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指尖划过背部的一刹,沈锦容便打了一个寒颤。她不知道晏何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像她不知道晏何下一刻手会放在哪里一样。窗户没有打开,屋内空气闷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沈锦容有点晕晕乎乎的。她觉得很可能是因为空气清新剂,而不是因为自己被晏何蛊惑——即便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多回了。
她突然有些迫切地期待喝到冰水,只有这样才能将心头不应该升起的温度堪堪压下。沈锦容想回过头去看晏何,可她刚有动作,背部就被压了一下,晏何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
沈锦容想,自己怎么就真的乖乖听话不动了呢?
或许是晏何的语气太过毋庸置疑,又或许她根本就是在纵容这件事的发生。
见到姐姐没有动,晏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乖乖的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身下的床单是白色的,像是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到处都弥漫着海岸的味道。空气潮湿而发热,前者是因为海洋近在咫尺,后者则是因为身后作怪的小朋友。
“会腰肌劳损的。”晏何垂下眼睛看姐姐并未裸露的腰,轻柔地帮她按动:“姐姐要听话。”
沈锦容只觉得自己大脑昏昏沉沉的,恍惚觉得眼前泛起白色的光影。她开始觉得困乏,这段时间一直在开车,尽管时间断断续续,可依旧是要集中精力做的事情,几天下来多少有些疲惫。
“你会开车就好了。”
沈锦容听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明明是普通的一句话,沈锦容可能也只是随口说出。晏何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她竟然从姐姐普通的话中听出了纵容的意味,她似乎感觉到了姐姐的潜意识,她想——这算不算是在许下下一次之约呢?
尽管已经听她说过无数次下次,晏何知道她重承诺,鲜少失言,她也愿意相信她。可明说和自己暗戳戳地找到证据还是有些不同,二者虽然结局相同,可心境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锦容觉得自己似乎昏睡了过去,意识像是在半空中飘着,飘飘然然的,像是在行车的后座微微颠簸,又像是回到了幼时的婴儿床上。
她感觉到有人轻柔将自己平放在床上,鞋子也被那人脱下,而后,感觉到自己身上不算太过厚重的被子压了上来。
她皱着眉,可是却忽然有熟悉的气息在鼻息间蔓延。她动了动鼻子——是晏何的味道。沈锦容放下心来,安心睡着了。
晏何把被子轻轻盖在姐姐的身上,站在床边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便去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了。她们的行李不算很多,她把沈锦容的箱子放在一边,打开自己的箱子取出今晚要用的东西。
她知道她们不会在这里待得太久,心里却也没有多大的低落。她知道她们只是来这里看看海,而后她们还可以去那不勒斯,她们可以一起去看维苏威火山,可以一起坐在海边的小店门口吃海鲜。往旁边眺望的时候,也能看到不远处隔着黑色石头的海岸。
姐姐的睡颜柔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又蜷缩起来,她的一只手伸出床边,正好是左手。那条精致的腕表依旧在原处尽职尽责。
晏何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垂眸看着姐姐腕上的疤痕。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她手腕上的疤痕。那个时候……应该很痛吧?
晏何忽然有一种极度的悲伤,这股悲伤涌上心头,让她难以呼吸。她垂下眼眸,视线轻柔地从那上面扫过,想要触碰却又收回了手。
“沈锦容。”
她又轻轻地念出这三个字。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像是有独一无二的魔力,当有人充满爱意地唤起时,也许是一种直达心底的呼唤。
她很少叫沈锦容的名字,多数时候叫她“姐姐”或者“沈教授”,又或是称之为“你”、“您”。称呼算什么呢?是她在一步一步接近她的铁证。
沈锦容是温柔的——又或许她是不在意的。晏何发觉自己的每一个称呼沈锦容都未曾拒绝过,她总是回应自己,就连回消息时也会一条一条回复。
可自己依旧固执地——想要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找到她爱自己的证据,想要倔强地得到她的偏爱。
现在呢?现在你得到了吗?晏何。
.沈锦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旁边的窗帘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下午的阳光,让她一觉睡到了现在。沈锦容记得,她们刚来的时候,窗帘是散在两边的。
她这一觉睡得深,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找晏何,却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整齐摆放着一瓶水和一块用白色纸袋子包着的可颂。
沈锦容走过去,发现旁边有一张黄色的便利贴:“我出去走走,你醒了的话给我打电话。”
她笑了一下,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的六点半。沈锦容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可以一起吃午饭的,结果自己一觉睡到了现在。不过……晏何应该已经吃过了吧?
她给晏何发了微信:“我醒了。”
沈锦容走到洗手间去洗脸,她抬起眼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看到自己的眉间沾了水汽,颜色深了几分,便抬起手擦了一下眉毛。末了,她对着镜子微微挑起眉。
她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太大感觉,从前也并不十分在意,可现在,她凑近镜子细细看着自己,竟发现了眼尾的细纹。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头顶的暖灯细细落在她的眼尾处,沈锦容想,自己是不是开始老了?
她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沈锦容走出洗手间,看到刚才被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晏何打来的电话。
她无奈一笑,接起电话,晏何充满活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姐姐!晚上好呀姐姐!”
“好。”沈锦容轻轻笑了:“怎么不叫醒我?”
某个小朋友在电话那头扭捏了一下:“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你。”
“你吃午饭了吗?”沈锦容问了一句。
“还没有,我随便吃了点面包,也给你买啦!就放在桌子上,看到了吗?”晏何的声音又重新快乐起来:“我现在在海边,刚刚好看到了日落!你要来吗!”
沈锦容拿着手机走到洗手间,打开免提将手机放下,对着镜子细细描着口红。她一口答应:“好,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发定位给你。”
“好。”沈锦容放下口红,手机又亮了一下。
晏何的定位在海边,走过去大概五分钟的路程。天色擦黑,远处的天边出现了壮观的金粉色,金色围绕在已经掉落海中一小半的太阳旁边,粉色则在另一边的天空中。就像是短暂的投影反射在对面的天空上。
另一处的天空之下会是什么呢?沈锦容抬起头看过去,她想,那边大抵是些陌生人,在他们熟悉的地方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如果没有出来的话,自己和他们也会一样。
她走到海岸边,沙滩和水泥道路用许多巨大的大理石分隔开,两处泾渭分明,左边是在夕阳之下金色更甚的海滩,右边是车水马龙的马路。这两者似乎并不相融,可却有奇妙的融合在一起的美丽。
晏何赤脚站在下面的沙滩上,冲她挥手。夕阳在她的背后柔柔笑着,她逆着光,轮廓被夕阳描摹,一圈黑色的影子将她细细描绘。
她像是被造物主独特偏爱的——当夕阳落在她的身后,在她身前的沙滩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时,沈锦容笑了。
“从哪里下去呀?”她这么问。
晏何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放大音量的话被海风吹散了些:“那边可以下来!”
沈锦容便去了。
她迎着夕阳走过去,看到落日余晖,看到微微掀起波澜的海面,看到缩成一轮红日的太阳沉下去了一半。
下去的路不大平坦,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过去,起初是大块大块的巨石,而后是略小一些的石子,再往后,就是细腻的沙滩。
沈锦容也学着她的样子脱下鞋子,问晏何把鞋子放在了哪里。晏何赤脚走过来,垃着她的手,来到放着鞋子的大石头旁。
晏何的手略有些发凉,似乎是在海水里待了一会儿。但又很快温热起来,仿佛刚才掌心的凉意是沈锦容的错觉一样。
她们索性直接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面对着夕阳。对面的海上远远地驶过一辆游轮,笼罩在落日余晖和轻微的薄雾之中看不真切,只能大致看到轮廓。
“好像泰坦尼克号啊。”晏何两手撑在身后,眯起眼睛笑。
“是哎。”沈锦容也跟着笑,她转过头去看晏何,后者也刚刚好看了过来。她们相视而笑。
“怎么不吃午饭啊。”沈锦容问她。
“想等你一起。”晏何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