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何红着脸避开了坐在椅子上的姚耀,快步走到了阳台上。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天色初初发亮,太阳还未升起,此刻的天空只有像笼了一层雾霾的蓝色。
晏何碰了一下卫星电话长长的天线,听到电话那头的沈锦容在笑。她也跟着笑了,似乎有点无厘头:“你在笑什么?”
“我想你在用什么给我打的电话。”沈锦容忍住笑意,这么说。
晏何老老实实地回答:“卫星电话。”她顿了顿,又忍俊不禁地和沈锦容描述起电话:“是一个像诺基亚一样的手机,上面有一根很粗的天线。”
沈锦容了然,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她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大概要到二月初了。”晏何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他们的旅馆中间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一小片植物。晏何总觉得中间最高的那棵树是芭蕉树,上面有绿色的香蕉,可是又觉得不太对。
“那不能回来过年了。”沈锦容这么说,海南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又戴上了墨镜。
“是啊,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刚好赶上元宵节。”晏何轻声说道:“我不能聊的太久,这里的信号不好,我总是发不出去消息也打不了电话。”
紧接着,她听到电话那头的沈锦容轻轻叹息一声,而后说:“等你回来,就好了。”
等你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晏何垂下眼睛,轻轻地笑了:“是的。”
她也这么想。
“春节快乐。”
“你也要快乐。”沈锦容笑弯了眼睛,“我和奶奶来了海南过春节。”
“海南的春节和家那边有什么不一样吗?”晏何问她。
“还好吧,天气暖和了很多,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沈锦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晏何应了一声,接着说:“我要挂电话了。”她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笑出了声:“卫星电话挺贵的。”
沈锦容也笑了:“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晏何抿着唇,“嗯”了一声。
最后的一声轻飘飘地落入沈锦容的耳朵里,莫名有些酥麻。沈锦容轻咳了一声,这才发现晏何已经挂掉电话了。
她把墨镜推到上面,低头仔细地看着晏何的来电显示。
真是……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打卫星电话呢。”
沈锦容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
.“哟,打完了?”姚耀正坐在椅子上看资料,见到晏何回来,不禁戏谑地问。
“嗯,给家里人打了几个电话。”晏何抿着唇,努力不让她看出自己脸上的红晕。也好在天色昏暗、灯光也昏暗,姚老师应该看不到自己脸红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姚耀接过晏何递过来的卫星电话,走之前还扶着门笑:“我说年轻人,你这酒量不行啊,还上脸,看你的脸红的。”
“啊!”晏何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便抚上自己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热度。她大脑一片空白,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了这样。
“你早点儿睡,争取下午起来,咱们还能一起看春晚包饺子。”眼看着年轻人的脸越来越红,姚耀忍住笑,这么说着。而后她又补充:“没事儿,起不来也没事儿,能看转播的。”
晏何摸了摸鼻子。
.沈锦容初五的时候就回家了,在海南机场的时候,她跟在沈奶奶和谭母后面,和谭父和谭宁走在一起当拎包小弟。
“说起来,你初七的时候是不是得去学校开会?”谭宁忽然想到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开学安排。
老师总是比学生早到那么几天的,沈锦容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初七上午的时候得开会,明明十五的时候才开学。”
谭宁笑起来:“你们有职称的就是不一样啊。”
“能有什么不一样。”沈锦容摇了摇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想到自己去年初带的大一新生,朝气十足,“倒是你,开学了之后就得全面开始看他们的毕业论文了吧?”
“那倒是小事儿,我带的学生又不多。”谭宁耸了耸肩:“等你带毕业论文的时候就知道了,像晏何那么省心的毕竟是少数,其他学生的毕业论文能看的人血压飙升。”
沈锦容眨眨眼,她已经能在谭宁提起晏何的时候面不改色了:“谁让谭老师厉害呢,能者多劳,实在不行我给您买点儿降压药。”
谭宁笑起来:“行了,我还能控制住。”她又故意提起晏何:“也不知道晏何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么省心又优秀的学生真的很少见。”
沈锦容挑起眉:“是这样的。”
“我记得她好像去听过你的课?”谭宁想到了去年的事儿。
沈锦容笑了:“我没和你说过吗?她当时是代课的,帮另一个学生上课。正巧赶上我第一节 课点名,那个学生的名字刚好在最后面。”她却也没有和谭宁说第一次见到晏何是在罗马的剧院。
罗马的剧院啊……上次和小朋友一起去的时候应该再去一趟的。
机场大厅里人不少,大多都是在海南度完假回家的,谭父推着推车,躲过了好几拨人潮。
“你们认识的还挺尴尬。”谭宁噗嗤笑了:“我说呢,总感觉一开始她见到你唯唯诺诺的。”
“一开始可不就是做贼心虚吗。”沈锦容转头笑,眼尾的泪痣也跟着带上了些温柔的笑意。
飞机起飞又落地,在落地瞬间产生的颠簸之中,沈锦容不由地想,晏何一个人回家那次,飞机落地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感觉吗?她想到在罗马落地时她和晏何的对话——【“紧张吗?”
“紧张。”
“好害怕。”
“姐姐在呢,不怕。”】
广播里传来的机长的声音打断了沈锦容的思绪,滑行停止,坐在她身边的谭宁站起身去拿放在上面的登机箱。
“下了飞机之后想吃点什么吗?”
谭宁问她。
沈锦容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恍惚。
.大年初七,开工了。
沈锦容一早便开着车去往学校,等着门口的保安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了贴在保安室门口的大红色春联。沈锦容笑着说:“您过年好。”
保安喜气洋洋的:“您也过年好。”
几句寒暄之后,沈锦容开着车去了停车场。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在学生没有开学的时候,校园仿佛陷入了短暂的休眠。办公楼前面也贴上了大号的春联,瞧着喜气洋洋的。
停好车走出来的时候,沈锦容迎面碰见了赵教授。见到沈锦容,赵教授笑着说:“锦容也来开会啊?”
“赵教授过年好。”沈锦容笑眯眯的:“是啊,这不是赶过来开工吗。”
“看你气色很好啊。”两个人并肩往办公楼走去,赵教授笑着和她聊天:“这个年过得不错吧?”
“是挺好的,陪我奶奶去了趟三亚。”沈锦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你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赵教授热心地问:“怎么,趁着过年的这段儿时间解决人生大事了?”
和其他教授比,沈锦容年纪轻、又没有成家,经常便有相熟或者不相熟的教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但沈锦容都一一回绝了,只说自己专注事业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
“是啊,算是吧。”沈锦容笑起来。
“呀呀呀,是不一样了呀!”赵教授的爱人是上海人,有时候话里带着点儿上海的吴侬软语,他大笑:“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沈锦容脸色微红,但也没有说拒绝的话。
“八字儿撇了一下了,那一捺也不远咯。”赵教授笑着调侃她。
.年级主任叫了一众教职工提前来开会,会议上说完了今年的计划之后就开始扯废话。沈锦容听着有点不耐烦,她总觉得心烦意乱,拿出手机解了锁又息屏。来回几次之后,身旁的赵教授看出了她的不耐,低声说:“每年都这样,今年还算好的了。你前两年没来不知道。”赵教授摇了摇头:“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沈锦容自己手头还有项目,等着开学了之后继续。见这个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四处张望,见到旁边的教授们大多没有在听,都是低着头自己玩儿自己的,便索性从手机里翻出年前学生发给自己的文件查看。
她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就像是有什么事情在阻挠着她专心似的。
十五分钟之后,站在台上长篇大论的年级主任终于结束了发言,会议结束,沈锦容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保安叫住了她:“沈教授,有您的信!”
沈锦容降下车窗,取了信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在把信放在桌子上之前,她瞥了一眼。字迹有点熟悉,信封上印着的章也很陌生。她把东西都放在桌子上,随手打开电视便去洗手了。
洗好了手出来时,电视里传来字正腔圆的新闻播报声——“本台消息,斯別兰多当地时间凌晨四点三十二分,发生了六点三级地震,震源不明。”
“目前,我们正在努力和驻斯別兰多的记者取得联系。”
沈锦容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刚才被自己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封上。
她想起来了。
那是晏何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