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鱼好吃,贵妃鸡也好吃,大抵是看她长得瘦,两道菜全是荤的。
那道羹汤她也喜欢,甜甜的,甜到了心坎。
郁枝抱着她,享受和她耳鬓厮磨的快乐:“娘娘待你确实极好。”
“是啊,你说她为何要待我这般好?”之前不是还说不再见她嘛。
“待一个人好还能有其他原因吗?”郁枝推己及人,笑道:“喜欢你才会待你好,娘娘怕是真拿你当亲女儿了。”
魏平奚被那句“亲女儿”震了一下心房,默不作声,只把郁枝搂得更紧。
两人贴得太近,郁枝轻嗅她身上的沉水香,心猿意马,声线软如水:“奚奚……”
“嗯?”
烛火点亮一室,魏四小姐从诡谲的身世走出来,歪头瞧见美人眸若秋水地和她求.欢,兴致顿起。
“我不想动,你自己动好不好?弄好了本小姐再来伺候你?”
郁枝一脸难为情。
“不要扯我,这个没商量,说了没商量就是没商量,扯坏我的衣服还是没商量。”她闭着眼,不理会美人的撒娇。
实在没了办法,郁枝状若咸鱼地趴在她身上:“我不想动……”
“那就睡罢。”
某人不解风情道。
漫漫长夜哪能就此睡了?
郁枝不甘心。
昨日起她有了一个野望——她要让奚奚离不开她,没她活不了,睡不着,吃不下。
投其所好,首先要让奚奚习惯她的存在。
习惯上了瘾,戒不掉。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在魏平奚打算搂着她主动时,娇弱的美人仿佛被妖精附身,猛地从她身上支棱起来。
不想努力的咸鱼一下子成了没羞没臊的美人鱼,小脸红扑扑,魏平奚眉毛一挑:“拭目以待?”
郁枝受了她的激将法,两腿颤颤地分开,主动贴上那人的唇。
这是个不眠夜,大炎朝不设宵禁,好多人在外面疯玩,炮竹一声声为新年带来应有的热闹。
墙外热闹,墙内也热闹。
四小姐根骨极好,习武之人手指纤纤,不似英武男儿那物的凶悍,若君子温柔,若淑女清雅,放在女欢女爱上给人绝妙的体验。
尤记得两人的洞房花烛郁枝也是如此行,用温软亲吻那莹白的指尖。
而那时她记挂魏平奚对她的恩情,至于当下,她诚恳的反应最能表明她对四小姐火热的心。
她磨磨蹭蹭慢如老黄牛,魏平奚明眸含笑,一手握住她柳腰猝不及防地往下按。
下落的力道郁枝不能抗,恰是此时烟花在高空炸开——是府里的魏三公子耐不住新年的召唤,在自家院里消遣。
乍然的迸发声挡去另一重娇声。
始作俑者玩味地欣赏美人魂丢的情态,语气甚是欠揍:“没出息。”
郁枝缓不过来,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笑得不怀好意,想也知道四小姐又在埋汰人。
她暗恼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用着发昏的脑子去想,忽又觉得在这事上哪有什么常理?
她脊背僵着,润.湿了四小姐的指。
那指很长,郁枝下意识地和‘她’打招呼。
知情识趣,这是她在小院学来的规矩,此时此刻,却又忘了那些规矩,用本能去讨好她的天边月、心上人。
真可爱。
她红着脸的样子真可爱。
明明在受欺负,却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魏平奚不合时宜地想:她的底线到底在哪呢?怎么就容得她一次次的赏弄,容得她一次次的纵情?
世人道她性子恶劣古怪,道她恬不知耻和女人厮混,说她好好的圣人教诲不学,净学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枝枝又能忍她到何时呢?
她这般作弄她。
她怎么还愿意跟她?
巨大的困惑在她脑海浮现,她抿着唇,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郁枝看到了她的不开心,俯下.身子哄她,声音一颤一颤的:“怎、怎么……奚奚?”
魏平奚睫毛轻眨,喜欢她断断续续说话,于是到最后郁枝看着她说不出话,亲昵地用脸蹭她,嗯嗯哼哼。
化作低弱的哭音儿。
时日久了,魏平奚当然可以分辨她哭声背后代表什么。
就拿现在来说,枝枝在和她说喜欢。
她喜欢她的喜欢。
四小姐翻过美人的身子。
不眠之夜,流岚院。
魏侯爷站在院门外,抬头看着那盏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红灯笼的样式很一般,说明夫人的心情也很一般。
李乐领他进门。
下人齐齐退出流岚院。
光线昏昏的房间,魏汗青站在门外低声喊了一句“夫人”。
魏夫人没理他,和往常很多次一样跪伏美人卷前。
她给他的只有背影。
魏汗青贪恋地看着那背影,可惜烛光很暗,唯独那人画前的光亮着。
颜晴卑微地凝望画中人,幻想与那人一次次地鱼.水之欢,一声声“阿四”从她嘴里吐出,仪阳侯沉浸在她赏赐的恩典。
她是他的神女,偏偏他的神女遥遥痴望着她的君王,甘心在君王面前沦为荡.妇。
殊不知君王早有了他心中的神女。
魏汗青木然地看着画上之人,慢腾腾起了杀意。
杀意才起,烛光一闪看到画中人噙在唇边的笑,他立时神魂战兢——竟是被自己的幻想吓得萎靡。
冷汗自后背渗出。
威风不再。
颜晴的梦戛然而止,披好纱衣,她凉声道了句“废物”。
仪阳侯苦笑——与大炎朝英明儒雅的圣天子相比,何人不是废物?
“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魏夫人背对他,衣衫穿好又是好一副寡欲端庄:“他不知道。”
“既不知,为何不让他知?凭你的能耐、相貌,何愁不能常伴君侧?”
“常伴君侧?”颜晴嗤笑:“你说我与阿姐,论能耐、相貌,谁更胜一筹?”
魏汗青坐在圆木凳,新年夜,他想和自己的夫人多说几句话,即使围绕的话题是他不喜欢的。
但夫人喜欢。
他不想骗她,沉吟一番,如实道:“各有千秋。但我觉得你更好。”
“我为何好?”
“你更有红尘味儿。”
红尘味儿。
颜晴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你道我为何礼佛?”
“你心诚。”
“心诚?”她面无表情道:“这便是说谎了。我礼佛,一为内心平静,二为脱俗。”
既是为脱俗,那么礼佛多年仍是满身红尘气,便成了天大的讽刺。
颜家两姐妹,曾经也有过形影不离的要好,那时候阿姐最疼她,阿姐生得仙气渺渺,是她求不来的风姿卓绝。
不仅她羡慕,阿四也喜欢。
她输在这一身红尘,以至于陛下眼里除了阿姐,再无其他女人。
连个妃位都吝惜赐人。
为那一人,舍了三宫六院,一点希望都不给别人。
“你走罢。”
颜晴继续诵读佛经。
魏侯爷走得不情不愿。
半个时辰后,她看着画中人,痴痴地看着。
……
季萦哄皇后睡下,一个人来到乾宁宫的琴房。
影卫无声无息出现,屈膝跪地。
“人找到了?”
“找到了,就在京城的九流胡同,十几年过去相貌变了很多,瘸了腿,毁了容,想必是当年为娘娘接生后,趁宫乱逃了出去。”
“切莫打草惊蛇,先盯着,把她的消息放出去,看有谁来找她,又有谁要杀她。”
“是,陛下。”
……
福寿宫。
偌大的福寿宫安安静静。
宫人几次去请长公主被拒,太后心情不好。太后心情不好,姣容公主连与帝后的家宴都没参加。
“皇祖母,您莫要忧心,皇姑姑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罢了。”燕太后打起精神来。
季青杳为她放好靠枕,嘘寒问暖。
“你不该来。忘记哀家提点的了?要拿他们当亲人,否则假的永远是假的。”
“可皇祖母心情不好,杳儿是皇祖母养大的……”
燕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笑她在自己面前装傻。
她长叹一声:“你说是便是罢。想哀家一把年纪,喜庆的日子身边竟只有你一人陪伴,说起来也是……”
也是凄凉。
季青杳柔声宽慰她,心中却是腹诽:您老人家活得好好地过新年,柳家那般大族却是覆灭了,活着的凄凉总比死成渣强,怪乎季云章不肯来。
“核酥还在怪哀家……”
姣容公主轻声道:“皇姑姑不肯来,多半是被那瞎眼妇人迷住了。”
“荆河柳……”
大的小的都勾人。
燕绘冷哼:“若非为了与核酥和好,那女人岂能安然无恙来京?”
“皇祖母仁慈。”
“哀家确实仁慈,一时的仁慈换来柳家的漏网之鱼……”
说到这她想起多年前的旧事:“要说漏网之鱼,哀家倒是想起一人。”
“祖母,何人?”
“一个接生婆。”
季青杳陡然一惊:“是为母后……”
“嗯。”
“那人可还活着?”
“多年无音讯,应是死了罢。”
应是?
燕太后眼皮撩起:“怎么,怕了?”
“孙儿只怕那婆子坏了祖母筹谋。”
燕绘笑她嘴硬不经事:“怕就是怕,哀家也怕。”
怕不能活着看到季萦生不如死。
“颜晴那里你准备的如何?”
“那女人就是个疯子,根本不拿孙儿当亲骨肉,不过祖母放心,她这里行不通,仪阳侯那里总能一试。”
娘是疯子,爹不可能也是不管女儿死活的疯子罢?
“时间不多了。”
“是,孙儿会抓紧办。”
“要让仪阳侯一家信任你,向着你,成为一把刺向季萦的刀。帝后身死之日,哀家会以太子非皇室血脉为由推你登位。届时,你会成为大炎朝第一位女帝。”
“谢祖母抬举!”
“太晚了,歇息罢。”
“孙儿告退。”
出了福寿宫,季青杳脸上的兴奋渐渐落下去,漫步在宫道,心思晦暗不明。
称帝?
谁不想称帝?
恐怕帝后刚死,死老太婆就会拥护她的女儿为帝。到时候莫说吃肉,汤都没得喝。
她是太后的棋子,可若转过来看,太后何尝不是她的棋子?
只要利用得当。
季青杳装了十八年的傻子,装得好辛苦,她有多辛苦,就对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多垂涎。
她慢悠悠走着。
“杳儿。”
除夕夜,大炎朝的皇帝陛下颇有闲心地在后花园游荡。
见是他,季青杳先是一惊,后而眼睛一亮小跑过去:“父皇!”
她抱着季萦胳膊:“父皇!孩儿给父皇赔罪,皇祖母心情郁郁,儿臣不便走开,可儿臣心向母后,心向父皇……”
季萦拍拍她的手背,察觉她身上微凉,喊了宫人送来大氅为她披上。
“天冷,你是女儿家哪能不注意?父皇知你心意,知你为难,无需解释。”
“母后那里……”
“你母后虽不快,又怎忍心怪你?”
“还得拜托父皇多多在母后面前替儿臣美言,家宴不能与父皇母后同乐,儿心中愧疚难当。”
“好说。”
“皇弟呢?”
“他啊,和宫人放河灯祈福去了。”
“祈福?孩儿要为父皇母后祈福,要为大炎朝千千万万的百姓祈福,父皇一起去吗?”
季萦停下脚步看她:“你这个懒家伙,总算想起自个公主的身份了?素日的扫雪街你不去,因小失大,糊涂。”
“可孩儿确实不喜欢去嘛,收买人心什么的有父皇母后和皇弟做就够了,儿是公主,好好玩好好开心还不行吗?”
季萦摇摇头:“你也就敢当着父皇的面贫嘴,这话可敢与你母后去说?”
季青杳缩了缩脑袋,嘿嘿笑:“孩儿不敢。”
“不敢?朕看你胆子倒不小。”
天家父女前往宫内的‘逐灯河’,姣容公主欢欢快快走在前头,未曾留意当今天子一霎幽深的眼眸。
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密,冥冥之中总有两分天生的感应。
这感应很玄妙,而血缘本就玄妙不可言说。
他与阿袖辛辛苦苦等待已久的孩子降世,看到的第一眼他心里升起的不是感动、狂喜,竟是浓浓的疑惑。
那日宫里乱糟糟,又是刺客,又是盗贼,加之当日为皇后接生的婆子离奇失踪,以帝王的谨慎和为父的心肠来看,怀疑的种子早早种下。
十八年磨一剑,如今,快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