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前世的阴霾又卸去这一世的重担,她像个小孩一样置气,郁枝拿她没办法的同时实在羞得慌。
季某人睁开眼,问:“真不行?”
“……”
赶上马车慢悠悠抵达新家,郁枝逃也似地跳下去。
公主殿下脸一黑,到底是惦念美人的腿,提醒道:“小心点,摔成瘸子我可不养你。”
这话刚好被下了马车的柳薄烟听见。
郁枝提着裙角脸红红:“阿、阿娘……”
季平奚慢她一步从车厢出来,见了郁母神色微怔,转而不自在地握住郁枝的手:“岳母……”
柳薄烟笑呵呵地摆手,表示明白。小两口打情骂俏,她不好凑这热闹,被左右婢子搀扶进门。
陛下将柳家旧址还了回来,重新回到以前的家,柳薄烟眼前隐隐约约瞧见一点光影,按捺着喜色回到正堂,所有人在堂上坐好,她这才道:“奚奚,枝枝,娘这眼睛……”
郁枝手指揪着衣角,蓦的紧张起来。
季容手上捧着一盏茶,垂眸轻吹一口茶气,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神医不愧是神医,用药精准,医术高明,烟儿的眼睛早多少日便有好转,如今她肯说出来,约莫是对复明一事有了成算。
“娘的眼睛怎么了?”郁枝急忙去问。
柳薄烟一笑仿佛年轻十岁,身为荆河柳的姿容完全释放出来,不仅季容喉咙微动,季平奚也心里一突。
“大致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了。”
这事她瞒了许久,选在回到柳家的日子说出来可谓双喜临门。
郁枝喜极而泣:“恭喜阿娘!”
她们这对母女抱着流眼泪,季平奚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妙。
她固然为郁母病情好转感到开心,但更多的是迎面扑来的担忧:等郁母眼睛复明,到时候‘以妾充妻’的实情就再难瞒住了。
郁母会怎么做?
将枝枝从她身边强行带走?带走前臭骂她一顿?
她望着偌大的府院,父皇赐还柳家应得的荣耀——这再不是枝枝为了不受人欺辱,为了给阿娘治病,就‘卖身’给她的时候了。
时移世易,柳家如今只剩柳薄烟母女,除非不长眼,否则这个节骨眼谁敢欺到她们头上?
再者郁母眼睛说不准何时就能好……她心头微梗,脸色冷不防发白。
“殿下?”翡翠小声道。
她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瞥了翡翠一眼,翡翠被她这一眼吓得立时噤声。
柳薄烟急忙问道:“奚奚怎么了?”
“无事。”她倏尔笑道:“恭喜岳母。”
郁枝眉梢染喜,留神看她,哪知才投过视线公主殿下侧过身子指挥下人张罗其他事。
热火朝天忙活大半日,新府收拾好,郁母安安心心住下来。
……
“现在知道怕了?”
药辰子翻晒他的药材:“这人啊,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说大话把话说死了,万事留一线,给自己留一线,也给别人留一线。”
季平奚皱眉:“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药辰子转身问道:“你是不是动心了?”
动心?动的哪门子心?
她板着脸怒瞪药辰子。
药辰子才不怕她瞪:“你也就现在对我凶,有本事对你那岳母凶,又或者对你的妾凶?”
“不知所云!”
长阳公主气冲冲起身离开。
药辰子在后面喊道:“动心,不丢人!”
分明是看人家老娘眼睛要好了,担心美人留不住才跑来他这愁眉不展。
但他是谁?
来到他这,他只会说大实话!
被怼了一脸大实话,季平奚回房见到郁枝专心致志缝制春衫,多嘴问了一句:“给谁缝的?”
“给阿娘。”郁枝头也没抬。
“哦。”
知道是给她的便宜岳母缝的,某人兴致大减,坐在原木凳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枝收了线头小心将缝制好的春衫放在小竹篓:“我给你缝了一件,来试试?”
听到还有她的份,季平奚眼睛一亮,压着喜色:“没事给我缝衣服做甚?”
她是公主殿下,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做好的,郁枝想着兴许她看不上自己的手艺,眉眼略一耷拉:“你不要,那还是算了。”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要了?
一口气堵在那上不去下不来,长阳公主小脸憋红,猛地一咳嗽,吓了郁枝一跳。
两人各自闹了个大红脸,季平奚干脆道:“衣服呢?”
郁枝转身走了几步取出一身天青色春衫,日夜耳鬓厮磨,公主殿下的尺寸她心中有数,做出来的和本人身量差不离。
“这还差不多。”季平奚得意地扬了扬眉。
许是伺候她久了,两人之间磨合出极好的默契,不用她吩咐,郁枝弯下腰来服侍她试穿新衣。
美人脊线、腰线甚为漂亮,俯身.下来,发丝清香,季平奚没忍住往那腰肢摸了一把,摸得郁枝呼吸一乱,眼尾发红地看过来。
她这人色.欲重,不知没开荤前是怎么保持好一副清心寡欲的,难为郁枝边为她解衣,边默默承受她的欺负。
“你阿娘眼睛要是好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
“嗯?”
“和你说正事呢,认真点。”
郁枝羞愤:究竟是谁不认真?
她腰软腿软,破罐子破摔跪在这人腿边,仿若芙蓉花开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季平奚见了她这模样发自心底的喜欢,不忙着试新衣,一手挑起美人发丝:“我还没腻了你,她如果要你离开我,可怎生是好?”
一头是心尖上的人,一头是亲娘,郁枝从意乱神迷的状态醒过来,陷入两难。
她迟迟没个准话,季平奚暗恼:“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如今是忠烈侯的外孙女,就敢不认账了?”
“我、我没有!”
“鬼知道你有没有。”
“你生气了?”郁枝趴在她肩膀柔柔哄着:“不要气了。”
“谁生气了?”她嘴上不客气:“你是我的人,哪怕你阿娘眼睛复明你还是我的人。我一天没睡够,你就得老老实实陪着我,否则……”
郁枝心一颤:“否则怎样?”
“否则……”
酝酿了半天后面的狠话还是说不出来,长阳公主脸色发沉,没头没尾想起药辰子那句“动心”,整个人愣在那,竟走起神。
等了好久不见她有其他话,郁枝索性依偎在她怀里。
阿娘那里确实是个难题。
不过……
她偷看公主殿下,如果奚奚不想她离开,她会努力在她身边的。
她忽而笑起来,指尖在殿下胸口绕圈圈。
季平奚眸子低垂看她:“你又轻薄我。”
“奚奚。”郁枝开心地亲她唇瓣,一触即分:“你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笑话!我——”
她这张嘴有时候很气人,郁枝不想听那些,干脆堵上。
夕阳西下,小院洒落一地余晖。
金石银锭来给姨娘送东西,人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捂着耳朵羞答答跑开。
美人玉白修长的腿颤颤,绵软无力地搭在殿下不够宽厚的肩膀。
两辈子加起来季平奚还是头回用这样的方式赏弄美人,一则上辈子死得早,始终没寻见惹她心痒的女人,二则她这人毛病多,素喜洁净又眼高于顶。
从来都是旁人哄她,断没她好言好语哄人的时候。
这次更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愣是想尝尝桃源流出来的蜜。
这一尝,尝到天幕昏沉。
季平奚唇瓣润泽含着水光,许是头回这般伺候人,她面上挂不住,草草为郁枝收拾一二,红着脸跑出门,一晃眼不知溜到哪去。
她如此,郁枝更甚。
头低着,浑身撑不起力道,竟比新婚夜时还觉得羞人。
她捂着脸,心道:那也是能尝的么?
宫人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去报信,得知女儿住在郁家今晚不回,颜袖露出了然的笑。
季萦手拈棋子:“你说咱们奚奚何时才能开窍?这人啊,就得受受爱情的苦,才晓得疼人。”
皇后打趣道:“这还是亲女儿呢,陛下舍得?”
“怎么舍不得?反正吃苦的不是朕。”
不过说起来当年为抱得美人归,他也是拼了命。
没有小棉袄搅扰,陛下和皇后如愿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郁家,用过晚膳季平奚在庭院溜达消食,满脑子都是粉嫩嫣红。
翡翠玛瑙看她拧着眉毛来来回回一声不吭,总觉得出了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
“殿下?”
“别吵!”
“……”
季平奚才理出一些头绪,又被她们吵没了,气不打一处来。
药辰子言辞凿凿地说她动心,一个妾而已,难不成她真爱上了?
可若是不喜欢,她何至于要那样伺候人?
若是不喜欢,为何总担心这妾会离了她?
她心里七上八下,一会是郁枝低声啜泣求她怜惜的情景,一会是眼睛复明的郁母拿着扫帚扫她出门骂她折辱她家宝贝闺女的画面。
牙疼。
她捂着一边的腮帮子。
星月在苍穹交相辉映,季平奚揉揉肚子,迈步回房。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明亮的灯火闯入眼帘。
郁枝坐在桌前发呆,扭头瞧是她,羞臊地看了眼又赶紧移开。
她看见人了还要装作没看见,长阳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话到嘴边不知说何是好,抬手抽走郁枝握在手上的书:“看书也不说多点一盏灯,眼睛不要了?”
“要……”
某人心思一动,诡异地认为美人在和她求.欢。
午后才有了别开生面的一回,难为郁枝还惦记着她说的“试试后面”,浮想联翩,以至于这人坐在她对面,她身子莫名发软。
“怎么这时才回来?”
季平奚把玩着小瓷杯:“吃撑了,溜达溜达。”
“不去沐浴吗?”
经她提醒,公主殿下从善如流地拐进隔间浴房。
她前脚去沐浴,后脚郁枝躺到床榻,被子蒙着头,翻来覆去,竟是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