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该这样想的。
晏何想,她此刻生出任何的心思都是对沈锦容的亵渎,可是她却想亵渎她,想看着她流泪,想看着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她的印记,想——想欺负她。
姐姐发尾的水缓慢地滴落在地上,有的隐没在她的浴袍上,留下略显深色的印记。
又是印记。
如果细细论来的话,沈锦容给了晏何许多印记——身体上的曾经有过,唇边的咬痕、脖子上的吻痕,可身体上的痕迹总会消失,更多的是她留在晏何心里的印记。
——喝着酒的姐姐,醉眼朦胧地和晏何聊起西方世界的经济史,晏何听的云里雾里,可却沉溺在她眼中的温柔里。她想,她爱的是自信的姐姐,爱她明亮的眼睛、爱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熠熠生辉。
——优雅用餐的姐姐,告诉晏何如何品酒,怎样判断酒和高脚杯的优劣、怎样调出自己喜欢的酒。
——喝着咖啡的姐姐,慢条斯理地举着咖啡杯品着,和她讲埃塞尔比亚咖啡豆用不同的烘焙方式产生的风味也会不同。
——低头处理工作的姐姐,晏何看到她纤长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几乎几分钟就能看完十几页文档。
她身上一直存在着的柑橘的香气,如同青柠被切开的那一刹那爆发出的强烈芳香;她歪着头戴耳饰的模样,那颗珍珠耳环在她的耳尖反射着柔和的光芒;她总是戴着的腕表,即便是扣到了最里面的环扣中也还是大了一圈的表带,细细的表带只能遮住旁人窥探的视线,而不能阻挡爱她的人。
晏何想,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她想,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沈锦容擦拭着头发,她用着酒店里的吹风机只把头发吹得半干,打算出来涂上一些护发精油再接着吹干。见到晏何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盯着自己出神,她一愣,问:“看我干嘛?”
晏何的瞳孔颤了颤,回过神来,慌了手脚:“没——没什么。”
可这话更像是欲盖弥彰,仿佛在掩饰她刚刚的想法。
沈锦容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护发精油,一小管的棕色瓶子,她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揉搓片刻,便开始在发尾处涂抹均匀。
“明天去滑雪吧。”沈锦容指了指不远处的滑雪用具,语气轻描淡写。
“好啊。”晏何问:“那我们是开车去还是坐大巴去?”
刚刚在她们上来的时候前台给了她们一张游客地图,和在罗马的酒店里前台给的地图一样,标注了这一片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晏何还问了她怎样去雪场比较方便。
“你是问了前台吗?她怎么说?”沈锦容随意地擦拭头发,她的动作充满了慵懒的美感,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在看向何方,仿佛漫不经心,可又像是在时时刻刻地注视着她。
晏何把地图摊开在桌子上:“她说可以开车去,雪场提供停车场。但是她建议我们第一次坐大巴去,因为都是山路,而且前两天刚下过雪,不好开车。”
沈锦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坐大巴去吧。”
灯光黯淡,快到睡觉的时候,她们没有把全部的灯都打开,晏何为了看清楚地图,只打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柔柔的光芒落在桌子上,洒了一桌子的光。
沈锦容凑到她身边看地图,晏何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到一阵馨香袭来,熟悉的柑橘香气之中夹杂了马鞭草的味道,像是混合了柠檬的蛋糕甜香,又像是清新山顶青草的味道。
她的一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下来,正好落在了晏何的脸旁,那缕发丝之中还带着水汽,湿润着碰了晏何的脸颊一下。
晏何感觉到了脸上朦胧的水意,一触即分,却又在之后时不时贴过来,脸上沾着水汽的地方泛着凉意,即便吹来的风是中央空调的暖风,吹到那处水渍的时候依旧是凉的。
真奇怪,她想,耳朵却是烫的。
姐姐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地图,带有水意的指尖在地图上滑动,从她们所在的地方一路指到了雪场。她说:“这么看的话,确实全都是山路。那我们明天几点走?”
晏何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或者说,她听到了,但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姐姐的声音没有经过她的大脑处理,原原本本地又返了回去。
姐姐俯身时,浴袍带子微微散开了些,原本严严实实挡住锁骨的衣领向下落了几分,晏何瞥了一眼,看到了她深邃的沟壑。
——只一眼,再不敢多看。
晏何本想保持冷静,可眼睛止不住地想看着姐姐,她索性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左眼,欲盖弥彰一般地假装扶额:“什么?”
“我刚刚没听清楚。”
沈锦容没有察觉到她在想些什么,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我们明天几点走?”
“雪场是——”晏何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最终落在了右下角的时间表上:“哦,早上八点半开门,我们这里过去的话要坐二十分钟的车。”
“那就八点十分出门吧。”沈锦容没有直起身子,她的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扶着晏何所坐椅子的靠背,从另一边看,几乎将晏何整个人都揽入怀中。
她沐浴后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说话结尾处带着性.感的尾音,最终的气流软软地从晏何耳旁划过。晏何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沈锦容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就在她的耳边响起,轻微却又激起了耳旁空气的流动。
“小朋友。”
晏何慌乱中靠上了椅背,却触碰到了她正扶着椅背的手。
沈锦容微微叹息一声,唇离她的耳朵越发的近。她又叫:“晏何。”
晏何紧紧抿着唇,像是要为自己现在的慌乱找到一处宣泄的地方。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沈锦容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为晏何留出了一些余地。晏何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漂亮呢?
怎么会有人只是一个对视就让人沉沦呢?
晏何依旧处于慌乱之中,她的脑海中过电影般地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她方才收起来的世界树项链上。可是——她想在那棵圣诞树下对姐姐告白。
后天的晚上——她可以在圣诞节的晚上对她告白。
还有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姐姐……”
姐姐凑得太近了,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堪堪说出这两个字。说完后,晏何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在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她只听到自己说了这两个字,她还说了别的吗?姐姐为什么叹息一声又离开了呢?
晏何晕晕乎乎的,只感觉到姐姐的唇落在了自己的唇边轻柔一吻。她轻声说:“晚安吻。”
“晚安,小晏何。”
.这天晚上,晏何失眠了,她想了很多——可是听着身旁姐姐均匀的呼吸声,她转过身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唇瓣上描摹着。
她的唇——可以永远属于我吗?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书桌旁边的行李箱那里,却看到了一个紫色的瓶子。晏何皱起眉,她看了沈锦容一眼,确认她已经睡熟了之后,便蹲下来看那个瓶子。
褪黑素?
晏何垂下眼睛,又原原本本地将瓶子放回了原位,她没有站起来,而是直接坐在了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可晏何却感觉到了微弱的凉意从后背处窜起,她忽然想到,姐姐可能真的难以入睡。
她想起来在维也纳的时候,自己醒过来时,姐姐就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看书了。那个时候她是一夜未眠吗?
姐姐带了褪黑素,是因为和自己出来玩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以维持清醒吗?
——晏何从未有任何一刻觉得,沈锦容的爱如此的沉默而深邃。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鼻腔酸涩,吸了吸鼻子,却感觉到鼻塞,大脑也因为暂时的缺氧而变得敏感起来。
她很想哭,她想到了沈锦容手腕处的伤痕,想到了小姨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为什么世界一定要对沈锦容这么苛刻呢?她没有做错什么,却要经历这些事情。
晏何抱着膝盖,终于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她爱着的、全心全意爱着的姐姐,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睡梦中,沈锦容嘤咛一声,喃喃道:“晏何……”
晏何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垂下眼眸。
姐姐,在我过去沉沉睡着的那些夜晚,你是不是也这么呼唤我呢?在你的梦里,你梦见了什么?又怎样想起了我?
“小坏蛋。”
她又听到姐姐嘟囔了一声,便倏地笑了。她在姐姐身边蹲下,轻声道:“我在呢。”
姐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嘟着嘴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便翻了个身。
晏何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姐姐,还有一天半。
我想把一切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