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广播用不同的语言播放了几遍起飞之前的注意事项,沈锦容懒懒地靠在座位上,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在发呆。晏何则是坐直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前面空姐的演示。
晏何旁边就是飞机的舷窗,窗户外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入了夜之后的首都机场地上的地灯。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看到还有另一辆大客机停在那儿。外面偶尔有穿着反光背心的工作人员经过,她眯起眼睛,许多场景在夜里看不大清楚。
沈锦容耷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看上去有些出神,以至于晏何叫了她两声也没有听到。
“怎么了?”沈锦容缓慢地回过神来,晏何指了指她腰部的位置,神色认真地说道:“安全带要系上。”
对于晏何这种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态度,沈锦容无奈一笑,乖乖听话,把自己的安全带系上了。
“要飞十个多小时呢。”晏何熟稔地握住了她的手,就像这个动作在之前她已经做过千遍万遍了,可是实际上,她敢放心大胆地做这个动作,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坐在飞机上,而她们要出发去另一个地方,没有人认识她们罢了。
空姐开始发放耳机,晏何要了一个,沈锦容没有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两个耳塞。她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晏何的手,小声说道:“我想睡觉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在极度放松的环境中,也不免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
飞机正式开始缓缓滑行,速度逐渐加快,耳边也开始产生呜呜的风声和嗡鸣声。
晏何转过头看她,自己的手被姐姐的手覆盖着,上面的温度让她无法忽视。
“好啊。”晏何听到自己这么说,“要不要借你一个肩膀?”
沈锦容笑了,她低哑的笑声隐隐传入晏何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这才觉得耳边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不用啦,小朋友。”她说“小朋友”的时候语气带着嗔怪,“你的肩膀会酸的。”
姐姐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可是现在,晏何却不希望她这么善解人意,她恨不得让姐姐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恨不得她完全无法离开自己。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肩膀会酸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带了耳塞吗?”沈锦容又问她,“如果没带的话,我还有。”
晏何没有拒绝,她接过耳塞,却没有立刻戴上,而是看着姐姐戴上其中一个耳塞。
而后,晏何在她还没有戴上耳塞的那只耳朵旁轻轻开口:“有声音睡不着吗?”
沈锦容点点头。
飞机开始起飞,不算太过分的颠簸让晏何的大脑中一阵发晕。她深呼吸了几次也没有平复下来,她向来不大喜欢飞机起飞和降落时的颠簸,总觉得这样好像自己马上就要被甩下去似的。
脚下踏的虽然是实地,可也只是飞机的一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大地。以往的长途飞行中,她总是有时间胡思乱想的,可是现在没有。现在的她没有空隙去想其他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落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前面的座椅背上有一块小小的屏幕,可以在上面看一些电影,不过晏何大多都看过,也没有别的想看的。
身旁的姐姐闭上了眼睛,晏何看了她一眼,心中充满了满足。这是第几次呢?自己能够幸运地陪着姐姐入睡。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随便点开了一部喜剧电影,戴上了耳机。而且其实她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是觉得现在姐姐闭上眼睛、睡着了的动作安静可爱。
见到姐姐的头在随着飞机晃动,晏何偷偷瞟了一眼,把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重量仿佛是在时时刻刻地告诉她,依靠在你肩膀上的这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这份重量远比它实际有的重量要重得多,不只是真正意义上的沉重,还夹杂着她满心满眼永远都掩饰不住的爱意。
自己的肩膀好像开始变得沉甸甸的了,面前电影中的人物正在开怀大笑,笑声透过耳机传递到晏何的耳朵里。在一群人的大笑之中,晏何取下耳机,把头微微偏向了沈锦容。
她控制着自己脑袋的重量,努力不压到姐姐,便这么轻轻地靠在了姐姐的头上。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让晏何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安全感——曾经她以为自己不需要的一件东西,现在却觉得是如此的重要。你喜欢的人就在坐在身边,你喜欢的人就这么靠在你的肩膀上,当你握住她的手、当你和她额头相抵,那一刻,你会觉得心脏的跳动前所未有的激烈。
等到飞机飞行平稳之后,空乘姐姐们就开始发餐了。晏何叫醒了沈锦容,让她起来稍稍吃一些饭。
空姐推着小推车走到她们两个人身边,先问了晏何想要喝些什么,她在可乐和酒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红酒。
沈锦容刚刚醒来,眼睛朦朦胧胧的还带着水雾,神色有些茫然。晏何看着她的眼睛眨呀眨呀的,就连眼角的泪痣都仿佛透露着一些自己未曾了解过的情绪。
听到晏何想要酒,空姐的手扶在推车上,短暂地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晏何就眨眨眼,问:“需要看我的身份证吗?”
她长得可能比较显小吧,之前在国外买酒的时候总是被查护照,晏何对此已经习惯了。空姐是一个中国人,闻言就笑了,正准备拿出下面的酒瓶给她倒酒时,却被沈锦容拦住了。
沈锦容想起晏何喝了酒之后毫不掩饰的行为,心里愤愤地想,她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想让晏何喝酒,起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的时候。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空姐说道:“不了,她不要酒,来一杯果汁。我需要一点酒,谢谢,红酒就可以。”
半分钟之后,晏何拿到了自己的果汁,委屈巴巴地抿了一口,故作可怜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姐姐身上。沈锦容瞥她一眼:“要喝酒?”
晏何偷偷瘪嘴:“也没有……”
“喝了酒之后不说话的话,就喝。”
晏何瘪着嘴,喝了酒之后她现在说的话就不算了。
在飞行的途中,晏何需要不时地吞咽一下以缓解自己耳部的压力。沈锦容看到她时不时吞咽的动作,开了口,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喑哑,她的手在晏何的发梢处逗弄了一下:“要不你戴上我给你的耳塞吧,可以舒服一些。”
晏何却不想就这么睡着,她潜意识里想延长自己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哪怕这样的时间是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为代价而得来的。
她现在仍旧有飘飘忽忽的不真实感,仿佛只要自己睡着了就会回归现实,而眼前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一般。
可晏何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姐姐,只说:“我现在还不困,”可沈锦容在五分钟之内已经看到晏何打了三个哈欠了,她也不是不明白晏何的心思,心底微微软了一下,便说:“如果你困了就睡吧。”
她顿了顿,声音里盛满了笑意:“我不会跑的。”
哪怕肉.体十分困倦,可是晏何想,自己的精神依旧是亢奋的。脑海中有两个声音正在争吵——其中一个声音说: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呀!姐姐是不会跑的!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这是千载难逢的你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你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了!
晏何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双眼。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看到下面依稀可见的万家灯火,心想,下面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吧——也应该都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他们会不会像自己这么幸运呢?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出去旅行。
她想起自己在起飞的时候看到首都机场地上的地灯,似乎所有的国家的每一个机场在晚上的时候都是这番景色。
刚刚起飞的时候,她有一刹那的迷茫,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可是当她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沈锦容的时候,却恍然发现,自己的心早就安定了。
她曾经动荡不安的内心、漂泊而毫无居所的内心,都在此刻安定了,落在了沈锦容的身上,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心就在她所渴望的归处——就在姐姐那里。
姐姐乖乖吃饭的模样太好看了,她像是没睡醒,乖乖咀嚼的时候像是一只两颊囤粮食的小仓鼠,每一次咀嚼都十分认真。
晏何忽然很想去戳一戳姐姐的脸,可是看到她正在专心吃饭,担心自己这样的举动会影响到她吃饭的效率,于是便就作罢了。
飞机上并不明亮的灯光,周围的人时不时嘈杂的交谈,还有身旁人安静的吃饭并不发出什么声音,晏何想,她哪怕不说话都像是一幅画一样。
——这些所有的场景和声音,共同构成了晏何曾经做梦的素材。
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晏何总是在想,她想要成为沈锦容的依靠、想要成为所有人的依靠,可是她年纪尚小,在大人的眼睛里还没有完全成熟。她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而这次旅行就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让她向姐姐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她的完美的伴侣。
飞机飞行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外部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巨大的发动机的声音。晏何偏过头去,沈锦容也适时地抬头望过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是月亮吗?”
沈锦容的目光越过了她,投向窗外。晏何也跟着看过去,她看到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及。皎洁的月光落在下面的云层上,云朵层层叠叠,和深蓝色几近漆黑的夜空相得益彰。
她的眼睛里有月亮,可我的眼睛里只有她。
在沈锦容抬眸看向窗外的一刹那,晏何也回过头去看她。
而后,一个轻轻的吻,在月光的见证下,落在了沈锦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