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终

池小天买的十一点的车票, 距离发车还有一会,他低着头玩手机。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我发现你真的有毛病。”又浪又纯情,矛盾的一批, “哎, 不说你了,季觎不是要来找你?他人呢?”

总不能把他们放在这就不管了吧。

季觎是谁,666不清楚, 但季觎手段肯定不一般。

有些畏惧, 但又有些憧憬。

666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手机电量告罄,池小天抬头, 广播恰好通知到他这一趟车检票,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三行队伍都排了十来米长了。

他没动, 还得一会,掐着最后的点过去检票也不晚。

没必要去挤。

“统二哥。”

666心里正揣揣的,池小天是个指望不上的货色, 就会吃喝玩乐, 它叹气,跟爹看儿子似的:“有事?”

“帮我充个电。”池小天左右看了下, 高铁站这会人多,挤得慌,“超市在左边还是右边,我渴了。还有。”

他一顿, 声音有些幽幽的,“你那是什么语气?”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

系统一副慈父心肠:“充电?马上好。”它十分体贴, “超市在左边, 你要想买水就快点, 目测这边五分钟就检完票了。”

它见池小天没动,还催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你这孩子。”

池小天:“……”

他毛骨悚然,“你别这样。”

怪渗人的。

“咱俩是什么关系。”父子关系,系统和蔼道,“去吧。别渴着了。”

池小天没迈出去。

系统这样好恶心啊,受刺激了?

池小天去检票,决定少搭理系统。

666跟着池小天踏上回睢城的路。

001带着季觎才到高铁站,它声音古井无波:“来晚了一步,小天已经上车了。”666是它的子系统,它可以联系666,“需要我问一下666,小天想去哪吗?”

高铁站站口。

仪表堂堂、相貌英俊的青年驻足观望,宽肩,窄腰,气质尤为出众,他打扮的简单,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较深的眼皮,神情内敛。

季觎的眼眸深邃,声音淡然:“不用。”

001还是想联系一下666的,它想解封池小天的记忆。季觎找池小天很久了,真的很久很久了。从984762到001,从他去世到他死后的第五个年头。

隔着数万年光阴。

隔着无尽星辰海。

001怕,它对人文历史挺感兴趣的,对人类的情感颇有研究,它曾读过一首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怕往事不可追。

怕故人不回。

001又瞄了季觎一眼,它压下感伤,继续古井无波道:“我查了一下,小天买了去睢城的票。”

季觎掩了下眼帘:“走吧。”

其实不用查,除了睢城,小天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最了解彼此了。

十多个小时的高铁。

池小天铺张浪费了一下,他买的商务座,空间大,椅子放下,还能睡会,隔壁两名精英打扮的旅客在开着笔记本工作,还有看书的。

他当时就感觉有些格格不入,放下手机,他拉下帽子:“到地了再叫我,我睡会儿。”

“还早呢,你能睡这么久?”

系统也只是提一嘴,“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池小天又不困了,起了谈性:“统二哥,我以后要是不干这行了,你要怎么办?”

666哪里知道,它开始后悔:“咱俩可是终身绑定,生死不相离的,你要是不干了。”它说着,悲从心来,“我只好去死了。”

池小天被逗乐了:“那你去死吧。”

“操。”

系统骂骂咧咧,“你可真是个狗东西。”它想博得池小天的同情,谁知道池小天是个没心的货色,“你我二人共事几百年,你就这么对我?”

池小天不为所动,他给系统出主意:“你不是喜欢说相声,你走过这么多世界,集百家之所长,汇万家之精华,要是开个相声社,肯定会很好玩。”

系统迟疑:“你让我去说相声?”它心思一动,嘴上还在推脱,“这怎么行,我要跟着你的。我爱岗敬业,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职业道德去不务正业的。”

池小天回得很快:“你不想那就算了。”

系统:“……”

特么的,你劝劝我啊。

你劝劝我啊!

池小天没有再劝,好像就只是顺嘴一提。

系统不再瞎几把想,它生起了闷气。

过了会,好一会,直到要下车,系统才臭着脸道:“下车!”

池小天于梦中惊醒,他缓了缓神,去洗了把脸,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声哗啦啦的,高铁行驶得稳,基本感觉不到晃动。

镜子很清晰。

男生的头发茂密,鼻骨高,脸部线条柔和流畅,看起来很干净,水迹沁湿了肌肤,两缕发黏在额头:“统二哥。”

统二哥还在闹脾气:“叫什么叫。”

池小天的身态端正高挑,挺拔如小白杨,他笑了起来,灿烂阳光:“我要去见我哥了。”

系统沉默了下,试探道:“你不是不记得了?”

广播通知睢城到了。

池小天顺着人流下车,走出站口,呼吸着久违的小城气息,阳光混合着尘埃:“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看过红楼梦没?”他玩梗,“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系统无语:“你在说什么胡说。”

池小天又瞎几把胡扯。

睢城零几年那会涌入了大量房地产开发商,出了高铁站就对着高楼大厦,车流挤得很,十字街对面有个大型综合超市。

池小天拦了辆车。

打车软件一兴起,出租车司机都快没活路了,一跑跑了一大堆,老张没跑,他该退休了,不想干别的活计,就这么一直凑合干了:“去哪?”

池小天报了名:“老胡同。”

老胡同都废了,一几年那会好像是要起来,跑来了好几个大老板说要建楼,楼也真的盖起来了,但盖到一半先是合作商跑了,后来老板也跑了,就留了一大片光秃秃的烂尾楼。

“老胡同?”

年轻的这一辈可能都不知道,老张跟池小天确定了下:“是不是先前有个孤儿院的那块儿?你是本地人?”

池小天想了下:“算是吧。”

“口音都听不出来了,有几年没回来了吧。”

司机大多健谈,老张更是个中好手,“孤儿院都搬迁好些年了,你们这一辈,难为你们还知道老胡同了。你去那做什么,叔给你提个醒,那都没人住了。”

那群房地产商可是坑了好些人,现在还在打着官司。

池小天笑了下:“回去看看。”

“看什么?”

都是老乡,老张兴致挺高的,“除了烂尾楼,就一个老破小的孤儿院了,以前邻里邻居的还热闹,现在都没人了。”

确实都是烂尾楼,有些荒,走过这片烂尾楼,车往胡同开,路都破了起来,有些颠簸,电线杆子贴着小广告,小城不比大都市,好像是被遗忘了,时光都有些凝固。

他们在这玩过抓迷藏,绕着电线杆跑。

傍晚,清晨,背着个书包,成群结队沿着路边跑,风在脸上呼啸,蒙了层昏黄旧纱的记忆倏然清晰。

池小天好像看到了两个小孩。

一个个子要高些,瘦高。

白上衣洗得发旧,但很干净,稍长的黑发,白皙的脸,稍显沉默,他背着个书包,提着个书包。

还有个小孩,他活泼,没闲下来过,走路都没忘薅两根狗尾巴草玩,腿短但倒腾的快:“哥。”他合着手,慢慢张开,软白的小手玩得有些脏,但他可爱,一笑眼睛就弯,“看,兔耳拖。”

两条狗尾巴草编的兔耳朵。

“是耳朵。”

“耳驼。”

“朵。”

“躲、朵。”

“哥。兔耳哆。”

“嗯。兔耳哆。”

池小天小时候说话含糊,开窍还晚,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可爱,好逗,软乎乎的。眼珠黑,睫毛长,脸白还肉呼呼的,一笑眼就会弯成月牙。

老张觉得在池小天在走神:“是不是很久没回来了?”

“是有几年了。”

到地方了,池小天下车付钱,还跟老张告别,“叔,再见。”

车很快开走了,这一片生意少,来就得拉空车回去。

还得走几步才到孤儿院。

墙体斑驳,门关着,比记忆里更破旧了。

池小天感慨:“我的童年。”

666就看了下周围,池小天就爬墙上去了,那叫一个身手敏捷:“你小时候没少干坏事吧。”

池小天:“说什么呢。”

他往里走,“我可是好人。”

院里划出了很多房间,两边的水泥墙上都是涂鸦,木门上挂着生锈的锁,看着有些摇摇欲坠,池小天印象里很高、怎么都够不到的单双杠他一抬手就能够到了。

上面的油漆被磨的光滑,铁锈被晒的滚烫,闻起来有些腥。

空地上最高的是颗老槐树,森绿,郁郁葱葱。池小天仰望着树,他上去摘过槐花,很多次,最粗壮的树杈可以躺着,躺着树叶间隙里的天:“还是这么高啊。”

666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你不去找季觎吗?”

找什么。

不用找。

铁门吱呀一下,老旧生锈的门轴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季觎就比池小天晚了几分钟来,过了五年,他们都变了些。

池小天转头,眼睛弯了起来:“哥。”

季觎也笑了下:“小天。”

树影,旧院子。

他们重逢。

微风徐徐,天很蓝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