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钟声

为什么要吻上去呢?其实晏何自己也不知道,当她看到姐姐和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现在要是不吻上去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车厢内的空气不太流通,晏何的吻一触即分之后,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试图让呼吸平稳下来,但强行的平缓只会让她更加慌张。

沈锦容的香水味传入她的鼻息,晏何的电脑有一瞬间的呆滞,她想,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眼前繁杂的信息。

正当晏何不知所措的时候,沈锦容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她。在地下停车场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不知借了何处的光,离的太近,晏何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的自己。

慌张的、失措的——却又坚定的。

晏何在等她开口,沈锦容也在等她开口,可是最终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沈锦容在驾驶座上坐得端正,她把方才给晏何擦汗的纸巾攥在手里。

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太有暗示性,于是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纸巾扔到了垃圾袋里。

晏何也红着脸系上了安全带。

“嗯……我们去酒店吧。”沈锦容清了清嗓子,又恍然觉得这句话更有歧义,她又尴尬地轻咳一声,举起右手掩饰性地放在唇边。

见到她不自在的模样,晏何却笑了:“好。”她系上安全带:“那我们出发吧,从前面的那条路走。”

沈锦容眨了眨眼,开着车按照晏何的指导往前开去。

她们把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的小停车场里,说是停车场,其实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能容纳几辆车停下,她们订好的也只是一个小型的酒店。

晏何去前台办理入住,沈锦容则是借口坐在车子里收拾东西没有下车。SUV的底盘高,她坐在车子里默默看着晏何走进大门,直到确认晏何站在前台门口没有回头之后,她才长呼了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一路上,晏何并没有发现沈锦容的呼吸一直急促着,这会儿,沈锦容总算能打开车窗好好喘口气了。她总觉得要是自己当着晏何的面儿就呼吸急促有点奇怪,像是自己落了下风一样。

——争强好胜的沈教授并不想这样。

沈教授可不想让小朋友完全掌握主动权。再说了——小朋友会不会还不一定呢!

沈锦容“哼”了一声,正打算去拿自己的外套,却发现晏何离开之前已经把她的外套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了,刚才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

外套被小朋友折叠整齐,沈锦容想,自己居然也没有注意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叠好衣服的。

她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拿好行李箱,又把车子锁好,和坐在花园里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

晏何办入住手续已经到了尾声,听到沈锦容进来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看,笑道:“正好,姐姐,要你的护照。”

沈锦容从包里拿出护照递给她,前台的小哥办完了入住手续,把房卡递给她们,说如果退房的时候前台没有人的话,她们可以把房卡投进门口的信箱里。

晏何扭头看了一眼,问:“是挂在院子旁边的那个信箱吗?”

小哥笑着说是,帮着她们把行李箱送到了房间门口。

晏何打开房门,又是两张床并排放在一起。沈锦容把行李箱扔在地上,就躺在其中一个床上,发出满足的叹息:“终于躺下来了。”

晏何一笑,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去拨弄她弄乱的头发:“开车辛苦啦。”

沈锦容觉得自己今天不大对劲,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开了太久的车,反应有些迟钝,对于晏何一些越线的行为,她总是等到晏何做完了之后才察觉到。

不,倒也不能说是越线。

她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线,有时是她在试探,有时是晏何在试探,可纠纠缠缠了快一年,谁也没有率先踏出最后一步。她们的红线似乎就处于这里——没有告白,没有确定关系,仿佛谁先说出口就要承担有可能失去的风险。

沈锦容有些别扭:“还好吧。”

晏何问她:“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休息休息。”

沈锦容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休息那么久干嘛?我又不是上了年纪。”

她看向晏何的眼睛,小朋友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便笑了起来,那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沈锦容更加恼羞成怒:“不准笑了!”

可语气软绵绵的,不像是训斥,反而像是撒娇。

沈锦容后知后觉地掩住了唇,她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其实,不只是晏何在意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沈锦容也会在意,而且作为年长者,她自然而然地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她比晏何大了八岁,现在的小朋友只考虑当下,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未来。也许是她的性格太过悲观,总会想等到自己老去时、晏何可能还没有太大的变化。每当想到这里,失落便在她的心中悄悄扎根。

沈锦容从未将自己的顾虑宣之于口,她想,要是自己说了,晏何的回答可能也是——她不会在意,她会一直爱着自己。沈锦容想,她妈妈和父亲结婚的时候,后者还发过誓说会永远爱她、让她幸福,可是最终呢?誓言只是誓言,听听便过了。

她并不是将晏何和自己的父亲混为一谈,她当然知道晏何对自己的情意,可她还是会害怕。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依旧胆怯。

在沈锦容的思想飘到更远更坏的地方之前,晏何便轻轻抱住了她。

沈锦容不由自主地想,这个拥抱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吗?人们总喜欢给一些发自内心的动作强行赋予意义,可是却忽略了动作本身的含义——就是人的想法。

晏何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忽然失落,她看到姐姐眼睛低垂,便意识到了姐姐的情绪不对。她能够做些什么呢?她只能给姐姐一个拥抱。

“我在呢。”

晏何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姐姐。”

沈锦容颤抖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晏何咬了一下自己的耳垂、而后才说的话。

刻意的撩拨。

这个吻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由谁发起,等到两个人都回过神的时候,是晏何不小心咬到姐姐舌尖的那一刻。

沈锦容吃痛地“嘶”了一声,这一下咬的不清,她眼底逐渐泛起水光,而后,一片潋滟的水光顺着她的眼尾落下,滑落到了眼尾的泪痣处,为那颗小小的泪痣增添了些漂亮的水色。

晏何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眼尾还带着方才的泪水,唇边也是自己留下的水迹。她的唇色嫣红,比方才的淡淡的口红色彩更加明亮自然。

沈锦容就这么微微仰着头看她,唇瓣微微张开,眼神迷离。

“是巧克力味道的。”晏何又吻上了她的唇瓣。

晏何早上的时候只在唇上涂抹了一些唇膏,早就消失无踪了。可她偏要笑着问沈锦容:“我是什么味道的?”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又带着点儿暗示的意味。沈锦容喉头一滚,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精致的锁骨上。姐姐咬上了她的锁骨,对那一片薄薄的皮肤轻轻啃咬,又时而舔舐,像是要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晏何……是什么味道的呢?

沈锦容想,就是干干净净的小朋友,身上有点清新的甜香,还有什么呢?

沈锦容总觉得晏何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她对上晏何带有笑意的眼睛、从她眼底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时候,沈锦容才恍然意识到——哦,是自己身上香水的味道啊。

怪不得有些熟悉。

恍然大悟之后就是小小的满足。她的身上已经沾染了我的气息,锁骨上也留下了我的痕迹,如同宣誓主权一般的行为有些幼稚,却让沈锦容心中满足。

是她的呢。

她的小朋友。

才不是别人的。

“姐姐。”

晏何这么叫她。

沈锦容“嗯”了一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时不时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咬一口、又安抚似的舔一舔。

“好痒。”

沈锦容心想,就是要让你痒,痒就对了。

“唔……很奇怪。”晏何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和无奈。

沈锦容停止了进攻,抬起头看她,嘟囔着:“就是咬了几下……”

她的眼睛明亮,理直气壮地问小朋友:“不可以咬吗?”

晏何撇开眼睛,结结巴巴地回复:“可、可以。”

沈锦容满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来。晏何乖乖地站起身,正要说话时,却听到了教堂的钟声。

教堂离她们不远,钟声悠远绵长,穿过层层建筑物最终落在了她们的耳朵中。钟声一连响了许多次,她们只是侧耳听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去数。

“我之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晏何在钟声中缓缓开口:“每天晚上八点零四分,教堂的钟声都会准时响起来。只要在这座城市里,不论身处何处,都能听到。”

沈锦容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所以呢?”

晏何笑了,回答的话却毫无逻辑:“所以,姐姐,我有时候也会想,我什么时候能独挡一面呢?”

准时的钟声和独挡一面有什么关系吗?

沈锦容不知道,晏何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你的依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