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人群中有人欢欣鼓舞,季平奚扭头望了眼,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是她娶妻没错罢?这些人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她眼睛微眯,心里转而乐开花,不过她的枝枝是真的好美啊。盖着盖头瞧不见脸,单看身段已经美得她心痒,想着多日没开荤,她心痒难耐,利索地翻身.下马,潇洒飘逸的身姿惹来众人惊叹。
大炎朝年轻一代生得最貌美的两名女子喜结连理,长阳公主美目含情,竭力压着满涨的喜色,沉稳着步子走过去。
红绸带被交到她手里。
柳薄烟感慨道:“枝枝我就交给殿下了。”
季平奚郑重同她见礼:“小婿定不辜负岳母信赖,定全心全意疼爱枝枝。”
肉麻的话出自她口,柳薄烟笑意愈深,红盖头遮盖下郁枝羞红了脸,一颗心跳得急促有力。
一旁的长公主嫉妒地冒泡泡,不知怎的想起上回请侄女传话,结果侄女一脸嫌弃地告诉她“这话太肉麻,她说不出”。
这是说不出吗?
小混蛋!
别拿皇姑姑不当岳母,否则……呵,有你受的!
季平奚冷不防察觉来自某人的‘恶意’,笑颜盛放——罢了,谁让皇姑姑夜里没媳妇搂着睡呢?她嫉妒也情有可原。
公主殿下大度地不和自家姑姑计较,眉目缱绻地握着那段红绸。
看她这边忙清,太子殿下扬声道:“启程!”
季青釉清越的少年音响起,迎亲的队伍再次使了劲地吹吹打打。
欢天喜地,满目喜庆,季平奚不由得想起上回‘纳妾’的情景。
那时她纳妾来拦路的卫道士乌泱泱的,变着花儿骂她离经叛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今日倒是成了锯嘴的葫芦,安安分分猫在人群。
看着人群中熟悉而憋屈,想道喜又难为情的面孔,公主殿下忍笑:还是父皇的名头好使,父皇一道旨意颁下来这些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权势好,权势妙,长阳公主摸着那段绸带送新娘子进喜轿。
郁枝的小手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又羞又惊。
季平奚趁着送人入轿的机会在她耳畔说了句勾人的情话,闹得郁枝坐进喜轿一颗心都止不住扑腾。
“起轿!”
人逢喜事精神爽,殿下一声喊,天地都跟着崭新明媚起来。
郁母上前几步,舍不得女儿。
“奚奚会好好待她的。”季容总算为侄女说了一句好话。
柳薄烟笑中带泪,柔弱情态瞧着根本不像四十出头的女人,多年来的磋磨竟也没折了她的美貌。
瞧着迎亲的队伍走远,她如释重负,为女儿感到由衷的开心:“可算是嫁出去了,不容易啊。”
“……”
季容面色古怪,低声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女儿很难嫁出去吗?”
以枝枝的秉性美貌,跟了谁那是谁的福气,没见她那好侄女一副捡了大便宜的傻样,拐了人就跑,生怕慢一步这婚事就不成。
柳薄烟嗔看她:“你好好说话。”
容姐姐愈发不正经了。
什么叫做“咱们女儿?”
她捏着帕子拭泪:“以前在流水巷的时候,前来求娶枝枝的人众多,上至三四十岁的官老爷,下至有功名的书生、有身家的财主,哪个不想讨了我这女儿去?”
听闻她谈起往事,季容神色收敛,一脸认真。
“但那些人看中的无一不是枝枝的色,娶回家也不过是为了亵.玩,待她绝无真心。
“我那会眼睛没好,是不折不扣的瞎子,功成名就的官老爷、前途锦绣的书生、身家富贵的土财主,谁愿娶媳妇还附带管瞎眼的丈母娘?”
家贫,落魄,眼瞅着郁枝年纪渐大过了二十,来登门求娶的人少了大半。
柳薄烟曾经最痛心的便是拖累了女儿的婚事,竟不想她们母女的福分全赶在了后头,走的是苦尽甘来的路。
正妻。
公主妃。
以后出门也是被人敬着的主儿。
女儿高嫁,嫁得钟意之人,柳薄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在这感怀曾经,季容听得心尖起了酸涩,伸手搂她入怀:“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
“妻妻対拜——”
公主府,君臣齐聚一堂,见证新人喜结良缘。
长阳公主弯下腰,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此刻的激动欢喜,坐在上位的季萦暗笑女儿没出息,抬眸瞧见皇后姣好的侧脸,心下一动。
朕当年迎娶阿袖时……好像也不怎么有出息?
容色俊俏的帝王收了那份取笑,目光温暖。
郁枝腰身微折,心潮澎湃。
“礼成,送入洞房——”
季平奚欢欢喜喜牵着新娘子的手迈入阿娘精心为她们布置好的喜房。
郁枝腿都是软的。
只因殿下时不时用指尖轻挠她的掌心,呼吸都怪撩人。
好在有红盖头做遮掩没教她这副羞态映于人前,为她保留了三分颜面。
季平奚搀扶她往床榻坐下。
床是精致的象牙床,是她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大,艳红色罗帐高卷,床四角按立柱,床面和左右后面的栏杆雕刻栩栩如生的凤凰、孔雀,用料不俗,看起来就结实。
郁枝坐在那听她嘴里嘀咕着小话,竖着耳朵再去听,好巧听见那句“也不知经不经用”,当即耳朵红得要冒烟,心里既甜蜜又羞怯。
皇家特制的婚床,这人还想折腾坏么?
长阳公主装作不在意地往床柱上一拍,用了半成内力,象牙床纹丝不动。
不错。
她眼里闪过赞赏。
这个节骨眼能杵在新人婚房的多是宫里出来当差的嬷嬷,嬷嬷们见多识广対殿下围着大床转的行为见怪不怪。
该说不愧是陛下的骨血么?
陛下当年也是如此,不过那一拍拍得很是含蓄,不像公主殿下,生怕这床经不起她胡闹。
季平奚盯着那栏杆笑了笑,脑海闪过几种有趣的姿势,手指撩开那块用来遮镜面的红布,轻弯眉毛:阿娘还真是疼她,压根不需要她提醒。
不说那百宝箱、明光镜,单单是这床她就能玩上三天三夜不腻。
床被松软,两个女子成婚,无需‘早生贵子’的祝福,手往下按了按,她的满意又增一分。
她最讨厌褥子下面塞好多花生了,想想就硌得慌。
喜房内谁都不敢吱声,毕竟这位殿下是帝后失而复得捧在手心的小棉袄,嬷嬷们只管容得殿下尽兴,最后还是郁枝抬起手指戳了戳得意忘形的某人。
“你不出去么?”
“出去。”季平奚笑容灿烂:“这就出去。”
她看向金石银锭:“照顾好你们主子,在我回来之前可不能把人饿着渴着了。”
“……”
郁枝被这话羞得喘不过气,推她:“你快出去。”
“好好好,别推别推……”
嬷嬷丫鬟们捂嘴笑。
人赶了出去,郁枝面上羞意未消,一手拄着床,总有种“今晚奚奚不会要她好过”的预感。
金石端来一杯清茶:“主子,喝杯茶润润喉罢。”
成婚是件体力活,入婚房前累人,等天黑……以殿下的性子可不得狠狠折腾一番?
婚前不准见面,旷了好长时间,好多天的火攒在一天发作,她们做婢女的都为主子感到隐约的担忧:可别闹到一半累得不行,用眼泪淹了这榻?
郁枝接过茶盏小口小口慢饮,视线遮挡着看不清金石和银锭之间的‘眉来眼去’。
——我赌主子后半夜累晕过去!
——那我赌主子后半夜哭晕过去?
两姐妹胆大包天,金石偷偷伸出三根手指:赌注是三两银子。
小气。
银锭同样伸出三根手指:那我也赌三两银子。
“……”
小气你也跟?
吴嬷嬷清了清嗓子:“您饿不饿?可是要尝碗鸡汤面?”
郁枝点点头,嗓音清柔:“有劳嬷嬷了。”
“伺候主子是奴应尽的本分。”
吴嬷嬷笑着出门为她准备果腹的鸡汤面,走时留给金石银锭一道“你们可长点心吧”的眼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才起头呢。
不得不说这警告来得太及时,金石银锭不敢再开主子的玩笑,嘘寒问暖,陪新娘子解闷。
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面很快端上来,郁枝没敢吃太饱,吃了小半碗又被哄着吃了些干果。
喜宴之上,长阳公主端着酒杯行走在诸位大臣之间,君臣同乐,好一番盛况。
季萦走得早,帝王万乘之尊留在这只会让人放不开,遂与皇后赶在天黑前回宫,留下太子为他的皇姐充门面。
季青釉俏生生的小脸浮现一抹醉色,他醉得不轻,又正值年少,容貌鲜艳,招来不少贵女暗送秋波,偏他傻小子不懂人家在勾.引他,笑呵呵的。
喜宴上人多眼杂,季平奚担心皇弟遭了哪家‘暗算’,早早派人将他扶往厢房,派了可信之人从旁伺候。
大臣们陆陆续续散去,北域圣女执着酒杯飘到殿下面前:“小画师,这一杯,敬你新婚之喜。”
季平奚痛快饮下,白行衣眉梢轻扬:“就不怕我在酒水里下了药?”
“怕也要喝。”
喝下这杯酒,旧梦就只能是旧梦,友情也只会是友情。
读懂她要说的话,白行衣颔首低笑:“骗你的,没有下药,我走了,以后都不要见了,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抢过来。”
她踏风而起,眨眼不见。
药辰子啧啧两声:“瞅瞅,无意中惹了多少情债?”
一句话惹来一道白眼,季平奚酒喝了不少,皆用内力将酒气催逼出来,神色恢复清明:“我大喜的日子,你礼物呢?你带贺礼就登门,也好意思喝我府里三百年的梨花酿?”
“三百年的梨花酿算什么?”药辰子拎着酒壶往嘴里灌。
这人是人菜瘾大的典型,酒量不行偏偏要学酒仙的风流,结果季平奚杵在这酒仙没见着,只见到一只醉鬼。
醉鬼咂咂嘴:“痛快啊!”
师仇得报,友人美满,医道精进,药辰子扬天大笑撒起酒疯,一枚滚圆的丹药被他用砸人的架势扔出来。
季平奚捏着那丹药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药辰子醉醺醺地朝她挤眉弄眼:“天下第一风流物,只此一枚,保管你快活似神仙,一般人我才不给她。”
“给谁吃的?”
药辰子故作正经,轻抚胡须:“给你的公主妃。”
“不要。”
“……”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她不要,药辰子气得酒醒了一半:“不识货!这东西対人身大有好处,服之不说百病全消,起码延年益寿,你不要,我——”
话没说完,滚圆的小药丸重新回到某人手里,季平奚嫌弃看他:“这么好的宝贝被你说得甚是恶心,你要反思一下。”
看在她成婚的份上,药辰子忍下这口气,大袖一甩:“滚滚滚!”少来这气他!
上好的【灵息丹】作为贺礼送出去,没招来一声谢反生一肚子气,天下头号神医抱着酒壶默默反思:他为何要和这人做朋友?
念头奔上来的下一刻有答案跃出水面:
义气啊。
有个随时能为你扛刀的朋友,且那朋友不仅武功天下第一还是大炎朝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怎么想都好像是他赚了?
“神医前辈?”
药辰子睁开眼。
小厮一脸恭谨:“这是殿下送给前辈您的。”
一沓酿酒方子少说有三四十份,其中不仅有民间酿酒法,宫廷御酿的方子粗略看去也有十几张。
药辰子一乐:他说什么来着?他这朋友真讲义气啊。
难怪她有朋友!
有朋友的季平奚招待远道而来的诸位好友,大半座江湖排名前一百的高手来了半数,余下的三道九流也能凑成七八桌。
先时‘四小姐’纳妾他们没来,一个妾而已,不值当兴师动众,可今日殿下成婚,如此大的喜事他们怎能不来?
有人日夜兼程而来,有人抱琴乘风而至。
江湖上的诸位好汉在公主府闹翻天,季平奚难得这般快意,兴致上来与他们拼酒。
说是拼酒,拼到最后拼的不是酒量,而是内力。
她一人独挑上百好手,喝趴下一群,潇潇洒洒扔了酒杯,转头吩咐长史:“照顾好他们。”
夜色悄然弥漫,等在喜房的新娘子手里的帕子揉皱,隐隐焦急时只听门扇打开的声音。
“都下去罢。”
季平奚换好一身绯红喜服,良辰美景,美色可与月色相争。
金石银锭不敢看她,免得被殿下的色相惑去心神,妖孽固然诱人,又哪里抵得过仙子下凡尘?
守在喜房的嬷嬷、婢子鱼贯而出,季平奚慢悠悠踱步来到床榻前,站在那看了一会。
她不出声,半晌又没个动静,郁枝刚要说话,眼前蓦的烛光通明。
“好美。”
公主殿下一手挑开红盖头,郁枝心底的慌乱被她一眼抚平,柳叶眼明媚胜春:“你也是,好美。”
季平奚身子一软倒在她怀里:“这么美,今晚就不要睡了罢?”
“不、不睡了吗?”
“不睡了。”她认真重复。
郁枝羞涩看过来,轻轻软软应了她:“那就不睡了。”
“陪我胡闹?”公主殿下笑意深沉。
美人微怔,须臾眉间媚意横生:“随你胡闹。”
两人共饮合卺酒,结发同心,季平奚再也按捺不住,一手扯开蒙在明光镜前的红布,来自异域进贡的等身镜明鉴照人,竟比郁枝之前在仰春殿见过的那面照得还要清晰!
羞意爬过四肢,她痴痴凝望等了许久的心上人。
“想不想我?”
“想……”
得她一句“想”,季平奚眼底笑意漫出来,缱绻柔情如流水包裹郁枝全身:“想我,就要好好表现。”
郁枝揪着她胸前衣襟,不服输:“那你、你也要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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