旁边,其实也是雷劫范围外,距离还挺远的, 顾云起把听雪握住了:“好。”
渡劫外人不能干涉, 但只要谢兰亭不用灵力驱动听雪,就不算自己插手, 他把本命剑留在了顾云起身边, 算是替自己在雷劫中心陪着他。
毕竟如果本命剑折了, 对修士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预估的。
顾云起的经脉暂时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灵力了,他将一颗药丸含在嘴里, 温和的药性能有巩固经脉作用,在天雷落下前,他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炎辰和白千叶停在谢兰亭身边, 炎辰道:“我本来以为你的天资已经是千年一遇, 没想到你家道侣更过分, 不过他这状态不妙, 我们渡化神劫都是精心准备再迎战,他这也太仓促了。”
白千叶摸摸下巴:“要说精心准备也不至于, 我是跟一堆人打着打着有所领悟,才终于突破了,但起码全须全尾, 也没受伤。”
“不过这时候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们多说无益, 聊点别的吧。”炎辰手里托起一块黑石,他没直接触碰, 拿火隔着, “关于奇怪的黑雾, 仙君是不是了解什么?”
谢兰亭朝晓清风的方向看了一眼,此人周身正悬着复杂的咒文,闭着眼,一看就还在掐算,没空搭理其他事。从方才的战力看,世界裂缝不是简单能搞定的,帮手多点好,于是谢兰亭一边关注着顾云起,一边挑能说的说。
简单来说,世界裂了条缝,放着不管大家都得完蛋。
顾云起将听雪佩在腰间,第一道天雷落下时,睁开眼,身上套好了护甲法器,握紧了藏月。
他幼时是个真锦衣玉食的少爷,爹娘和周围人都爱护他,但从不骄纵他,顾云起小时候或许也有顽皮,但做的事都在一个方圆内,张弛有度是他从小就学会的东西。
爹娘埋在他心中的善念救了他,以至于虽后来走在复仇的路上,也没有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他的童年破碎得太快了,幼年的时光宛若一场美梦,猝不及防跌进深渊。
第一道天雷过后,顾云起身上的两件上品护甲直接破碎,他擦了擦唇边的血渍,心道真不愧是化神雷,第一道的威力就堪比大乘第五道了。
所以至今修真界化神也只是凤毛麟角,要想招来化神劫云本就不容易,好不容易等来了,才是难关开始。
但谢兰亭已经扛过一遍又一遍,那么他也一定可以。
顾云起毫不心疼扔出几十件法器,这回要直接布个阵,来抵第二道。
“轰隆!”
天雷又到了,撕裂天空的雷光刺得顾云起眯了眯眼,他没有后退,也不能后退。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他走在泥潭里,不断地厌弃自己,要在顾家活下来,他不得不在仇人面前唯唯诺诺,那不是什么好体验。
哪怕面上已经习惯已经麻木,对着仇人绝不会轻易从表情泄露半分破绽,但越是如此,越显得他可悲。
顾云起都怕自己迟早哪天要疯,然后他遇到了谢兰亭。
第三道雷轰然落下,正在给炎辰和白千叶说话的谢兰亭有些紧张地顿住话头,而旁边两人正听到关键,顺势就问了:“然后?”
雷光很亮,但于顾云起来说,世间恐怕任何光芒都比不过谢兰亭为他带来的,温暖柔和,将他从黑暗里带了出来。
传闻揽月仙君高冷如雪,简直是除了御剑宗谁都不爱,但顾云起遇见他的第一回 ,这人就顺路管了凡人的事。
冷心冷情的人绝对做不出来。
他觉得谢兰亭很有趣。
再后来,二人于顾家成婚,达成一年内和离协议,却被谢兰亭撞破了他的真面目。
谢兰亭当时站在他面前没有逃,神色冷静,问自己是不是要杀了他。
顾云起提着剑,片刻后,缓缓放下了。
他不想伤害这个人。
第四道雷——
谢兰亭算是真正走近他生活里,他也渐渐坦露越来越多的真实,某天,他听到有人吟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他忽的惊觉,自己对谢兰亭的情谊已经不能单纯用朋友或者知己来形容了。
明明说好之后要和离,但他却舍不得了,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是吧,就是喜欢。
第五道雷——
他担心将谢兰亭吓跑,有意藏着自己的心思,准备在最合适的时候再说,但喜欢一个人是很难藏住的,更别提那人与他朝夕相处。
同样的,他也发现,谢兰亭对自己似乎也有点……可万一是自己会错意了怎么办?
两人就这么你猜我猜过着日子,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约定好和离的那天,却谁也没出声。
直到太阳落山,明月高悬,子时已过,他们都没提和离的事。
谢兰亭也一直没睡着,过了子时,顾云起和他同时翻身而起,黑暗中,二人的目光终于不再遮遮掩掩,撞到了一起。
君心似我心,原来早已注定。
第六道雷下,顾云起直接花掉几十件法器布开大阵,同时在藏月中注满灵力,朝着雷光斩出惊鸿一剑。
他们在虚伪的环境中度过了最真实的日子,身在顾家,尔虞我诈,但只有在谢兰亭面前,他什么也不必装,什么都可以剖给他看,好的不好的,谢兰亭会对他说:“这些都是你。”
谢兰亭接受了他的全部。
他在黑夜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光明,他捧着、护着,但光终究还是熄灭了。
第七道雷,顾云起神智有些恍惚了。
送谢兰亭走的那天,他看着土壤一点点将棺木盖上,神情麻木,他想,不如自己也跳下去,一起被埋了吧。
但心脏的跳动仿佛是谢兰亭再拽着他,让他四肢动弹不得。
对,他不能死,他还要复仇,还要努力修炼去问问天道,问问上苍能不能把珍视之人还给自己。
第八道雷——
他不知道自己在人前是什么表情,但世人都说顾家主君子端方,与人和善,虽然不爱说话,但面上总是带着笑。
顾云起轻轻想,原来我是笑着的。
可暗卫们看向他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忧愁,他还见过初一初二抹泪。
他勤加修炼,为了积攒功德做了数不清的善事,终于,他成功了,他见到了谢兰亭,朝天道许下了愿望。
第九道雷,顾云起身上已经没几处好皮肉了,鲜血在他脚底汇成一滩,滴滴答答,远处谢兰亭焦急的声音已经传不进他耳朵里,他耳旁嗡鸣一片,形貌十分凄惨。
这个渺小的人类似乎站也站不稳了,身形在广阔的天地间摇摇欲坠,仿佛就要陨落在最后一道雷霆之光下。
但是——
但是我曾走过了世人都认为不可能存在的路,最深的绝望与痛苦都没有将我压垮,我成了举世无双的神尊,我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我在九天之上赢回了我的爱人!
我如今要见他,再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世人不行,天地也不行!
顾云起猛地拔/出听雪,他将自己所剩的最后灵力全部灌入听雪和藏月中,以双剑悍然对上了最后的雷劫!
谢兰亭完全不敢眨眼,是成是败,就要分出来了!
九天雷劫完完整整的落下,而后在无惧天地的剑光中慢慢熄灭,终于消失不见。
半空中,一道人影闭着眼,握着两把仙剑,久久未动。
但是他身上的伤在快速愈合,混乱的灵力在逐渐平复,不同于之前强行拔高后的波动,这一次在慢慢平稳,直至稳在了化神。
化神已成。
二十岁的化神,真让他做到了!
顾云起睁开眼时,便是谢兰亭朝他伸出双臂,将人狠狠搂住了。
谢兰亭飞过来时压根儿没减缓速度,这一下把顾云起撞得往后退了退,但他松开手里的剑,牢牢接住了怀里的人。
藏月和听雪漂浮在两人身边,灵光微动。
谢兰亭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声音会抖,所以好一阵没出声,天知道看到第八道天雷后顾云起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时谢兰亭是什么心态,还好,还好……
顾云起抱着他:“我成功了。”
他说了话,谢兰亭才终于稳住自己,他笑:“恭喜。”
担忧的话不必提,顾云起必然心知肚明,因为啊,他们两人的心是绑在一块儿的。
他们从空中飞下,和谢兰亭渡劫时候一样,顾云起衣服也破破烂烂了,不如说比谢兰亭还要狼狈,谢兰亭也摸出件袍子给他披上。
炎辰和白千叶已经贴心地为他们留出方才的时间了,但目前有件天大的事,是没法继续放着小两口卿卿我我了。
炎辰和白千叶上前,先对顾云起道了恭喜,明明面对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的天才,却没空多感慨,白千叶:“世界裂缝的事想来顾家主也清楚。”
谢兰亭没法说世界逆转过一回的事实,这属于天机不可泄露,无论裂缝产生是什么原因,当务之急是如何修补好。
顾云起点点头,炎辰看向还在掐算的晓清风:“他真能算出来,不然我让玄龟君来?”
谢兰亭决定还是抬一抬晓清风的身份,毕竟得让旁人相信晓清风说的话,于是他道:“玄龟君曾说过,无法算我和云起的命数,光是窥探就险些折损他道行,但是晓清风可以,而且算得很准,至今没有出过任何错。”
炎辰愣了愣,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晓清风来。
要知道当世众人都以为玄龟君才是第一神算,炎辰也知道自家师弟因为想算谢兰亭和顾云起反而搞到眼睛流血的事,这人什么来头,卜算居然比玄龟君还强?
说起来,自己竟是看不穿他修为,是秘法,还是他比自己修为高?
正琢磨着,晓清风终于停下掐诀掐出残影的手,睁开了眼。
“位置算出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在哪儿?”
晓清风将折扇拍在手心,面色是难得的肃穆:“风暴海。”
一听是此地,众人都沉默了。
风暴海没有海,是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夹在魔域与妖域边缘处,要说特产,就是每年某些时节会出现灵力乱流,可形成大规模风暴。
当初谢兰亭就是在风暴海内为了护着御剑宗弟子,导致自己重伤,修为大跌。
换而言之,在其余地方都能横着走的化神,到了那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谢兰亭冷冷弯了弯嘴角:“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顾云起拉着衣袍:“要怎么修补好裂缝?”
“裂缝裂缝,封上后没了口子,自然也就修好了,我有一法阵,可行。”晓清风摸出张纸片,上面画着图案,“但是位置在风暴海,只有两人怕是很难。”
因为好巧不巧,最近就是风暴海马上要进入乱流期的时间。
其余几人对凤视一眼,想到的办法比较直接:
看来最好让所有化神聚集,一起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