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头明晃晃的灯照在沈锦容的脸上,晏何这才发觉她的耳垂上有一颗珍珠的挂饰。珍珠的颜色并不是常见的沁着水光的白色,而是泛着淡淡的蓝紫光芒。
有点晃眼,有点易碎的美感。
沈锦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晏何也仰着头看她。良久,她听到站着的女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一笑,走到了旁边深红色的单人沙发旁坐下。
她是不喜欢我吗?是讨厌我吗?她为什么只是笑一笑就走开了?
晏何的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委屈,这股委屈仿佛染了色似的,和沈锦容耳垂上的那颗珍珠闪着一样的光泽。她眼看着沈锦容笑了,眼看着她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耳边还环绕着她方才的叹息。
晏何的唇瓣微微张着,她其实有好多话想和眼前的女人说,可是在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之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那双眼睛像是洞察一切——清醒、温柔、理智,但晏何确信,自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纵容。
她总觉得沈锦容应当知晓自己要说的所有事情,可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呢?晏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从和女人对视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就有这种隐约的预感了。
她突然很想问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对所有的——醉了酒了、找不到房卡的人,都是如此吗?
可晏何的唇瓣张张合合几次,只是轻声叫了一句:“……姐姐。”
坐在暗红色沙发上双腿.交叠的姐姐抬起了头,她已经脱去了灰色的大衣,那件让晏何一眼认出她的衣服正挂在刚进门右手边的衣帽架上。晏何看着她,又想起在歌剧院的时候,看到她穿的这件同样的牙白色羊毛衫时候的事情了。
姐姐——就应当是温柔的、和煦的、清醒克制的,就算是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不会忘记风度。
晏何知道自己真的喝多了,大脑发晕,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她从前一直都认为自己酒量不错,可是却在第一个心动女嘉宾面前露了怯。
站起来又眩晕着倒在床上的一瞬间,晏何想,到底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她呢?
梦一样的。
晏何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在沈锦容走到床边的时候,她握住了沈锦容的手,稍稍用力,女人没有防备的一个趔趄,躺倒在了晏何的身边。
耳边响着嗡鸣,不规律的尖利而细小的哨声在她的耳朵里来回打转,像是一团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将她与世界隔绝——但又没有完全隔离开来,她依然和世界有着联系,但联系已经不再真切了。
一月的奥地利,一月的维也纳,一月的炽热,一月的焰火。
女人唇边的口红晕了些,大概是刚才喝酒时沾在了酒杯上,晏何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没能看到那个酒杯上的唇印——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眼前的女人,真真切切的她,温热的躯体,是晏何和世界依旧连接的钮链。
“姐姐。”晏何又轻轻叫了她一声。
沈锦容有些羞恼,看着晏何清澈却迷蒙的眼睛,她舔了舔唇,心想,这哪里是个小绵羊呢?明明是只披着羊皮的小狼。
——也不能说是大灰狼,明明是只刚刚成年的心思不纯的小狼崽。
“我可以抱抱你吗?”晏何问她。
沈锦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晏何柔软的身体,赌气般地说:“不是已经抱着了——”晏何吻了上来。
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她的唇色——淡淡的、却潋滟的水光红,晏何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贴着她的唇的刹那间,从骨血中绽放出和她唇色相同色彩的花朵。
晏何睁开眼睛,看到了双目紧闭的沈锦容,看到了她泛红的眼尾,看到了她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妩媚的泪痣。晏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恍惚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微微颤抖。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是泪痣在颤抖,而是沈锦容在颤抖。
太近了。
晏何发觉,女人耳后的香气比之其他地方更加馥郁了些,但也开始变淡了。初时隐约像是酸酸甜甜的梅子味道,晏何想凑近了细细分辨,可是等到真的凑近,她却完全被沈锦容摄走魂魄,没了去分辨的想法。
就这点本事?
见到小孩没有再深入,沈锦容先是试探性地舔了舔她的唇,紧接着便挑衅地咬了她的唇瓣一口。晏何吃痛,细细地哼了一声,却被沈锦容趁虚而入。
直到舌尖相抵,晏何尝到了她唇边的一点甜意,姐姐的唇真的是甜的,是细密又浅淡的巧克力味道。
“是甜的。”
“姐姐的唇是甜的。”
甜甜的、巧克力味道的吻。
趁着晏何说话的空当,沈锦容夺回了主动权,揪着小孩的衬衣领子把她拽起来,喘了口气,坐在她大腿上,唇上的口红花的不成样子:“怎么?你要吃掉吗?”
小孩赌了气,知道自己吻不过姐姐,索性转移阵地,在姐姐的脖子上轻咬了一口。
沈锦容眯起眼睛,晏何从她细长的眼睛里觉察到了危险,但姐姐的危险往往伴随着妩媚,下一刻,沈锦容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
温热的、热烈的吻。
晏何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感觉她的香水味道——高高在上的神明沾染上了凡尘的气息、高山之巅的冷冽雪松稍稍融化了枝桠上的冰冷。
——于是,她的神明附身亲吻她。原来神明的躯体是温软的,原来神明的吻是热烈的,原来神明的呼吸也是炽热的。
原来当神明蛊惑世人,世人根本就无从招架。
“该睡觉了。”晏何听到面前花了口妆的姐姐哑着声音说话。
现在自己和她的唇色应当一样了吧?晏何愣愣地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有姐姐留下的温度和颜色。姐姐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上面还有姐姐的温度。
而后,沈锦容抽身而去,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带上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晏何眯着眼,只来得及看到她眼角的泪痣划过一道弧度,看着她耳垂上的珍珠在灯光下一闪而过,泛着蓝幽幽的光。
像水滴。
晏何想。
不知道戳一下会不会破掉。
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晏何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处于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她漂浮着,身体在假想的虚空里转着圈。
耳旁的水声仿若有实质一般无孔不入,拖拽着她回到了现实。她翻了个身,侧着耳朵听浴室里的动静。
仿佛……不只有淅沥的水声,似乎还有压抑的喘息声——就像是水声的存在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