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们眼拙, 只当来了一位新来的同伴,高兴地牵着‘她’的手,欢欢喜喜地拿糖吃。
清至哼了一声, 不吃糖, 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书本。
片刻后,颜珞进来了, 先挨个背诵文章。不过是启蒙一类的诗词, 不难。
轮到琼琚,支支吾吾地背了开头, 停顿了,看看天、看看地。
颜珞照样忽视她, 唤了清至。清至大声背诵, 流畅清晰。接着是其他孩子。
中午,婆子们送了饭进来,不少人围着清至转悠, 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 叽叽喳喳说你是新来的、家在哪里、住在何处……
一顿饭吃下来,清至脑门嗡嗡地响。
下课前, 琼琚又挨了手板,嘴巴瘪了瘪, 回家后抱着顾阙就哭了。
顾阙看向颜珞, 又看向正在迈起短腿夸门槛的清至, 瞬间, 破防了。
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音, 清至也不再扭捏了, 告诉她:“姑姑,她们今日和我玩了,还给我糖吃。”
他还小,不懂女孩子怎么就愿意和他玩了。
古代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再过两三年,就该给他重新安排学堂了。
眼下,很好!
顾阙发笑,颜珞懒洋洋地倚靠着迎枕,春露捧了宁神茶汤,她接过,说道:“琼琚明日就不要去了。”
天天背不出来,她害怕自己一生气将人打死了。
清至点点头,“姐姐好笨。”
“她不是笨,是懒罢了。”顾阙摸摸琼琚的脑袋,看向懒散的人,说道:“晚上,你督促她背。”
颜珞抿了口茶,摆手不肯:“我还想多活两年。”
近日气了几回,她有些撑不住了。
顾阙无奈,揪着琼琚的耳朵,道:“晚上我与你一道睡,我偏不信,你背不出来。”
“嗯?”颜珞捧着茶盏的手颤了颤,蹙眉看向琼琚,眼眸深邃。
半晌后,她憋出一句话,道:“罢了,你去拿书,就在这里背,背不出来,我先将明日的手板打了。”
琼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顾阙不心疼她,催促她去拿书。
清至走了,换衣裳去找小厮玩。阿娘给他找了几个小厮,可以一道玩了,不必理会傻姐姐。
当着两人的面,琼琚翻开书,嘴里嘀嘀咕咕开始读。
颜珞累了一日,教孩子比上朝还累,尤其是这些孩子矛盾也多,动不动就哭了,尤其是琼琚,领头说话。
她靠着迎枕眯上眼睛,耳畔传来琼琚的读书声,声音稚嫩。
恍惚间回到多年前,阿娘教导她读书,也是这般,她读,阿娘闭着眼睛慢慢地听。
哪里错了,当即指出来。
阿娘说她朽木,后来,她拜相,成了最有学问的女人。
课堂上读过许多遍,琼琚依旧读得结结巴巴,饶是顾阙也不由皱眉,与颜珞说道:“明日将她的座位调到最前面,前后左右都不许有人。”
颜珞唇角弯弯,“她没心思去读,哪怕一人一师,也没有用处。”
学不学都随便,她对琼琚并无要求。但清至不同,他将来会是琼琚的靠山,他强,旁人就不敢慢待他的姐姐。
这么一想,颜珞沉沉睡去,耳畔传来顾二沉沉的声音。
“先生教过几遍,你怎么还不会呢?”
“阿娘教的,我不会,我要换先生。”
“阿娘教的都不会,你觉得……”
颜珞抿唇笑了,学不会因为琼琚是话痨,上课不停地说话,明日想一办法即可。
困意袭来,一觉睡至亥时才醒,醒来,几上摆了几封书信,都已拆封。
顾阙已看过了。皇后有孕,明年将会诞下皇嗣,无情凯旋封王。霍相未归,江南事务繁杂,今年都回不去了。
有一封皇后的亲笔书信,想与顾家结亲。
灯下美人蹙眉,秀美的面容上笼着愁绪,顾阙端着药汤走来,轻轻出声:“我回信了,拒绝结亲。”
琼琚的性子不适合做太子妃,而清至聪慧,做驸马可惜了,驸马大多不可参与朝政。
颜珞丢了书信,默默叹气,道:“皇后急了。”
皇后想稳固自己的权势,与顾家结亲,是需要她出谋划策。
皇后是武将,朝堂上玩不过那些老顽固。
她接过药汤,扬首喝了,苦涩的味道冲淡了愁绪,顾阙接过碗,她直起身,揽住顾阙的腰肢,当着婢女的面碰上顾阙的唇角。
苦涩的药汤渡到了顾阙的嘴里,顾阙苦得皱眉。
往日的吻甜蜜,今日却苦得顾阙说不出话来了。
颜珞舒心,“我会让人去查看一下皇后的处境,十之八.九,霍成儒要纳后妃了。”
“皇帝纳妃,就和天上下雨是一个道理,阻拦不住。嘉娘,你会阻止你阿爹纳后妃吗?”顾阙问。
颜珞摇首:“不会,我会劝阿娘宽心,人生漫长,何必困着自己,做了皇后就莫要指望夫君只宠一人。哪怕是寻常人家也未必做的这一点。但是我会……”
我会断了阿爹的后嗣。
顾阙一道坐在,屏退婢女,亲吻她的耳廓,“你会从根本上解决。”
颜珞低吟,与她纠缠。
灯火重重,人影交叠,交颈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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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阙未起就听到了琼琚的声音。
“我不要穿那个、我不要穿那个、阿娘,那是哥哥的衣裳。”
春露茫然,看向主子。
颜珞懒得哄,生硬道:“倘若你不穿,今日课堂上背不出,板子加倍。”
琼琚瘪了瘪嘴巴,就快要哭了,春露眼疾手快地给她套上青色的小袍子。
内室的顾阙披衣而起,瞧见兄妹二人换了衣裳后又揉了揉眼睛,颜珞这是要逆天吗?
琼琚不仅穿了弟弟的衣裳,还将头发扎了起来,成了清至往日的模样。
顾阙走出来,颜珞会心,解释道:“我告诉同学们,不许和男孩子说话,这样就没人和她说话了。”
顾阙笑了,琼琚委屈得不行,清至在一侧吃着早饭,好心地催促姐姐:“再不吃就来不及了,阿娘早就吃完了。”
每日清晨,三人都是一道吃早饭,今日便是琼琚来吃早饭的时候被扒了衣裳换上的。
早饭是鸡蛋牛奶,琼琚看着清至,“你的衣裳怎么那么大。”
清至没说话,嘴里塞得鼓鼓地,只一双眼睛瞪着姐姐,好像在说:“是你矮矬矬。”
吃过早饭,颜珞领着两人走了,顾阙继续睡回笼觉。
醒后吃早饭,接着处理庶务。顾家家里近上百人,光是学堂内外就有二三十人,都是照顾孩子的。
顾阙打算做些小生意,坐吃山空,银子花得很快。
见过各处管事,吩咐事情,他们拿了对应的腰牌出去,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午后,她做了些点心,让人送去学堂。
小憩片刻,颜珞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孩子,看到她们,顾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颜珞夸道:“今日琼琚上课没说话了。”
不是自己懂事不说,而是没人搭理她。课后,大家都围着清至转悠,故意忽略她。
正合颜珞心意。她告诉琼琚:“何时改了坏毛病,何时穿裙子。”
琼琚耷拉着脑袋,不敢不应。
明日休沐,学堂也会放假,不用早起上课,晚上二人缠绵至深夜。
本想着睡懒觉,晨时有客到访,递来的是霍相的牌子。
两人惊起,对视一眼,“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两人行踪隐秘,就连帝后都不知晓他们住处,帝后将信送到顾宅,顾宅派人将书信送来。
霍相如何知晓?
颜珞起榻,叹道:“我好累呢。”
顾阙也不好继续睡觉,便:“我去见见他,你歇息。”
“好。”颜珞语气轻快,立即躺下了。
顾阙:“……”好歹客气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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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义一身常服坐在厅堂内,婢女端上茶水。
顾阙蹁跹而至,霍子义搁下茶盏,起身相迎,顾阙忙道:“霍相请坐。”
“我来,是有许多问题想请教,还有,我能否见她一面?”霍子义开门见山道。
顾阙不解,“您如何知晓我们住处?”
“暗访,倘若你们购置小小的宅院,我难以察觉,你们买了这么大一间宅子,想要人不察觉太难。不瞒你说,我已让人去过许多地方,找寻几月才到此处。”霍子义道。
顾阙颔首,都是有钱惹的祸,买小宅子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霍相怕是见不到她。”顾阙拒绝。
霍子义拧眉:“为何?”
“她说,无颜面对。当年的琼琚公主已死了,搅弄风云、毁了大魏的是颜相。新朝丞相不该来见大魏奸佞,还望霍相见谅。”顾阙道。
“我是大周丞相,也是嘉娘舅父,姑娘,帮帮我。”霍子义语气诚恳。
顾阙为难,道:“她的病情反复,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霍相,让她归于宁静,不好吗?”
霍子义面色凝重,眼神复杂,轻声开口:“江南诸地毁之,我来,也想请教她何有对策。”
顾阙拒绝:“如今,她不过一教书先生,何必为难她呢。倘若她有心,便不会离开京城,站在这里。她的寿命有限,若再费心,只怕……”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少有的坚硬,“天地间离开谁都可以,她不是万能的,霍相,放过她。不是她不顾百姓生死,而是我只想她可以活久一些,倘若她可以活过二十五岁,我便带她回京。到时,你们再见。”
“二十五岁、岂不是、只有两年了……”霍子义惊愕,接连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柔软善良的姑娘。
顾阙颔首,“霍相,请回吧。”
霍子义落寞离开。
顾阙松了口气,并没有轻松,回到卧房,颜珞未起。
屋里温暖,她掀开锦帐,瞧见颜珞的背影,怜爱般地摸摸她的肩膀,道:“他走了。”
颜珞转过身子,对上她忧愁的眸子,“走了,怎么不高兴?”
“嘉娘,我喜欢你。”顾阙豁然感伤。
颜珞坐起来,凝着她:“顾二,你真二。”
顾阙粲然笑了,“你若活不过二十五,我带着孩子就住在这里,选几美人。”
颜珞挑眉,“啧啧啧,我一定活过二十五岁,你一辈子都跑不出去了。”
“你可见过对面张家的姑娘,十三岁,可水灵了,听闻在议亲了,两年后,便要及笄,我娶回来,可好?”顾阙拿话激颜珞,语气散漫。
颜珞不满,知晓是假话,心口还是揪了起来,上前扯过她的襟口,恼恨道:“人家才十三呢。”
顾阙解释:“人家在议亲了,不关我的事。”
女子十三四议亲,十五及笄,十六出嫁。
颜珞低哼一声,上前含住她的唇角,狠狠地咬了。
顾阙闷哼一声,撤下锦帐,将人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