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人

知道晏何回来,何女士一早就和晏先生在机场等着了。两个人站在机场大厅,对照着晏何起飞前发来的航班信息,确认到底是几点到。

“来这么早干嘛啊?”晏光明抱怨着,他本来一大早被何柚叫起来心里就不爽,这会儿看着上面的LED大屏幕更不耐烦了:“你看你看!C5643!延误了!还有仨小时才落地。”

何女士抄着手睨他一眼,冷声开口:“晏光明,今天闺女回来,我不想和你吵。”

晏光明点了点腕表,还想说什么,却在何柚冷厉的眼神下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说话了。

“闺女在国外这一年,咱们该谈的也都谈好了,等到财产方面公证完就去办手续吧。”何柚的语气轻描淡写,晏光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手插进兜里,抬起头看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

“这件事……先别告诉孩子。”晏光明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何柚。

为了接晏何,何柚似乎是特意挑的新衣服,修长纤细的脖颈上系了一条浅色系的丝巾,衬得她优雅贵气。何柚是事业女性,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格。

从晏何小时候开始,两个人就商量着离婚了,不过由于各方面的因素,离婚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才接近尾声。不过现在晏何马上就回来了,他们都不想在高兴的日子宣布这个消息。

“好。”何柚点点头,她四处张望一圈:“我去找个地方坐着,你呢?”

晏光明:“我也找个地方吃饭。”

“那三个小时之后在这里见?”何女士微微颔首,和平常一样,通知一般地告知了晏光明,旋即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晏光明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风衣外套,和她相背而行。

.晏何推着行李车走出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个U型枕,睡眼朦胧的,脸上还有好几道睡出来的红印子。机场里约莫是开了暖风,她和李修溪等行李的时候就开始哈欠连天了。不过推着车子走出来,见到站在人群显眼处的父母,她精神一震。

晏何使劲挥了挥手:“爸!妈!”脚步也不虚浮了,人也不困了,感觉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李修溪放慢脚步,微不可见地往后撤了一步。晏何看到她落在后面,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李修溪的父母离婚了。

晏何有些愧疚,也跟着她放慢脚步,小声说:“不着急的。”

李修溪有些好笑:“我有我对象来接我,你不好意思什么?”她挑着眉看晏何,“单身狗勾晏何同学,您要是真觉着不好意思,抓紧找找月老,让他把漂亮姐姐再送回你面前。”

父母就在一旁,虽然知道他们听不到这段对话,但晏何的耳尖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说完这句话,李修溪同学就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高高兴兴地跑了。

“机场里热吧?”何柚见她耳尖和脸都是红的,还以为是热的,给了晏何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何女士挑起一边的眉毛,示意晏光明推行李车。

晏何挠了挠头,把脖子上的U型枕取下来抱在怀里,回答:“还行。”她余光瞥见了晏光明幽怨的眼神,拿着枕头也给自己爸爸来了一个大拥抱。

“就这么点儿行李?”晏光明问。他记得闺女说买了不少东西,但是现在行李车上只有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还是小的登机箱。

晏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回来之前把其他要带的东西都寄回来了呀,我妈还跟我说都到了。”

晏光明自知失言,掩饰般地干咳两声:“对对对,想起来了,就在家里放着呢。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单位的事儿,给忙忘了。”

何柚也跟着打圆场:“是啊,你爸最近大忙人,天天忙着开会。”

晏何不疑有他,傻笑了两声。和父母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切,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偷偷松了一口气互相使眼色的父母。

何柚随口换了个话题:“欧洲那边天气比咱们这儿暖和吧?不是妈说,你也太招蚊子了,在家里就招蚊子,跑到欧洲——这都一月了怎么还有蚊子叮你?”

晏何一愣,旋即就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咬姐姐脖子的时候被姐姐报复地咬回来这件事。姐姐咬她的时候其实没下重口,轻轻咬下去之后,还安抚地吻了吻被咬的地方。

脖子上的那处吻痕好像在发烫,带着晏何回到了昨天晚上——刚开始接吻的时候,她还不太熟练,是姐姐撬开了她的牙关,又在她喘不上气的时候适时停下这个吻,低低哑哑地一笑,教她——“换气。”

命令一般的语气。晏何那个时候特别想叫她老师。

姐姐的身体温热又柔软,低声呢喃时让晏何想起了传说中的海妖塞壬。只是二者截然不同的是,塞壬用歌声诱惑船员,而姐姐只需要一声轻笑、一次喘息、一个吻就足以让她神魂颠倒。

“……小朋友。”

她的轻叹、她的无奈,似乎都融入到这三个字里了。

可是后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闺女?晏何?嘿!小晏同志!”

何柚和晏何说了几句话之后,得到的却是她漫不经心的“嗯嗯”声。何女士高高地挑起眉,转头看她,却发现晏何脚步发虚,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眼神也迷离的要命。

——细看之下,耳尖似乎更红了。

就这么热吗?

晏何恍惚回过神,看到自己父母担忧的眼神,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怀里根本不是香香软软的姐姐,而是自己的U型枕。

晏何更尴尬了,她一笑:“没事没事。”

“太累了吧?”晏光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回去睡一觉,倒倒时差。”

何柚也跟着点头:“对啊,回家洗个澡就睡觉吧,我让你爸把菜做好了放在冰箱里,你要是半夜起床饿了就自己热热吃。”

晏何扶住额头,觉得自己开始发晕。

真的是太累了吗?

心头空空荡荡的,怀里也空空荡荡的。大脑后知后觉开始有了反应——突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并在转瞬之间占据高地。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仿佛在脑海里扎了根似的,怎么也挥之不去。

——从姐姐离开时,她就觉得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了——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离开姐姐这件事根本就是一场梦呢?

和李修溪一起吃饭看音乐会是梦、坐上飞机看到傍晚的落日是梦、耳边字正腔圆的中文广播是梦、和父母的拥抱是梦、此时此刻即将走出机场也是梦。

这只是一场睡的太沉的梦吧?梦醒了,等到她睁开眼睛,是不是就又可以看到姐姐了?是不是就又可以听到姐姐无奈地叫“小朋友”的声音了?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却又陌生的风景,晏何把怀里的U型枕套在脖子上,依靠着车窗沉沉睡去。

快睡吧,晏何,醒了就可以看到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