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道天雷后, 顾景平不动了,天上的雷云散去了一些,谨慎起见, 大家等了等, 确认没有雷再落下,这才上前查看。
顾景平这回的护甲只来得及套上一部分, 他右手已经被彻底劈没了, 身上有大片焦黑痕迹, 毕竟死在雷劫下,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天雷造成的伤痕。
确认顾景平死亡, 暗卫们手起刀落,干掉了还晕着的护法。
谢兰亭轻轻叹气:“要是我幻术更强点,我们能做得更加高明。”
如果他的幻术能一直牵制给顾景平护法的六人, 那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让本家那边以为顾景平就是单纯死在了渡劫中。
顾云起捏捏他的手:“仙君已经很厉害了。”
他们自然不用给顾景平收尸, 谢兰亭正想说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却发现不对劲,他抬头看着天空, 方才感觉正在散去的雷云半天没散干净,他仔细瞧了瞧,惊讶地发现, 与其说没散干净, 不如说在重新聚集。
重新聚集?
除了谢兰亭, 其余人显然全都发现了异象,众暗卫纷纷举手表示自己清白无辜, 不存在渡劫的情况。
傀儡从来不会渡劫, 跟他们一块儿举起了手。
那么——谢兰亭的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人, 顾云起的身上。
顾云起:“我之前想说的就是这个,老祖的心法里还有灵力,消化掉部分后,我又要晋阶了。”
暗卫们倒吸一口凉气:“又要晋阶了!?”
离他升到元婴才多久?居然连跳一个大阶直接蹦到大乘!?
二十岁的大乘期!这绝对是前无古人!连谢兰亭当年成为同辈修士们头顶大山时都没有这么恐怖的速度!
如果雷云没有聚集,还能努力压一压修为,拖延晋阶时间,可雷云一旦形成,就意味着渡劫之事不可避免了。
大乘期的雷劫。
谢兰亭赶紧从芥子里多摸出一些法器塞给顾云起,这还真是搞了个措手不及。
“顾家的心火堂三个时辰一巡视,顾景平和这些人没了,心火会灭,我们祈祷一下,希望他们刚看过,要三个时辰后才会发现这些人死了。”
十五朝远处望了望:“顾景平清了场,但渡劫的异象远处是能看见的,第六道雷劫后雷云消散后重新聚拢,怎么看都不对劲。”
谢兰亭:“不过顾景平事先也吩咐了不准打扰,碍于顾景平寻常的做派,这些人真有可能置之不理,或者等雷劫结束再过来。”他果断道,“我们往宝地深处再移动下,即便出现最坏的情况,也不能让他们发现是云起在渡劫。”
顾云起点点头,他一走,雷云也跟着他挪动位置,顾景平渡劫地方选的不错,是宝地里灵气最充裕之处,但过于开阔,不适合顾云起现在的状况。
他们往深处去,找了一个地方停下,其余人散开在外围避免被雷劫波及,同时负责警戒。
谢兰亭在路上快速跟顾云起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撤开之前,抬手拍了拍顾云起的心口,他曾经的道心正在此处与顾云起的心脏一同跳动。
“别紧张,过了这个雷劫,你就是整片大陆中最年轻的大乘期。”谢兰亭眨眨眼,“从前我觉得自己也不错,但除了膈应一些人的时候,我不会自夸,因为觉得自己吹嘘很没劲。”
“可以后出去,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炫耀了。”谢兰亭收起手指,只余一根指尖隔空点在顾云起心口,“让他们都知道,我找了个多么棒的道侣。”
顾云起只觉自己心跳如擂鼓,即便先前有几分紧张,此刻都化作了昂扬的战意,他握住谢兰亭的手指,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虔诚又温柔。
谢兰亭:“我就在这里,等你过来。”
他足尖一点,朝后退去,虽是在后撤,但始终面向着顾云起,两人的视线黏黏糊糊,就没分开。
顾云起将藏月握在手中,遥遥朝着谢兰亭承诺:“好,你等我。”
云层中已经有雷光涌动,第一道雷光即将落下,暗卫们比顾云起还紧张,在座诸位只有谢兰亭渡过大乘的劫,初一忍不住问:“仙君,渡大乘期的劫有什么讲究吗?”
“重要的我告诉他了,”谢兰亭道,“威力更大这个大家都清楚,还有就是第七道雷时心魔劫。”
初一点头:“论威力是最后一道雷更强,但似乎大乘的诸位都认为第七道最难抗。”
谢兰亭笑了笑:“其实有个能让自己轻松点的小窍门。”
他这么一说,离他稍微远些的人都纷纷竖起耳朵,想听听是什么窍门。
“第六道雷后,渡劫者身心都已经很疲惫了,第七道天雷下来,把内心深处搅个天翻地覆,各种欲念渴求都被无限放大,但其实并不是所有深埋的情绪都是坏的,我们可以想点轻松的事。”
谢兰亭:“道理都懂,一个人渡劫时却依然难做到,不过若是旁边有别人帮忙护法,那就不同了。”
说话间,第一道天雷来势汹汹,当头劈下。
大乘期雷劫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如果说平时常见的雷堪比树枝或者银蛇,渡劫时的雷便宛若白龙银蛟,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
撑过第四道雷时,顾云起已经祭了十来件上品法器,他握剑的手已血肉模糊,掌心的皮肉几乎和剑柄焊在一起,光是手指动一动,便是血肉撕扯的疼痛。
第五道雷时,他身上皮开肉绽,伤痕看着比顾景平的尸身还惨,但不同的是顾景平已经躺下了,而他还站着。
谢兰亭抱着手臂,目光一错不错地瞧着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惯常的笑没有了,却也看不出紧张,只有泛白的指节没有说谎,替他展现着主人的担心。
第六道雷,顾云起用藏月将剑光舞得密不透风,他张嘴,任由内伤造成的血流出来,没有时间低头,血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流下,给身前漆黑破烂的衣物再添几抹红。
撑过第六道雷时,顾云起单膝跪地,将藏月插在地上,握着剑来撑起自己的身体。
还没结束,他必须还得站起来。
顾云起心跳如擂鼓,砸得自己耳膜生疼,他此刻面貌已经不能叫灰头土脸了,应该说形貌狰狞,黑漆漆的扑了满身满脸,除了明亮的眼睛,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他绑发的发带本也是件法器,方才已经被劈没了,此时披头散发,合着浑身的凄惨样,简直狼狈。
第七道雷砸下,顾云起深吸口气,拔起藏月,迎上雷光。
雷电侵蚀着他的皮肉,剑光将雷劈开,拧成一股的雷电被打散,其中一道正中他心口,顾云起喷出口血,精神恍惚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不少画面,顾薄那可恶的面庞在画面中挥之不去。
复仇、杀,杀了他杀了他!
心魔雷劫作祟,顾云起双眼猩红布满血丝,脑海里不断被杀意和戾气充斥着,飞速跃动的心脏仿佛也在提醒他的愤恨。
你只想杀人,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应该转头去杀人,剑尖不该对着苍天,放下来,去朝向那人的心口。
他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每一个字都充满恶意,每一个字都叫嚣着杀戮,除了……除了一个模糊的声音,遥远,似乎又近在身边,但是好吵啊,听不清……
云……
他的心脏声不知为何更剧烈敲击着耳朵,似乎正努力把那些嘈杂的声音都盖下去,拼命的想要帮他。
在心脏擂鼓声的不懈努力下,那模糊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清晰炸开,振聋发聩!
“云起!”
谢兰亭大喊:“想想你真正要抓住的!你的人生不该只有杀戮和仇恨,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想要什么?
我想要复仇,还想要……你。
顾云起眼神重新聚焦,挥剑挡住了袭向自己心口的又一道雷电,他状态不能叫清醒,眼里的猩红虽然没有占满整个眼球,但目光却更加狂热了,心魔劫的影响没散,可却阻止不了他带着悍然的心迎战天雷。
因为他还有想要的。
他还想要谢兰亭!
“滚。”顾云起目光炽热,他笑得有些疯,流云剑法本多变灵活,却被他使出了霸道的架势,这人咧嘴笑着让天雷滚,全然不觉得自己有多不可理喻。
“他就在那里。”顾云起与雷光相撞,“谁也不能阻止我抓住他!”
暗卫们看着原本力竭地顾云起猛地爆发出比先前更强的力道,听着雷光里传出的笑声,咽了咽唾沫,颤颤巍巍道:“仙、仙君,少主状态是不是不太对?”
“是不对,正疯着呢,但是没问题了。”谢兰亭舒出一口气,“他能撑过去了。你们看,我总结的小窍门好用吧,以后熟悉的人渡大乘雷劫,第七道时如果看着撑得艰难,记得从旁边刺激一下,或许有奇效。”
奇效啊……暗卫们看了看疯劲上头的顾云起,只能说确实是奇效。
顾云起就带着疯魔的力道扛住了接下来两道天雷,九道雷劫结束,雷云中透出金光,金光照耀,顾云起身上所有的伤口尽数恢复,被击碎的骨头都重新相连,经过雷劫洗髓伐筋,更加坚韧。
顾云起气息拔高,成功晋阶大乘。
暗卫们热泪盈眶,吱哇乱叫,谢兰亭立刻赶到顾云起身边,从芥子中摸出件衣裳,给顾云起披上。
毕竟劫后金光可以修复他的伤口,但不负责补衣服。
顾云起觉得浑身轻飘飘,说不清地舒坦,但方才神智消耗过度,以至于还有点不清醒,不然不会在谢兰亭给他拉紧衣服时,一把抓住他的手,下意识脱口而出——
“兰亭,我想要你。”
此言一出,抱头喜极而泣的暗卫们瞬间静了。
而顾云起脑中一跳,也彻底清醒了。
……他在说什么!?
谢兰亭手顿了顿,随即道:“光天化日的,说什么呢?”
顾云起尽管知道是自己情绪激荡下说了傻话,但乍听谢兰亭的话,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苦涩,他苦笑着,强行拉了拉嘴角,正准备道个歉,就听谢兰亭慢悠悠道:
“这种话是关起房门后再说的。”
顾云起:“……”
暗卫们不哭了,疯狂咳嗽:那你俩倒是关起房门再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