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皇后娘娘

“我也要进宫?”郁枝柳叶眼圆睁,可可爱爱的样子像只傻眼的猫。

屏风后魏平奚褪去常服换好老夫人特意派人送来的华裳,轻抚衣袖:“当然了,你是我的妾,娘娘想见见你。”

娘娘对这个外甥女有多溺爱郁枝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陵南府距离京城千里远都要派宫中使者为其撑腰,说句逾越的,这姨母当得比母亲还称职。

中宫疼爱四小姐,四小姐来了京城更没少惦记中宫,宫中一行想来无可避免,郁枝犹豫一二,抱着衣服往内室走。

魏平奚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见没她的影子,笑:“还不想让我看?也罢,本小姐都看多少回了,不差你这回。”

她喊来翡翠玛瑙为她整理仪容,入宫见驾,自是要体体面面满身光鲜。

女婢奉娘娘口谕而来,此刻坐在太师府正堂静待魏夫人母女。

“娘娘近来身子可安好?”

“回老夫人,娘娘身子安康,只是久不见亲人,心有挂碍,此次听说四小姐随母来京,连着几宿都在高兴,乾宁宫的偏殿一早收拾好,只等夫人和四小姐来。”

一家子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亲厚也合情合理。

老夫人前几日才陪长女在乾宁宫住了三天,不好总去,闻言面带笑容:“娘娘和阿晴素来姐妹情深,奚奚又深得她喜爱,难得来京,合该多亲近亲近。”

“老夫人说的是。”

话说着魏平奚携妾登门,女婢抬眸望去,霎时被四小姐清皎仙姿迷了眼,大喜:“四小姐好仙容,奴拜见四小姐!”

“云姐姐快请起!”

云姐姐?郁枝心思一动:你这人,怎么桃花都能招到宫里去?

那被称为“云姐姐”的女婢年方二十,容貌不算绝美,只清秀二字可以概括。

云纤拜见魏平奚后余光瞥见簇拥而来的魏夫人,高呼道:“见过夫人!”

“起来罢。”颜晴看了眼衣着鲜艳仙姿佚貌的女儿,抬手为她抚平衣衫上的微小褶皱。

“娘,我与奚奚这就去了。”

老夫人乐得见她们两姐妹感情好,笑呵呵地目送这对母女离开。

这是郁枝生平第一次进宫。

皇城巍峨,宫道笔直宽阔,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直阳门,郁枝偷偷挑开一侧的车帘往外面瞥了一眼:“这就是皇宫啊。”

“小土包子,快把帘子放下。”

“……”

放下就放下,喊什么“土包子”?

郁枝郁闷地放下帘子,眉眼耷拉:“你嫌我给你丢人了?”

魏平奚拿眼斜她:“进了这深宫你就是我的脸面,学乖点,机灵点。人人都知我魏四今日入宫,你探头探脑张望什么?有机会早晚带你将这皇宫逛遍。”

美人眉梢含喜,凑近她:“真的?”

“还能是假的?”

郁枝喜不自胜。

她美得在一旁安静冒泡泡,魏平奚看她几眼,忍不住想亲她。

然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面见娘娘,她忍了下来,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出尘模样。

马车忽然停下来,郁枝一惊:“这就到了吗?”

“没有,是该下车了。”

魏平奚先行下去,回身抱她落地:“看到这两块碑没?左边写着‘卸剑’,右边刻着‘下马’,到了‘风云台’,管你多大来头,都得守宫里的规矩。”

郁枝深感受教。

天冷风寒,魏平奚为她重新系好大氅带子,牵着她的手与母亲同行。

前方负责带路的宫婢一声不吭,连最无所忌惮的四小姐都老老实实闭嘴,郁枝紧张地腿软。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知长如何模样?

她心慌慌地用余光偷看魏夫人,都说颜家姐妹长相相似,魏夫人容貌已是一顶一的好,而能让当今陛下空置后宫只取一瓢饮的皇后娘娘,又该是怎样的绝色?

她手心都是汗。

眼看要到乾宁宫,魏平奚停下来,所有人跟着停下来。

郁枝掌心被摊开,汗津津的小手惹得四小姐发笑:“至于么,瞧把你吓得,我姨母人最好了。”

她说起她那位中宫之主的姨母满是自豪,随即摸出锦帕为郁枝擦手。

白嫩嫩的手擦干净,魏平奚再次握上她:“走罢。”

四围的宫婢眼神微变,感叹四小姐待这位妾室可谓用心。

魏夫人面容平静地走在最前头,耳畔依稀萦那句“我姨母人最好了”。

阿姐的确是好。

温柔果敢,睿智深情。

乾宁宫到了。

守在宫门口的大宫女翘首以待,在看清来人面容时,折身行礼:“夫人,小姐,娘娘有请。”

郁枝握紧四小姐的的手迈入这道门。

乾宁宫很大,不似一般皇家宫殿的富丽堂皇,比起那些属于人间的繁华艳丽,这里更似仙境。

而端坐棋盘前手拈棋子的女子,身着凤袍,宛若九天玄女,仙意渺渺,芳容绝世。

是脱去人力能及的想象,褪去生而为人、肉.体凡胎的不足,怕是几千年几万年方能孕育出的美,一眼动人心魄。

“姨母!”魏平奚惊喜喊道。

郁枝先被女人的容貌气质惊了一惊,再被身边四小姐脱口而出的话惊了惊。

这便是中宫之主?

好一位不染尘俗的中宫之主!

棋盘前的女子落下一子白棋,扬眉冲外甥女招手:“过来,奚奚。”

魏夫人敛袖屈身:“臣妇拜见娘娘,娘娘千岁!”

“阿晴,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皇后笑着抚摸外甥女嫩白的脸蛋:“赐座。”

“姨母,您真是越长越美,方才乍见,外甥都不敢认了。”魏平奚脱履挨着她坐下,宫婢忙着为她整理动作间衣服堆起的褶皱。

“说不敢认,最先喊人的不也是你?”皇后与她投缘,喜爱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转而一对美目看向魏夫人:“你将这孩子养得很好。”

魏家三子一女,也就这唯一的女儿养得出挑。

“不敢当阿姐一句好。”

“我说好便是好。”

她目光移开去看魏夫人身畔正襟危坐的美人:“你就是奚奚的妾?”

郁枝喉咙干涩,直面皇权威严的压力比她预想的还骇人,她强行稳住心神,无意瞥见四小姐朝她投来的眼神。

那眼神藏着取笑、得意、窃喜,便如一个人在她耳旁不住地喊“小土包子”“小土包子”。

她才不是土包子!

心性被激起,面对娘娘的问询她反而泰然许多,压下喉咙里的轻颤:“回娘娘,正是。”

她百转千回的思绪没逃过皇后慧眼,便听她赞赏道:“奚奚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姨母谬赞。”

魏平奚眉梢上扬,小声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逗得皇后嗔笑她两句。

她二人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郁枝局促地抿抿唇。

魏夫人面上带笑,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郁枝坐回原位,没有出现之前在颜府被好多人围着夸的情景,她悄悄松了口气,心湖泛起一丝古怪。

都说颜家姐妹感情深厚,这怎么看都不到深厚的程度罢?

娘娘待四小姐和气热络,言语之间常能见到宠溺,待魏夫人,统共说了不多的话,离亲厚仍差两分。

诸多疑团缠住她的心,郁枝不动声色打量这对姐妹。

魏夫人单看容貌顶好,可与娘娘放在一处就显得大不如了。

试问红尘中人怎可比仙子比肩?

四小姐这身仙气约莫是随了她的姨母,也唯有她坐在娘娘身边才不显得突兀。

“来京要多住一段日子,魏家一团乱麻,少掺和。”

魏平奚尝了一口新鲜荔枝:“姨母说的是,我这不来‘避难’了?随他们怎么闹,火烧不到我身,我就不愁。”

皇后有几年没见她,不知为何总想她想得厉害,捏着帕子亲昵地替她擦去唇角果渍:“小滑头。”

当她不知道魏府如今的乱象全是魏四小姐的手笔?

聪明人说话一个眼神便能领会,魏平奚暗暗竖起大拇指:“姨母手眼通天。”

“阿晴。”皇后正色道。

魏夫人起身:“娘娘。”

“此次来京莫要急着走了,过了年再呆一年半载,再不济要仪阳侯搬回京城,一家子,何必骨肉分离?”

她难得说了句亲近话,魏夫人笑容真挚几分:“听娘娘的便是。”

“枝枝。”

郁枝脊背绷直:“娘、娘娘?”

魏平奚笑倒在皇后怀里:“喊什么娘?姨母,我都和你说了,她胆子小,你就不要再吓她了,吓傻了我给哪再找个合心意的妾?”

皇后娘娘扶稳她的身子,面上的寡淡清然绷不住,一笑有了春暖花开的美:“你也过来。”

“是……”

郁枝没四小姐的胆量,毕恭毕敬上前,感慨娘娘笑起来可真美,正想着,正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伸出手。”

一只莹白玉镯戴在她手腕。

“这镯子奚奚也有一只,如今这只本宫送了你,你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她性子燥,鬼主意多,想法多与世人不合,你既是她的人,万事上当待她真心。”

“姨母!”魏平奚羞红了脸,扯着她衣袖小声道:“她就是个妾,您送她这镯子做甚?我拿她当玩意弄的。”

皇后不客气地睨她,一副“你就作罢”的无语情态。

若当真拿着当玩意,吓吓她都舍不得,那这玩意未免过于精贵了。

“本宫觉得她好,你住嘴。”

魏平奚一脸幽怨,难得有个能镇住她的人,郁枝诚惶诚恐要褪下那镯。

“想好了再褪不迟,送出去的礼你不要,多的是人要。你考虑清楚。”

郁枝动作微僵,瞅瞅皇后娘娘,再瞅瞅不服气的四小姐,四小姐似乎对她得了这镯子相当不满。

退出半截的玉镯戴回细腕,郁枝感恩戴德:“多谢娘娘!”

魏平奚轻哼一声,背着身不看她。

魏夫人脸色微冷,显然觉得一个妾配不上她千娇百宠的女儿。

玉镯戴在腕间有了另一重保障,有这玉镯在,郁枝好歹能在四小姐喜新厌旧时镇一镇她。

她不知自己哪点入了娘娘的眼,心尖窜出满满的感激。

魏夫人被宫婢带去偏殿休息,魏平奚垮着小脸:“姨母,您怎能如此呢?我又不喜欢她,您把镯子给了她,反过来她用您赐的镯子拿捏我,那怎生是好?”

“拿捏你就拿捏你,你还委屈了?再没人管着你,你怕是要飞上天。”

“我飞上天,我飞上天不还是姨母惯得?您倒好,欢欢喜喜做了好人,反正不是您犯难。”

皇后扭头看她,在她头上摸了一把,没摸够,又摸了一把。

魏平奚正生她气,不让摸,恼了:“别薅了,不想理你!”

乾宁宫的宫婢有来得早的有来得晚的,伺候娘娘身侧的老人都禁不住捂嘴笑,倒是那些后来的新人,早就忍不住白了脸。

纷纷感叹这位四小姐胆肥,敢和娘娘这般说话。

陛下好多时候都得哄着娘娘,这四小姐难不成比陛下还得宠?

“不让摸就不摸,小气。等入夜我去摸陛下的头。”

“……”

她满嘴“陛下的头比她破外甥的头好摸”的骄傲,魏平奚清咳一声:“姨母,万一我和她就是玩玩呢,您这不是坑我吗?”

皇后娘娘明眸含嗔:“呵。玩玩?那你好好玩,本宫管不了你了。”

“欸?怎么就管不了了?”魏平奚缠着她。

“去找你的妾玩,别缠着本宫,本宫要看书了。”

“哦……”

她前脚走,皇后掀开书页,自言自语:“玩玩还这么用心,你这个小笨蛋。”

……

偏殿,折花殿,郁枝猫在屋里反复欣赏腕间的玉镯,这无疑是娘娘好心送她的‘尚方宝剑’,看在镯子的份上,四小姐该是会爱惜她一二罢?

门推开,魏平奚恹恹地掀起眼皮:“这镯子你不能要,还回来。”

“不还。这是娘娘赐给我的。”

“还回来!”

郁枝不去看她:“有本事你就抢。”

魏平奚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作势要抢,却又不知顾忌什么慢吞吞收回手。

镯子是她及笄之日姨母送给她的礼物,是一对,这几年她随身戴着一只,另外一只一直由姨母代为保存,扬言她有了心仪之人会原物赐还。

如今还是还了,还给她院里的妾。她心里一顿烦:姨母怎么会以为她爱一个土包子呢?

她眼神复杂,半晌没动静。

郁枝转过身来看她,看她脸色古怪,心生好奇:“你怎么了?”

“噎着了。”

“啊?”郁枝忙去为她倒水:“被什么噎着了?要不要紧?要不然咱们喊太医?”

魏平奚瞟她,看她倒杯水都慌慌张张的,打心眼里不服气,木着脸道:“被土包子噎着了。”

土、土包子?

郁枝羞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