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顾云起的气息环绕, 才该是谢兰亭最熟悉的入睡流程,可惜分隔太久,一朝唤起从前的感受, 心脏和神经过于亢奋, 搞得他半天睡不着。
但让他拉开距离他也舍不得。
在默念了数遍清心经后,向来睡眠质量不错的谢兰亭这才缓缓睡去。
顾云起没有睡觉的习惯, 他一直听着谢兰亭的呼吸声, 等谢兰亭睡着后, 他这才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从底下捞过谢兰亭的腰, 双手把人整个圈进怀里。
他从前不去思索他事,一心只想手刃仇人,把自己当个工具。工具嘛, 心不重要, 所以他人的冷嘲热讽不重要,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他只要演好一个“人”就可以了。
演得像个人,却不是真正的人, 所有一切都是为复仇服务,身体也是为复仇而活,这样真的算活着?
是谢兰亭给了他真正活着的感觉, 他从像人, 变回了真正的人。
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也有抓住不想放手的东西,复仇依旧是他的目标, 但不再是唯一的目标。
顾云起将额头轻轻靠上, 如同穷徒拥着自己难得的珍宝,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住的小院里就有钟被敲响,顾云起抬手捂住谢兰亭的耳朵,待响声过后,他才松开手。
谢兰亭最初听到声响时动了动,但之后应该是察觉到了耳边的温度,迷迷糊糊安心下来,接着睡。
顾云起将自己收拾好,在桌上放下食盒,食盒最底层放着灵石,可以给里面的东西保温保鲜,非常方便。
苍行山和顾家的筑基弟子们都陆续起来,因为昨天顾云起和谢兰亭一到地就进了屋,因此存在感不强,今天苍行山许多人才瞧见他。
顾云起用灵力把自己脸色逼得惨白了点,他生得好看,有苍行山弟子忍不住上前搭话:“你没事吧?”
顾云起:“多谢关心,无妨,一点小伤罢了。”
“你们是来旁修的,既然受了伤,可以申请休息啊。”
顾云起:“不了,我想听学。”
苍行山弟子:……学渣并不是很懂学霸的执着。
他有意套近乎:“一起走呗,昨天怎么没看见你?”
反正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走,顾云起也没拒绝,他道:“哦,昨日到时太累,我道侣扶我回房了。”
搞半天原来有主了啊?弟子深感遗憾,但他瞧了瞧:“你道侣怎么不和你一起走?”
“他不听学,此番是陪我来的,昨晚太累,不忍心叫醒他。”
苍行山弟子听到昨晚太累几个字,不可思议看了看顾云起,一个面色苍白的病号还有精神干那档子事?这位兄台该不会贯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精神吧?
弟子的目光瞬间带上了意味深长的钦佩。
顾云起看不懂,但是面带礼貌的微笑回应。
苍行山开山立派的时间算起来比顾家更久远,在门派上下大多浮躁之际,也还有人能沉下心,今日讲学的先生是个大器晚成者,他的见解很有深度,苍行山近日的气氛并没有影响他,讲书时不疾不徐。
不疾不徐的语气容易让人静心,也容易……让人犯困。
修士可以不睡觉,但是无聊的时候也会犯困。
顾家来的不少弟子在讲书声里昏昏欲睡,直到他们目光无意中扫过顾云起,发现顾云起正听得很认真。
从前在顾家,顾云起无论听学还是练剑都认真,哪怕所有人嘲他是个废物,他越认真,嘲讽声反而越大,虽然其中有不少是顾景平带头的功劳。
有个顾家弟子趴在桌上,他实在不懂顾云起怎么还能如此认真,认命后乖乖混吃等死不好吗,没准顾景平还不会三天两头来找他麻烦。
上午听学结束后,金丹以下的弟子们立刻被叫到别处,分派活计,包括顾家的,顾云起看着手上的单子,询问:“我有伤在身,可以申请免除杂务吗?”
管事的看他是顾家的,觉得无所谓,正要开口,旁边一个声音插入:“我顾家弟子岂能游手好闲,免什么免。”
顾云起无语转过身,看向追到这儿的顾景平,此人也是真闲,不在三峰宝地好好修炼,跑来主峰,就特地为看他一场笑话?
顾景平朝苍行山管事道:“我是顾家少主,我给他做主了,不免。”
管事的看出来了,这是顾家自己的事,于是他明智闭嘴,没吭声,把自己摘了出去。
顾云起和顾景平对视,末了点点头:“少主所言甚是。”
顾景平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就见顾云起摸出钱袋:“哪位愿帮忙,我出雇金。”
顾景平:“……”
他恶狠狠扫过顾家其他筑基弟子:“我看谁敢!?”
顾家弟子们一缩脖子,眼馋地看着钱袋,可碍于顾景平已经发了话,确实不敢,但是他们不敢,有人敢啊。
苍行山的弟子们争先恐后:“我我我,我来!”
顾景平愣了愣,似乎这才意识到这儿不是顾家,不是什么都由他说了算,他对上顾云起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阵恼怒。
“哈,差点忘了,你傍上个有钱的道侣,但是顾云起,谢兰亭是谢兰亭,你是你。”顾景平不肯落下风,换着角度继续维持自己面子,“你终究是个废物,我告诉你,近期我会在宝地渡劫冲击元婴,你个连丹都结不了的人,始终只能趴在地上仰望我!”
渡劫?顾云起闻言可算多看了顾景平几眼,顾景平终于扬眉吐气:“堂弟,待日后为兄登大道,你就好好看着吧。”
——气息磅礴而杂,根基虚浮,顾云起审视完,明白顾景平这是用天材地宝把自己修为强行堆了起来,硬要冲击元婴。
大世家弟子,用宝贝堆修为谁不会呢,但是没多少人做必然是有原因的,根基不稳,前路不会好走,顾景平从前再冒进,也没走过这条路。
可现在他居然选了,是因为右手被废,让他焦躁?顾薄居然不拦,任由他走,这个父亲也够不上心的。
顾景平特地跑来他面前炫耀,也是情绪极其不稳的一个表现,顾云起听得心动,觉得是个机会。
一个杀了顾景平的好机会。
顾景平开完屏,心满意足走了,顾云起雇苍行山弟子接了活儿,慢慢走回住处,到了地方,却发现谢兰亭坐在大院中,面前排着十几个扎马步的苍行山弟子。
顾云起:?
谢兰亭老远就瞧见他,抬手招呼顾云起过来,顾云起到他身边坐下,疑惑道:“这是?”
“苍行山几个弟子,认出了我,让我指导一下修炼。”
这十几人连筑基都不到,只是练气,顾云起想到方才看到的杂活单子,问:“你们不用做杂务?”
有个弟子开了口:“要做,不过我们几个今天的活可以累积到晚上一起。”
谢兰亭端着杯茶:“他们是过来收拾筑基弟子们的衣服,带去洗,刚好碰见我出门。”
顾云起摸出包柿饼放在桌上:“他们怎么认出你的?”
谢兰亭的脸固然引人注目,但苍行山练气的弟子哪来的机会认识他?
提到这个,有弟子灵息一岔,谢兰亭抬手隔空拍上,给他续力:“专心。我来说。”
弟子红着脸点点头。
“我也问过他们,”谢兰亭道,“原来是东阳书局最新的话本里,配上了我俩的插图。”
顾云起:“……”
又有新书了,这么快?而且这次居然还是配图版!
谢兰亭点了点桌上的话本:“我直接从他们手上买了本。”
顾云起拿起来,看书名,略感不妙,粗略翻开,看过几张插图,双手合十,“啪”地阖上了书本。
人像插图只有几张,不多,没有直接上春宫图,而且说实话画得很漂亮,但问题就是画得太漂亮了。
是没有描绘露骨的春宫图册,可其中有一张谢兰亭的画像,眉眼含情,眼角特意用朱砂描了红,春水秋波,动情至极。
谢兰亭的这般模样怎么能被别人看去?画也不行。
顾云起起身,拉过谢兰亭的手腕就朝屋内走,谢兰亭朝那十几个弟子道:“运力方法就是我方才说的那样,你们练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感觉到效果,我就先告辞了。”
房门关上,练气弟子们收了马步,既然谢兰亭不现场指点了,那他们还是回去再练吧。
几人都是话本爱好者,看到方才两人回屋的那幕,忍不住兴奋:“真人比画更养眼啊,这大白天的,怎么突然就进屋关门了呢?”
思想跟着话本走,大家对视一眼,都“嘿嘿”直笑。
顾云起进了屋子,立刻摸出传讯玉牌,找晓清风。
顾云起:“以后的话本不要配人像。”
晓清风在玉牌那头据理力争:“但是销量更好了。”
顾云起寸步不让:“原本销量也不低吧,足够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顾云起把玉牌印记放开,让谢兰亭也能听到玉牌那头的话,晓清风还待再开口,谢兰亭也说话了。
“确实足够,这次配图的话本,还没卖出的也别卖了,收回来吧,以后也别配图了。”
晓清风在那边叹了口气:“唉,既然你俩都这么说了,行,毕竟用你二人的名字写书,必须尊重你们意见。我能问句为什么吗,图我看过,都画的不错啊,我还特地吩咐不能配十八禁的图。”
谢兰亭拿起话本,翻到其中一张顾云起的插图上,轻叹:“就是因为画得太逼真,太好看了。”
晓清风:?
谢兰亭抬手抚过纸页:“所以不愿让别人看见。”他加了句,“这种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天道你不懂爱。
晓清风:“……”
确实,尽管晓清风表现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情绪丰富,但他本体毕竟不是人,看得世间百态,却未必知道其中冷暖感受。
就比方说配图这事儿,他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周全了,不配十八禁就行,可如果事先算算,就能得出两人不会愿意放图的结论。
因为他俩的占有欲,注定两个都得吃醋。
晓清风:“……我去撤话本。”
谢兰亭:“给我留十本。”
顾云起:“我也要。”
一本翻看,剩下的全部用来收藏。
晓清风感慨人类的复杂:“行。”
结束传音,谢兰亭手一翻,带着话本避开了顾云起的手,他盯着顾云起笑:“我还没看过,看完再给你。”
顾云起:“到我手上的时候,书还是完整的吗?”
不会少几张图之类的?
谢兰亭狡黠地弯弯眉眼:“看来我俩又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就……更不能给你了。”
二人对视,眼中俱是笑意,只是手上动作没停,不用灵力,光用招式,居然在手上小范围地过起招来,目的就是争个话本。
两人你来我往,手上飞速拆了数招,谢兰亭突然将话本高高抛起,两只手朝顾云起脖颈上一勾,转了个身:“我本人在这儿,难道不比画好看?”
他满意看到顾云起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正要悄悄动手,却猝不及防被顾云起揽住腰,撞进他眼里。
谢兰亭:“你……唔!”
顾云起顺势亲了上去。
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和经验,但仅凭着一腔情感,也足以每次将谢兰亭吻到腰软。
谢兰亭情动时眼角就容易泛红,仿佛真的抹了胭脂,桃花艳艳。
一吻毕,话本已经到了顾云起手上。
他轻笑着亲了亲谢兰亭眼角:“确实比画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