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长阳公主

京城,官差走开,百姓们聚拢在一处围观贴在墙上的告示。

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就很热闹,不识字的请了好心的书生为大家讲解,这一讲解,好家伙,比听书还刺激!

“原来殷后是被人陷害的!”

说话的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子。

或许现在提起“殷后”很多年轻人觉得陌生,但她们这一辈的人都会这位贤后印象深刻。

先帝稳坐皇位,殷后母仪天下,是帝王的贤内助,是大炎朝女子表率。

可忽然有一天贤后被废,还是以天下人都知道的“淫.乱后宫”的罪名被盛怒的先皇贬为妃,发落冷宫。

肚子里原本应为中宫嫡子的皇四子成为庶子。

命运诡异翻转。

燕绘正式上位。

贤后被废当时引起轩然大波,不少臣子上书请求,最后无果。

皇四子也就是当今陛下能在诸子中脱颖而出夺得帝位,不可否认有一部分是贤后带来的影响。

殷筠虽死,然而纪念她的人仍然很多,这些人成为季萦称帝的中坚力量,多年来始终同他站在一条战线,捍卫大炎朝帝皇正统。

如今冤情洗刷,不少人痛哭流涕。

一代贤后蒙冤昭雪,当得他们这一哭。

可事情还不算完。

有人道:“燕太后可真坏!”

这话好比油锅里溅了一滴水,噼里啪啦激起无数滚烫的油星。

“你不要命了!”好心人低声提醒。

穿着明昭书院学子服的少年书生,一身朝气,指了指告示:“你们看,燕太后不仅以阴毒手段从殷后那里夺得后位,更以鸩酒毒杀殷后……”

他冷下声来:“害了贤后不说,还害了帝后的骨肉,长阳公主好惨,生来被偷改了人生,教那贼人鸠占鹊巢享受了十八年尊荣!”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们踮着脚尖去看,尽管有人不识字,仍是想将上面密密麻麻的告示看清楚。

“长阳公主才是帝后失落十八年的女儿。可惜前有毒妇偷换嫡姐亲生骨肉,后有太后掐死襁褓里的无辜稚子,以孽种代替天家血脉,所行所举,实在可恨!”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坏成这样?”

天子脚下的百姓尚且保留了难能可贵的质朴,如此惊天秘闻砸下来,陈年的真相糊了众人满脸。

又有书生神情复杂道:“魏四小姐便是今时陛下亲封的‘长阳公主’。可叹她长在贼窝,心性怪虽怪,好歹没被魏夫人那等毒妇养歪。”

魏夫人支使悬阴老祖在流云猎场刺杀养女一事传开,人们再不提以前的魏四小姐如何如何。

这么可怜的孩子,命途多舛,心疼还来不及,哪好意思再指着人家脊梁骨说不是。

“魏家败了。”

“魏家煊赫了多少年,早该败了。造反是抄家灭门的重罪,陛下只判了魏家父子斩立决,没牵连其他人,已是莫大的恩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人们摇摇头,回想侯府以往的辉煌,不免唏嘘。

天气彻底暖和起来,陛下为庆祝找回心心念念的亲女,下旨免百姓赋税一年。

和那些乱糟糟比话本还精彩的天家秘闻不同,这才是实打实的利民好事。

趁着女儿没醒,季萦很是为贪睡的乖女刷了一波好感。

旨意下达,举国的百姓们仿佛连夜忘记魏四小姐曾经的‘恶名’,提起长阳公主来,无一不是交口称赞。

全民陷入欢欢喜喜的大型‘失忆’,郁家,新鲜出炉的长阳公主躺在软如云朵的大床,睡得天昏地暗。

睡梦里魏平奚还不知自个已经认祖归宗成了季平奚,帝后携手前来探望失而复得的小宝贝,看着奚奚宝贝睡得和小猪似的也觉得可爱。

这大抵就是民间所说的“孩子看着自家的好。”

身世未查明时皇后就看着她好,确认这是自家孩儿后,更觉得她好。

郁枝守在一侧瞧着帝后一副不知该怎么疼爱孩子的模样,暗道哪怕是帝后,面对亲生骨肉也只是寻常的爹娘。

但要说寻常,也不寻常。

季萦笑容满面:“她怎么这么能睡?”

皇后娘娘为女儿掖好被角,眉眼也是含笑:“许是累了,听神医说咱们奚奚参悟了天下第一神功,心神耗损地厉害。”

“那这可要好好补补了。”陛下一脸认真。

“……”

诸如此类的话郁枝这几日听到麻木,不敢想等人醒后会不会被捧到天上去。

不是她说,帝后这样子看着很不正常,张嘴闭嘴“咱们奚奚”,要么就是“咱们孩儿”。

尤其昨日她与神医前辈说小话,嘟囔为何奚奚小懒猪如此能睡,陛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语气幽幽来了句“还是孩子呢”。

有这么大的孩子吗?

郁枝假装耳聋听不见这对夫妻的对话。

末了眼圈微红。

她打心眼里为这人感到开心,前世到死得不到的,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弥补,有了完整的家。

可叹上苍垂怜。

饶是再不想离开女儿,陛下乃一国之君,有国事要处理,不能在郁家久留。

皇后不急着回宫,今日她总有一种预感:女儿漫长的一觉很快就要睡醒了。

她想让奚奚睁开眼能看到亲人陪在身边。

长阳公主这一觉睡到午后。

太阳明耀,后花园鲜花灿烂,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交头接耳,郁枝和皇后娘娘一左一右搬着小圆木凳坐在床前。

榻上之人眼睫微颤,颜袖呼吸也跟着发紧。

魏平奚这一觉睡得沉,睁开眼根本不晓得睡了多久。

内室明亮,清清雅雅的香味缭绕鼻尖,她掀开眼皮,最先望见的是两张极其漂亮的脸蛋儿。

“醒了?”颜袖扶她起来。

魏平奚心神恍惚,看看娘娘,再看看郁枝,迷乱的意识渐渐清醒。

她喉咙发干,万千的情绪堵在心口,刚要喊着要水,郁枝端着一杯水喂到她嘴边。

是槐花蜜水。

清甜。

她眼眉微弯。

颜袖朝未来儿媳递去赞赏的目光,郁枝耳尖红润,受不住她无声的夸奖。

喝过蜜水,她有好多想问的,譬如:孤辰子关起来没有?魏夫人是何下场?那日还发生何事?

可这些纷杂的念头在脑海绕了没一圈,她对上两双火热而克制的眼睛。

皇后娘娘略略紧张地注视女儿。

郁枝不敢和娘娘抢人,偷偷看了一眼就想逃,岂料偷瞧的这一眼还被某人逮了个正着。

她顾自羞臊。

电光火石,魏平奚从醒来便一直摇曳的心神终于有了安稳的着落,她笑了笑:“阿娘。”

才喝了蜜水,如今这说话好似也带着蜜水的甜,甜到颜袖心坎,她抱着她怀胎十月拼了性命带到人世的好宝贝:“再喊一声。”

魏平奚眼眶微湿,没再压抑藏在声线的颤,喜极而泣:“阿娘。”

慈母心得到最好的慰藉,颜袖柔柔软软地应了。

从姨母到生母,从魏家到皇家,这条认亲之路魏平奚辛苦走了两辈子。

上辈子糊里糊涂,死得也糊里糊涂。

这一世倦鸟归林,有了真正的家和真正的家人,她笑容明灿:“阿娘,阿娘。”

怎么喊都喊不够。

颜袖搂着她不想撒手。

好一番母慈女孝。

等这对母女想起这房间还有第三人时,郁枝蔫头耷脑地打了个哈欠。

这些时日没有一晚她是睡好的——没日没夜地担心新出炉的公主殿下就此睡死过去。

她心小,爱胡思乱想,寻思重生这样的事都发生了,‘睡死过去’的死法竟也不显得稀奇。

好在人醒了。

她心弦放松,哈欠打到一半公主殿下的眼神飘过来。

魏平奚,不,应该是季平奚。

尊贵的长阳公主眨眨眼,顺利眨去眼睫挂着的泪,似笑非笑:“你怎么还在这?”

她睡醒就欺负人,郁枝不和她计较,端了蜜水继续喂到她嘴边,小声道:“还喝吗?”

“……”

皇后娘娘在一旁看女儿的笑话。

现世报来得果真快。

舔舔干燥的唇瓣,某人暗忖她的妾似乎变坏了,装模作样拿捏三两息的时间,到底没出息地开了口:“喝。”

快渴死她了!

郁枝柳叶眼漾开笑,小意殷勤地伺候着。

殿下醒来的消息眨眼传遍郁家上下。

看她吃饱喝足精神气满满,颜袖这才和女儿解释为何没把人接进宫。

天家的女儿,自然要堂堂正正被迎进家门——认祖归宗的正名大典女儿睡过去了,回家,当然要清醒着。

也好让臣民看看长阳公主殿下的风采。

这里面未尝没有帝后想炫耀女儿的心,明眼人看破不说破。

沉沉的一觉睡醒,季平奚惬意地坐进水雾蒸腾的浴池,看似散漫实则上心地听着郁枝和她讲述之后的事。

得知魏夫人在猎场地下埋藏炸药、仪阳侯和太后起兵造反失败、父皇为皇祖母洗刷冤情、她有了封地,公主殿下舒服地轻哼:“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魏平奚’早就死了。”

死在上一世,死在颜晴狠心对她下死手时。

那些人的死活她不愿再过问。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季平奚了。”

名还是那名,人还是那人,换了一个姓氏,换了崭新的人生。

郁枝蹲在池子旁笑意盎然:“恭喜你。”

“拿什么来恭喜?”她笑得不怀好意。

郁枝装作听不懂,刚要背过身逃跑,被人捞进大水池。

水花溅开。

兴冲冲赶来的季萦想着跨进这道门就能看到活生生睡醒了的女儿,走路带风。

大太监杨若看着主子的脸色笑他心急,结果人到郁家,推开门被皇后告知女儿在沐浴,刹那间,杨若都不忍心看陛下失落的小表情。

旁人又岂知,一子一女,长阳公主才是帝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宝贝心肝。

太子季青釉落后陛下几步,进门喊道:“皇姐呢!?”

平奚公主在水池子玩得欢,倒是没压着人行那档子事,而是好一顿卿卿我我,占够了便宜。

“不错。”她一手托着那妙处:“一如既往的香软。”

郁枝羞得拍开她的手。

“想不想我?”

她不错眼盯着娇弱艳丽的美人。

“不想。”

“说谎。”

郁枝忍了忍,转身抱她满怀。

险些就要阴阳相隔,一日日的苦等,又怎能不想?

美人投怀送抱,身心愉悦的公主殿下眉梢扬起浅笑。

自打遇见这人,她在女色上向来没个收敛。

难能可贵的是比起更深一步的亲密,此时此刻她竟觉得一个拥抱就够了。

或许,这美人她真能睡一辈子也不腻。

她柔声一叹:“枝枝啊。”

郁枝埋在她颈窝,气息微乱:“嗯?”

“水涨船高,你要成为本公主的贵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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