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结束……
顾阙不再问了, 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艰难与否,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两人静静地望着夕阳,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夕阳终究会落下, 迎来的将是黑暗。
冷面来禀报战况,一切都好,宫里也暂时稳定下来, 择日登基。
唯有一事不好, 凌昭上了战场,中了一刀, 被送回了凌家,情况不好。
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战场上又不懂得躲避, 身旁的兄弟救了他几回,后来,兄弟死了, 他要拉回兄弟的尸体,被敌军刺了一刀。
顾阙愣住了, 半晌没明白,“他不跑, 拖着尸体?”
冷面点头:“对,那人救了他几回, 他顾念情分。”
顾阙无语了, “情分重过生命吗?那人若是他的情人、妻子, 或许我还会称赞他。他就为了一个兄弟、再说了, 尸体又不会跑, 战事结束了去搬回来不就好了。”
她无法理解, 颜珞安慰她:“凌昭此人,性子就是如此。骨子里极重规矩,重情义。他极重礼法,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在情理中。”
顾阙问:“可要去看看?”
颜珞拍她脑门:“这个时候过去,上赶着讨骂吗?”
倘若凌昭死了,凌顾二家必然会骂顾阙。颜珞询问:“救不活吗?”
“我去过凌家,伤口靠近要害,怕是难。您该知晓,他若不是凌家的郎君,我不会让人特意去施救。”冷面直言,战场上死的人太多,凌昭就是靠着药在吊着命。
顾阙沉默,趁着颜珞与冷面说话的间隙里上线去问大文人:“你家这本野史是谁写的?”
大文人:几百年前的事情,你问我?
顾阙:你不知道吗?
大文人: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是家传的。
顾阙:如果写这本书的人死了,会怎么样?
大文人:你和我说笑话呢?几百年前就死了,你现在问我人没死,姐妹,你今晚喝酒了吗?
顾阙:我是意思是写这本书前死了呢?
大文人:那就没有这本书,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知道吗?
顾阙:……
没有野史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顾阙茫然。
颜珞与冷面商议结束了,凌昭若死了,追封相应的官阶。颜珞浑然不在意,而是与冷面说起朝堂上的事情,若立新朝,何人授予什么样的官阶。
颜珞让人取了笔墨,先写陈屏,任命中书令。冷面道:“只怕她难挡此任。”
“她可,霍成儒心性不稳,在旁提点,也是不错。”颜珞沉吟,也算是给天下女子添了几分希望。
冷面低头,道:“丞相,您自己呢?”
颜珞不答,继续说道:“陆松此人无担当,留在刑部即可,授予侯爵,也算是嘉赏。”
顾阙坐在一侧,看着两人,目光紧凝。
颜珞提了许多人,忽而,笔尖顿住,眉眼紧锁:“广平郡王在何处?”
冷面回道:“在追捕了。”
“杀。”颜珞低声道一句,留一人也会成祸乱。
如今的局面尚好,她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今日的局面。
顾阙没有意外,本就处于刀口上,走得不好,脚踩尖刀,便会出事。
她虽遗憾,可没有办法。
颜珞写得很快,几乎不经思考,在脑海间早就成熟了,眼下,不过写出来。
颜珞搅弄风云,掌握人心,对自己的同僚都很熟悉,深知他们的性情。他们在皇帝面前会摆出贤明正义的姿态,但在自己的同僚面前,会显露心思。
颜珞懂的多,又嘱咐冷面,“等霍家大老爷来了,你将这份名单递给他,倘若他有意见,也可更改。”
冷面问:“霍家大老爷呢?”
颜珞顿住,抬首,看着面前的烛火,沉默了片刻,道:“相位。”
冷面讶然,“您呢?”
“我自有我的去处。”颜珞抿唇,蕴出淡淡的微笑。
冬夜来临,烛火噼啪作响,时光静滞。
冷面咬唇不语,凝着那份名单,“为旁人做嫁衣,值得吗?”
颜珞淡笑:“我如今是何模样,你该清楚,我是一奸佞,霍家名满天下,他更合适。再者,霍家在,我阿娘坟前也有香火祭拜。”
冷面只道:“您活着,我便随您。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顾阙知晓,霍成儒不过是个傀儡,颜相哪怕藏于幕后,依旧掌控着朝堂。
通州军归颜相,霍成儒想做什么都不成。无情冷面又认颜相为主。
颜珞写了半夜,上百个名字,什么官位,小到翰林。落笔后,她舒了口气,道:“成了,我明日去一趟凌府。”
冷面不管琐事,接下名单后,匆匆离去了。
顾阙坐在一侧,沉默许久,几乎不怎么说话,颜珞手腕酸疼,将手腕递给她:“揉一揉。”
顾阙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不安,她不知那本野史究竟是不是凌昭所写。
她说道:“还是救一救凌昭。”
颜珞奇怪:“为何?”
顾阙道:“那本书。”
颜珞低笑:“不过一本书罢了,没有便没有了。”
顾阙摇首,贴着她的唇角,轻轻说道:“不,我害怕。”
“好,我令太医去救治,你且安心。”颜珞不知她为何害怕,却还是耐心哄着她,“你若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其实是错的,没有必要。凌昭得罪的人不少,就算将来入仕,也未必会顺遂。我承认,他有才学、有能力,但官场上并非有才学有能力就能万事大吉,还需要会忍。”
当年,她便是一步步忍过来的,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一直在告诉她,不可轻视、不可随意、不可疏忽、万事需忍。
凌昭心性高,是因为从小一帆风顺,三元及第,进入官场,同僚尊敬,上司看重,养成他如今的性子。
没有遇到过磨难,不知何为难。
颜珞深有体会,凌昭与废帝一般,众星捧月般长大,心气高。
顾阙不知如何回答,只问道:“为何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呢?”
那日如果自己忍住了,没有炸毛,不为那桩婚礼生气,凌昭好好活着呢。她陡然想起消失的视频,她猛地站起身,去库房。
颜珞不解,提醒她:“没穿鞋呢。”
冬日严寒,出了门,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赤脚走到库房外,她猛地推开门,看守库房的婢女吓得不行,忙唤人来找灯。
顾阙摸黑走进去,过门的时候绊了一脚,整个人摔了出去,冬日里皮肤嫩,摔出去后掌心火辣得疼。
当她忍着疼站起来,婢女端着灯台进来了。库房里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都是顾阙从淘宝里买来的。
然而,顾阙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些大魏时兴的玩意,不是她买的。
她买的那些东西呢?
顾阙不解,颜珞披衣追了过来,也是紧张:“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阙回身看着她,“颜相,我的东西呢?”
颜珞发笑:“什么东西?”
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呢,颜珞哀叹,走过去,瞧见了箱子里的玩意后,脸色微变,“谁换了不成?”
“你还记得我买了什么,对吗?”顾阙努力挤出微笑,忐忑不安地看着颜珞。
顾阙快要哭了,颜珞没有笑话她,而是唤了婢女过来,“你们换了里面的东西吗?”
婢女们慌了,忙跪下来澄清道:“没有呢,奴婢们怎么敢,都是有清单在。”
婢女们去取了清单,呈给丞相。
一样样都对得上去。颜珞觉得奇怪,想起小视频,也是莫名不见了。
为何会这样?
就因为凌昭吗?
颜珞心悸,忙唤来春露:“去将太医都调去凌家,务必救活凌昭。”
她不信虚妄之言,然而自醒来后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是因为凌昭去了前线。
她不敢回头去看顾阙,顾阙去站在她身后,忽而道一句:“颜相,你还记得。”
颜相记得,自己记得,就证明自己不是疯子,自己确实做过那些事情。
这里的人都不记得了,她好奇,颜相本属于书里的人,为何还会记得呢?
她有些害怕,颜珞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回房,道:“东西不见,便不要了。”
现实与过往狠狠地碰撞在一起,那么,你信现实,还是过往?
这个一个让人觉得很难的问题。
顾阙困惑,她的许多宝贝就像是成了一阵云烟,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消失了。
其实,只有她一人的东西受到影响,其他的人都没有。
回到屋里,顾阙去找颜珞的宝贝,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顾阙气得又买了几个,堆在桌子上。
颜珞看着那些死物,突然间就不会笑了,就像是一件就连吃糖都压不住悲伤的事情。
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太烫,不能进口,她有些沮丧,甚至有些迷茫。
为什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就像是一加以一为何等于二。
颜珞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偏偏又说不上来,心里莫名难受。这种感觉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说不清,似冰火一般在心口撞了起来。
茶水凉了,颜珞端起来抿了抿,顾阙依旧在捣鼓宝贝,然而没有小视频的宝贝,什么都不算。
听澜端了洗净的冬枣,悄悄递到顾阙面前。顾阙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咔嚓一声咬了。
很甜。甜味让人高兴。
顾阙吃着甜枣,闭上眼睛,唇角都在轻颤。
颜珞凑过来,抢了她手中剩下的半颗枣,放入嘴里,她笑吟吟地看着她,道:“挺甜的,今年的冬枣不错。”
顾阙睁开眼睛,对上她清亮的眸子。
顷刻间,焦虑似乎都不存在了。
剩下的,唯有颜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