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荆河柳家

儿歌唱了一遍又一遍,送魏四小姐进入温柔恬淡的梦乡。

耳畔呼吸声平稳蛮有韵律,郁枝慢慢停下来,看着四小姐毫无瑕疵的脸蛋儿。

这样一张脸,任谁见了都会为她的美色感到惊奇,无法想象一个美如仙的女子,性子会恶劣、多变。

说温情比谁都温情,说无情,也会轻飘飘说“不多你一人喜欢”。

郁枝哄睡了她,自个陷入难眠。

窗外风景独好,秋日的阳光不灼.热,不冷清,宅院静谧,内室也静悄悄,郁枝红着脸为四小姐盖好锦被,赤条条的腿有心收回,被压得死死的。

二十三岁历经人事,害羞在所难免,她知羞,四小姐压根不知道“知羞”两字怎么写。

敢当着阿娘的面在饭桌底下轻薄她,午睡还要缠着人,缠得她难受。

“怎么,不能碰?”

早该熟睡的人忽然出声,吓得郁枝小脸苍白,心扑腾扑腾的。

魏平奚笑她胆小,头拱了拱在她怀里寻好更为绵软舒适的位置:“我说了,身子喜欢我就好。问你呢,身子喜不喜欢?”

郁枝羞而不答。

等想好怎样答时,怀里的人再次睡过去,似乎不在意她的回答,霸道地吃定她。

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开,她不敢再挪动,就此睡了一个时辰。

夜深,象牙床稳,芙蓉花开,魏平奚抱着美人从床榻下来,郁枝腰软腿软,还没从方才的潮起缓过来。

郁母惦记女儿‘女婿’晚食进得少,担心她们肚饿,不放心地来到郁枝所住的小院。

左右婢子提着灯笼照明,郁母摸索着叩门:“枝枝,奚奚,你们睡了没?”

浪海浮沉,郁枝意识陡然惊醒,方要起身,腰身被一只手扣住。

“岳母,我和枝枝睡了,您有事?”

她乃习武之人,气息绵长,嗓子倒是有点沙哑。

郁母隔着门若有所思,不愿搅扰二人好事,脸皮微热,匆忙应上一句催促下人扶她走开。

门外再无动静,魏四小姐捞着浑身瘫软的美人,一壶清酒自半空倾洒,沿着美妙的脊线汇入诱人的腰窝。

“这样请我尝酒才算妥帖,记住没?”

她优雅俯身,去饮那沾了红尘美色的酒酿,郁枝扣着桌沿再也忍受不住哼出声。

象牙床虽稳,四小姐却不爱这稳,她就喜欢吱呀吱呀的聒噪,如人心的躁动。

漫长一夜,桌子响完门响,折损细腰。

郁枝梦里都在哭哭啼啼,天明,魏平奚跪坐身侧捏着帕子为她擦拭眼角泪渍:“还哭呢?本小姐疼你还是错了?”

为人妾者,本分也。

换了旁人说不得还得感恩戴德谢四小姐赏,郁枝心里门清,可她就是腰酸腿疼。

昨夜那阵仗,她都怀疑声音飘出房门飘出院门,飘进阿娘耳朵里去了!

溃不成音,绯红的眼尾再次淌出泪来。

顷刻间四小姐又废了一条帕子。

魏平奚失笑,搂着她腰和她耳鬓厮磨:“哪来的这么多水?哭不够吗?”

她一语双关实乃禽兽,郁枝哪能听不明白?

眼皮轻阖那双朦胧泪眼再次掉下泪来,她哑着嗓子:“你怎么总欺负我?”

“这话说得有趣。我不欺负你欺负谁?”魏平奚随意取了小衣为她换上:“你看咱俩,倒是你成主子了?还不知足?胳膊,抬起来。”

郁枝试了试,哽咽:“酸,抬不起来。”

“我都不酸,你酸得哪门子劲儿?矫情,给我抬起来!”

她说翻脸就翻脸,裤子还没穿呢就开始不认人,郁枝咬死她的心都有了,终归胆子小,人怯,没咬魏平奚反而咬着自己下唇努力抬起酸痛的胳膊。

她这胳膊昨夜拄完桌子又扶门,吃了不少劲。

“没出息,这才哪到哪。”

魏平奚委实看不过眼,自言自语:“您别动了,本小姐今儿伺候您。”

她一句一个“您”,郁枝一咬牙,忍着疼胳膊噌得抬起来。

挺不服气的。

“能耐。”魏平奚亲她耳尖,亲她发酸的手臂:“这么能耐,晚上咱们继续?”

郁枝一下成了霜打的茄子,失魂落魄:“你弄死我,给哪再去找像我一样的人?”

“天大地大,难道就你一个女人?”

“天大地大,可不就一个我?”

魏四小姐喜欢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不错!就一个你,得省着用。”

“……”

郁枝没她厚脸皮,埋在她颈窝怯怯地哭:“没脸见阿娘了……”

大清早,魏平奚被她笑得肩膀直颤。

当女儿的担心无颜面见阿娘,为人娘亲的不小心搅扰小辈们亲昵,脸皮也是薄。

一家子骨肉,四小姐便是那最无所顾忌的——她连亲爹娘之间的‘趣事’都敢看,遑论这点毛毛雨?

坦然得很,一脸正气仙气,郁枝没少腹诽她不要脸。

可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人,主动提议带她们母女游览秋日景象。

郁母眼睛看不见,耳朵听得着,四小姐以“人不能总闷在家中,要适当去吹吹秋风,听听树叶枯黄落在地上的声音”为由,驾车带郁枝和她娘亲前往红枫山。

秋意浓,魏平奚身骑白马在前方开路,尽量为这対母女多留说体己话的时间。

郁枝道她是存心的,存心害她在阿娘面前丢脸面。

“枝枝……”

郁枝心里七上八下,立时升起一股“这不就来了”的哭笑不得感,正襟危坐:“阿娘,怎么了?”

“你和奚奚……奚奚她,没欺负你罢?”郁母感叹二人情浓,却又担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儿被欺负狠了。

四小姐到底是魏家人,出身名门,身份高贵,想必习惯受人捧着。

这般人物,受不得一点委屈,紧赶慢赶兴许还讨不得她欢心,哪会在意她女儿的感受?

“岳母若是问你,我是不是欺负你,你要怎样说?你当然要说,欺负了,欺负地你很舒服,懂吗?”

昨夜耳畔私语,郁枝回想起来犹面.红耳赤:“她、她是有欺负我,不过,我……我还受得了。”

魏平奚策马不知何时溜回马车一侧,放开了内力去听,听到满意的回答,她清咳一声:“枝枝,和岳母说什么悄悄话呢?是我能听的吗?”

她冷不防出声,手握缰绳大笑离去。

如她这般的女子,莫说郁枝了,就是活了小半辈子的郁母都觉得稀罕。

马蹄哒哒,确认她走远了没再偷听,郁枝羞红脸,破罐子破摔:“阿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和她,我和她好着呢!”

“原来如此。”

郁母拍拍女儿的手背:“不喜欢也可以和她说,总归是同住一屋的枕边人……”

“阿娘!”郁枝羞赧:“女儿晓得。”

语毕她默默捂脸,四小姐表面清雅娴静,全是骗人的,骨子里孟浪顽劣,要多过分有多过分,折腾起她来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过她确实有句话没说错。

是舒服的。

唯一不美是后劲大了点。

她揉揉耳朵:“她待女儿很好,阿娘且宽心。対了,还没问阿娘眼睛治得如何?”

“眼睛啊……”

红枫山景色优美,一入浓秋远远望去山间如火缭绕,每到这个季节山上山下观景之人众多。

山上有座红枫林,多为文人雅士吟诗聚集之地。

魏平奚一行人甫一出现,诗兴大起的文人们个个成了被扼住咽喉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息。

陵南府多日来都广为流传四小姐的传说——得圣宠,行荒诞,自甘堕落。

却不知性怪的四小姐所纳之妾也是如此不可多得的美人。

身段婀娜,步态优雅,衣裙翩翩,面红而白,有弱柳扶风之姿,所到之处,风中自有清香袭来。

可惜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为谁瞩目,为谁惋惜。

郁枝心生紧张,唯恐走出门来这些人多嘴多舌,那些话被她听到无妨,她只当耳旁风,被阿娘听到可就糟了。

她求助地看向四小姐。

魏平奚眉峰上扬,倨傲地往文人聚集地瞥了眼,只一眼,再无人敢多看多言。

“走,咱们去那边。”

人声禁绝,郁母拄着翠玉杖跟着女儿‘女婿’,惊奇‘女婿’好大的威势。

然一想到奚奚出身魏家,魏家当年有保家卫国、护驾有功的功勋,家中嫡女冷傲些似也在情理之中。

“岳母,枝枝,这处清静,咱们在这吹风赏景。”

选好地方,翡翠玛瑙依次搬出此行带来的一应物什,摆好三方屏风隔绝闲杂人等的窥探,又放置香炉、几案等物。

瞎了几十年,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郁母心情很好,尤其在发现‘女婿’颇有诗才后,更是交口称赞。

魏四小姐诗文一出,由玛瑙大声朗诵,满纸才情随风飘远,羞煞一群饱读诗书的学子。

“好诗,确是好诗啊!”

“诗好有何用?才华再高,能科举能为官吗?纵她是诗仙转世,不也是悖逆纲常人伦之祸胎?”

“说得好!”

“宋兄好气魄!既有如此气魄,这话怎不敢当着四小姐的面说?怎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

“你——”

年轻才俊里爱慕魏平奚者甚多,他们骂她是因爱她,护她也是因爱她,魏平奚三首诗文一气呵成,无需她再做什么,那些惹人烦的苍蝇自己便彼此围攻,各自拂袖散去。

天地清明,秋风送爽,魏平奚笑道:“岳母不如也来作诗一首?”

“这……”郁母犹豫再三:“好。”

郁枝满眼期待,很想听听阿娘能做出怎样的诗文来。

郁母酝酿功成声音方起,魏平奚散漫地搂着爱妾——郁枝起先在蒲团坐得端端正正,被她害得只能软了腰身,甚而连阿娘做出的诗文都没听清。

“好!”

一声叫好,郁枝迷乱的心神清醒一半。

仗着岳母看不见,魏四小姐兴致上来香了枝枝美人一口,赞道:“岳母好才情,实在教人大开眼界!”

多年不作诗,甫一诗成得了如此夸赞,郁母招架不住连连摆手。

吹风赏景吟诗,打鱼捕猎烧烤,饱饱吃了顿野餐,下山之时郁母精力不济,魏平奚亲自将其背下山。

纵使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给自己看的,郁枝还是喜欢——能有人为了她的欢喜甘愿俯身折腰辛苦,这是她的幸。

即便四小姐求的是她的身子。

……

流岚院,李乐从旁回禀:“四小姐将郁姨娘的母亲养在白虎街,昨日三人一起去了趟红枫山。

“红枫林四小姐遇见一众文人,连作三首诗,文人作鸟兽散。有意思的是那瞎眼妇人也做了一首。”

“念给我听听。”

“是。”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魏夫人手捻佛珠闭目垂听,半晌问道:“不错,像是读过书的。她姓甚名谁,可是陵南府人?”

“回夫人,只查出姓柳,容色姣好,家道中落,多年前迁来陵南府,嫁予穷秀才为妻,非本地生人。”

“柳?”她手上动作一顿:“荆河柳家?”

李乐惊道:“怎会是荆河柳家?柳家……不是,不是早被那位驱逐出京?”

“依你看,咱们这位郁姨娘生得可美?”

“美。如玉无瑕,否则哪会入四小姐的眼。四小姐眼高于顶,独独这次为美色折腰,为哄郁姨娘欢心,竟肯亲自背那瞎妇下山,四小姐何等金贵,郁家母女何德何能?”

“随她开心。”魏夫人重新捻动佛珠,温婉一笑:“贪一时鲜罢了,平奚何时爱一物超过半年?”

“夫人说的是。”

“荆河柳家自古出美人,或为后,或为妃,或为一方祸水,倘真是荆河柳家之人……”她眸子闭合:“那就有趣了。”

……

“荆河柳家?”翡翠瞪大眼:“小姐怀疑郁夫人是荆河柳家之人?”

红枫山下来,魏平奚坐在马背剥荔枝吃:“我那便宜岳母是不是很美?”

“啊?”翡翠面色一变,小幅度摆手,鬼鬼祟祟:“不可啊小姐!再便宜那也是姨娘生母啊!”

“……”

荔枝壳不客气地砸她脸上,魏四小姐似笑非笑:“本小姐怎不知你心这么脏呢?”

意识到误会一场,翡翠自扇巴掌,嘿嘿笑:“奴该打。”

“你是该打,回去领十杖刑罚。”

“十杖?!”翡翠小脸顿白,明灿的脸一下成了苦瓜脸,人也恹恹的:“是,谨遵小姐之命。”

魏平奚哼笑:“本小姐的意思是岳母貌美,枝枝貌美,我那早死的便宜岳父生不出这么好的女儿,也就是说枝枝生得美是随她母亲这一脉。

“大炎朝荆河柳家,自古出美人,昔年世家无一不以与迎娶柳氏女子为荣。

“奈何柳家得罪了太后,适逢陛下掌权日短,为保柳氏一门性命,迫于无奈只能将其驱逐出京。

“荆河柳氏,诗书之家,学的是圣人教诲,显的是文人傲骨。柳子承当年敢在城楼痛骂太后专权,他的后人,不说有他十分胆气,两三分倒是有的。

“你再看我岳母稳稳当当不急不愁的做派,寻常出身有个魏家嫡女做‘女婿’,敢要我背?也不怕折了寿!”

陈年旧事,连当朝太后都牵扯进来,翡翠听傻眼:“然后?”

“笨死了。”魏平奚屈指弹她脑门:“去查,查荆河柳氏!”

……

马车一路朝白虎街驶进,郁枝一脸好奇:“阿娘真厉害。”

“比不得从前了。”郁母长声一叹,対过往心有戚戚:“舞文弄墨,咱家从没怕过谁,只叹我多年没见过文坛盛会了。想想曾经的繁华,和黄粱一梦没两样。”

“阿娘还见过文坛盛会?”

“也就见过一回,那时眼睛还没瞎。是被你外祖带去的,当时我就坐在你外祖身边,看他和四方文豪以才情相斗。那场景,几十年了都没忘。”

“外祖听起来好生厉害,阿娘,怎么少听你提起外祖一家?”

“时候还不到,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郁枝点点头,不忍拿陈年旧事叨扰阿娘,令她徒生烦忧。

“枝枝,你们不再多住一晚了?”

“要回去了。阿娘,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好。不忙的时候,记得多回来看看。”

还没离开,便已伤别离。

送郁母回到白虎街,晚食来不及用魏平奚带郁枝赶回魏家。

期间顺路回了趟眷心别院取一枚白玉印章,才踏进门,莺莺燕燕便如潮水将四小姐淹没。

郁枝胸口憋着无处发作的闷气,只觉耳旁聒噪的很。

孤坐花圃前,落日余晖洒在她肩头,她身影落寞,金石银锭两名婢女捡着坊间趣事说给她听,始终不见她展颜。

“四小姐女人缘极好,姨娘今时忍不住吃醋,以后可如何是好?”

话是生性稳重的金石说的。

她是四小姐赐给姨娘的婢子,往后只需效忠姨娘一人。

哪成想她一句“吃醋”着实踩了猫尾巴,郁枝打起精神:“我才没吃醋!”

“姨娘说没吃醋,那就是没吃醋。”

郁枝和她说不通。

“四小姐擅画,尤擅画美人图,后院‘艳姬’俱是小姐从各地花楼赎买回的花魁,姨娘可知,四小姐寻‘艳姬’作画,艳姬该当如何?”

“我怎知如何?”

金石道:“但凡四小姐召见,艳姬以身供四小姐作画,自是要裸.着的。”

咔嚓。

小树枝从中折断。

郁枝深吸一口气:“我并不在乎这些年她看过多少女子。”

金石摇摇头:“奴说这话是提醒姨娘居安思危,放任四小姐与艳姬相处,恐不妥。”

“她去多久了?”

银锭沉吟一二:“回姨娘,四小姐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寻一枚印章而已,哪会需要半个时辰?

郁枝站起身:“带路!”

她总算有点姨娘的样子,金石银锭见之心喜:“姨娘是惊蛰院唯一的姨娘,若肯上进,何愁不能抬为正妻?”

正妻?!

郁枝才起来的声势眨眼被吓回去:她都没敢想做四小姐的正妻,她身边的人胆子可真……

“不试试怎知?”银锭言辞凿凿:“奴与阿姐都看好姨娘!”

“看好我?”

“不错!”

郁枝顿时高看她们两眼,暗道:胆大如斯,怎就甘心为奴为婢呢?留在她身边委实屈才了。

“为何看好我?”

“姨娘漂亮。”

“姨娘身段好。”

“姨娘性子娇,四小姐喜欢。”

“対了,四小姐不仅喜欢姨娘性子娇,还喜欢姨娘哭。”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愣是听得郁枝脸红。

不用她们说,她自个也发现了,每当她在床榻哭哭啼啼时奚奚待她总会多两分温柔,嘴里取笑她是“哭包”,手上却缠绵。

“最重要的一点:姨娘是四小姐第一个女人。”

“若能熬过半年,以小姐蔑视礼法的性子,纳妾都敢,由妾抬为妻,不在话下!”

瞧着两位婢女气吞如虎的架势,郁枝喉咙微动:“为何要熬过半年?”

金石叹息:“因为四小姐迷恋一物绝不会超过半年。寻常两三月,多时五六月就会厌了弃了,这么多年也就作画坚持了下来。”

半年。

郁枝心一沉。

“那、那习武呢?”

“习武不算,四小姐说习武是立身之本,不可与俗物相提并论。”

俗物。

郁枝停在那,不再敢向前。

……

坐等右等不见有人来催,魏平奚冷声道:“好了,都散了!”

艳姬们扭着腰肢依依不舍地走开。

这沾了女人身子的四小姐,合该尝到其中趣味才是,怎么还是一副狗脾气?

她们想不明白,纷纷猜测是那妾不得四小姐心意,迟早会腻了。

“枝枝呢?她在哪?”

玛瑙看她一脸霜色,估摸是姨娘久不来让小姐炫耀美人的心思落了空,心思落了空,可不就恼了?

她小心翼翼道:“姨娘她、她在花圃前抹泪呢。”

“什么?”

玛瑙摸摸鼻子:“哭得可惨了。”

“……”

她又没欺负她,怎么还哭上了?魏平奚深感莫名其妙:“去看看!”

……

“求姨娘莫要再哭了!”

金石银锭一左一右跪在那,面色惶惶。

“我也、我也不想哭……”郁枝眼睛泛红,眼泪扑簌簌不止。

她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怕,觉得得哭一哭心情才能好。

半年。

半年太短了。

她终归是刚把身子给了四小姐,新鲜味还没过,半年,也不知半年药辰子能不能医好阿娘,若是医不好,她们还得留在陵南府。

若在陵南府,纵使四小姐不来寻她,万一哪天碰到了,她该如何自处?

半年,够四小姐厌了她,可不够她厌了四小姐。

郁枝哭湿了帕子,哭红了一対柳叶眼。

眼泪砸在斜伸出来的花叶,风一吹,泪珠顺着脉络渗入泥土。

“姨娘千万莫要哭了,当是救奴一命!奴给姨娘磕头了!”

两姐妹后悔不迭,也是她们急于在姨娘面前建功,早知姨娘是爱哭的性子还多嘴多舌危言耸听,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被四小姐撞见,铁定以为是她们惹哭姨娘呢!

美人强忍泪意:“我、我不哭了,你们快起来。”

她还是做不惯主子,有人给她下跪磕头求饶,她压力好大。

金石银锭闻言颤巍巍起身。

魏平奚疾步而来,走近了见到的是面若土灰的婢子和忍泪忍得委屈的宠妾。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脚踹翻金石:“给你们脸了?拿鞭子来!”

郁枝本来这泪快逼回去了,见她一言不合踹人,吓得一哆嗦,泪唰地淌下来:“不怪她们,是我想哭了。”

她扒拉着魏平奚袖子,使眼色要金石银锭找机会溜走。

四小姐要打人,金石银锭哪敢溜?

也是她们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挨顿打不冤,当是长个教训。

两姐妹老老实实跪在那等着吃鞭子,郁枝在那,怎能眼睁睁看她们挨打?

她抽噎一声,牢牢抱住四小姐那把纤腰,压不住的哭腔:“你怎么这时才过来?印章是掉进砖缝了吗?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魏平奚压着火气还没发出来,正恼着呢,被她埋怨撒娇的话灌了满耳朵。

稍一寻思,她怒火渐消:“原是为这个哭。”

她转怒为喜笑着为郁枝擦眼泪,旁若无人:“怎么不要你?等出了门进了马车就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