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制度拍马也比不上现代的管理制度, 在顾阙的印象中,如果有人敢闹事,直接报警。在这里呢?
若是寻常人倒还好, 碰到官家子弟, 官官相护,也是白费力气。
顾阙阖眸思考对策,她是不能出面的, 不然这间铺子闹开, 侯府知晓后,这间铺子就是顾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 对方还没有走,但是东西都被砸完了, 没得砸了。
顾阙下车, 里面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家主子说了,要你家的东西是给你的脸面, 不要给脸不要脸。”
强买强卖!
顾阙恍然明白什么,脑子一转, 上前走了过去,先说道:“这是怎么了?”
掌柜一见东家来了, 立即松了口气,但顾阙朝他摇首, 示意他不要开口, 自己接着说道:“我是永乐侯府的世子顾言。”
对方一听是永乐侯府的世子顾言后立即变了脸色, 不再那么强横, 立即转变笑脸, “小的是魏国公府的, 世子谴小的来买牛奶皂,未曾想他们不卖。既然不卖,何必开门呢。”
顾阙了然,看向掌柜。
掌柜心里底气足,虽说公爵比侯厉害,但颜相也是不吃素的,立即说道:“今日已卖完,我让他明日再来,他就砸了我的铺子,世子,您给我做主啊。”
士农工商,最低贱的便是商人。他们是最让人看不起的,顾阙知晓这点,长叹了口气,“我无法决断,不如报官吧。”
“那就报官。”魏国公府的下人叫喊。
顾阙颔首,“好,去报官,掌柜的,将这里算一算多少银子,到时候魏国公也会赔偿的,对不对?”
“世子说笑了,小的没做错。是他没有道理,还有,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与我们国公爷动怒,您觉得划算吗?”
顾阙轻笑,努力做出从容的姿态,微微一笑:“是吗?我只知理,不知国公爷。再者,划算与否,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对方人多势众,但绝对不敢动手,自己是世子,打了侯府世子,就不会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了。
铺子里的伙计去报官了,掌柜搬来一张椅子给顾阙坐,对方一看是长久战,自己不敢撑着,也让人回家去搬兵。
两方僵持不下,顾阙的车夫也让人回家报讯。
听澜听到后懵了,这种情况找颜相吗?
好像不大好,略微一思索后,让人去侯府找侯爷。
世子是男儿,不好让妻子出面,只能找爹。
衙门里的人很快就来了,一见明艳动人的少年郎,不知是何家子弟,上前询问,一听永乐侯府。
乍然一听永乐侯府不觉得什么,恍惚想起颜相的新婚夫婿便是永乐侯府的世子后,吓了一跳,忙上前问候。
顾阙摆手,道:“不必如此,既然这样……”
“世子、世子来了。”
顾阙抬首,却见一青年大步走进,杏色圆领袍,腰系白玉,她立即站了起来,扬首挺胸。
魏国公世子赵立文是魏国公次子,是赵延的弟弟,刚被立为世子。他与顾阙同庚,但他已为人父,儿子都有三岁了。
算一算,十六岁就做了父亲,顾阙咋舌。
赵立文走来,径直走向顾阙:“你便是那位吃软饭的顾世子?”
嘴巴太毒。顾阙心里恼怒,又觉得羞耻,想起颜珞的话不能叫旁人知晓自己的情绪,要稳住。她回道:“你便是那位指使下人强卖强卖不成砸人店铺的魏国公世子?”
赵立文羞恼,他比顾阙高了不少,站在一起,顾阙明显不站优势。所以,顾阙很识趣地坐了下来,“想必世子不愿说道理,不如去衙门里说吧。”
“顾言,休要猖獗,莫要以为娶了颜相就高人一等,我魏国公府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压死你永乐侯府。”赵立文不屑,左右看了一眼没有椅子。
很快,有一小厮上前,跪在他的身后,双手撑地,他顺势便坐了上去。
顾阙眼皮子跳了两下,尼玛,和这种人说不出道理。她也不想讲道理了,站起身道:“去衙门。”
魏国公府的人从暗处出来拦住她的路,衙门的人也不敢上前。赵立文懒散道:“顾世子这么容易就想走,不该道歉吗?”
顾阙怒了,深吸两个呼吸,回身道:“我不走,去衙门说道理,你这般拦住我,是理屈了吗?”
“顾世子多管闲事怕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凭你,也想替人出头,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赵立文掸了掸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态度嚣张。
言辞侮辱,顾阙登时就脸红了,赵立文嘲讽,“顾世子,是不是在床上有了自信,下了床就觉得自己是最强的男人了?”
“你……”顾阙气得发颤,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回。她对赵立文不了解,只知他是魏国公世子,其他一概不知。
眼见着对方猖狂,顾阙却跟着冷静下来,扫他一眼,道:“我强不强,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偷窥不成?”
赵立文一噎,顾阙迅速说道:“你是嫉妒我了吗?可惜,颜相是我的,你只能干看着。赵世子,你若你今日敢对我动手,明日,你还敢出门吗?”
“吃软饭……”
“吃软饭又如何,你能吃得到吗?赵立文,今日一事,我是不会罢休,衙门不成,我去刑部,刑部不成,我去敲登闻鼓。你不怕丢人,我这个帮忙的又怕什么呢。”
赵立文被震慑到了,半晌没有说话。
“世子。”吱吱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嬉笑地走到顾阙面前,余光扫了一眼对方,目露兴奋道:“打架吗?来啊,我可以一打十的。”
“不必,去刑部,请赵世子一起,另外,将魏国公也请去,我不想和不懂事的孩子说话。”顾阙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去看赵立文,问掌柜:“可曾算好了?”
掌柜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顾阙,“都在这里。”
顾阙接过看了一眼,道:“柜台也坏了,这是上好的檀木,一并写上。”
掌柜只好加上。赵立文退后两步,示意小厮上前,吱吱握着配剑站在顾阙面前,“世子,我打赢了,有大白兔奶糖吃吗?”
“不对,是雪糕,师父说可好吃了。”
顾阙冷笑:“赢了吃什么都有,但是出去打,别打坏了人家铺子。”
她还要做生意呢。
吱吱点头,朝他们勾了勾手指,“我不打脑袋,打断腿就行了。”
赵立文刚被立为世子,风头正盛,对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
一声令下,小厮们蜂拥而上,吱吱并未拔刀,一拳一个,顷刻间,就将对方打得软趴在地。
她又朝赵立文勾了勾手指,“来吧,快点,我还有急事去办呢。”
顾阙喊道:“吱吱,请魏国公世子去刑部说话。”
赵立文见情况不对想跑,吱吱一脚踹倒,寻了绳子将人绑上。
赵立文叫喊自己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吱吱找了帕子直接将嘴堵上,丢进马车里,直接送去衙门。
衙门的人压根不敢插手。
吱吱说道:“世子不必去了,我一人就能办妥,放心,他最少挨四十板子,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丞相不会饶他的,依我看,嘴巴是不能要了。”
顾阙拧眉,吱吱驾着马车就这么走了,衙门的人屁颠屁颠跟着。
百姓看着热闹,无人敢伸手,但顾阙没有马车回府了,掌柜立即套了铺子里的马车给她用。
回到宅子,永乐侯夫人来了,见面便问道:“没事逞能做什么,你不要给顾家世子这个名字惹麻烦。”
顾阙烦不胜烦,但她不能还嘴,吩咐听澜:“送夫人回府。”
永乐侯夫人当即垮了脸色,“你什么意思?我说你一句还不成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堂堂侯府世子与市民一般见识,丢死人了。”
“听澜。”顾阙怒喝一声。
听澜忙去请夫人离开。
“你赶我走?”永乐侯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亲了就敢这么对我,我告诉你,颜相这么爱护你是因为你是顾言,如果你不是顾言,她会看你一眼吗?”
听澜害怕,忙劝夫人:“夫人,世子心情不好,您……”
“心情不好也是她自己惹出来的,街上那么多人就你逞强,那是什么人?魏国公府的世子,是太后的娘家,陛下见到他们都会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和他们争?”永乐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没事找事,寿星公做寿,活腻歪了吗?
不知天高地厚。
顾阙不理会她,抬脚就走了。
永乐侯夫人还要再说,她回身,说道:“顾言不回来,你就不要再来了。我怕你来了,我会忍不住告诉颜相这个秘密。”
“你……”永乐侯夫人被吓得脸色发白。
顾阙就这么走了,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永乐侯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就哭了,哭顾阙不孝,但不敢大哭,用嘴捂着帕子回府去了。
顾宅清净了。
顾阙精疲力尽,回到卧房呆坐不语,听澜送走夫人后就急忙跑了回来。
屋内静得出奇,听澜小心翼翼地靠近,果然见到世子垂头丧气,她劝说道:“夫人偏袒,您不要与她置气了,您若觉得闷,不如出城走走。奴婢想去庄子里玩玩,今日天气正好,一道去可好?”
她家姑娘与旁人不一样,旁的姑娘不高兴,约上好友可以出城去玩耍。她家姑娘是‘男儿身’不能和女孩子靠近,又不能同那些男子游玩。
久而久之,她家姑娘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朋友。
“我没事,你出去玩吧,我一人静一静。”顾阙也没有闷闷不乐,世道就是这样,一人之力太过单薄,根本无力阻止。
既来之则安之。她就是有些难过罢了,心里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听澜被赶出去了,站在门口不敢走,焦急的时候,却见一抹身影,立即欣喜。
颜珞回来换衣裳,午时有宴,换身衣裳才好过去。
打发走听澜,颜珞进屋,先说道:“世子,我去赴宴,你要一同吗?”
顾阙坐在圆桌旁,耷拉着脑袋,闻声看向颜珞,她着一身朝服,正朝着她走来。
“顾世子,怎地不高兴呢?”颜珞笑吟吟,走过去,抬起她的下颚,亲亲她的唇角,“你怎么那么好看呢。”
顾阙被逗笑了,拍开她的手:“去哪家?”
“陆大人孙子办满月酒呢,不想大办,邀我去给孩子取名。”颜珞唇角微勾,显然心情很好。
屋内安静了一瞬,顾阙在思考要不要将方才的事情说给她听。
颜珞不由分说拉起她,道:“妾替夫君更衣。”
顾阙听得脸色发红,乖乖听话去里面穿衣裳。
青色袍服显出雅致,颜色浅淡,比起红色少了几分明艳,但胜在雅致,玉色般的人儿。
颜珞也换了一身青色的对襟窄袖,挑中了一支白玉簪,斜.插发髻,芙蓉冷面,不娇艳,如霜似雪,让人感觉出几分冷意。
顾阙看着镜中的人物,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是外人口中的阎罗颜相。
两人结伴出门,到了陆府,还未曾开宴,今日并非休沐,刑部尚书陆松是特意请假的。
陆松就在门口等着颜相夫妻,见到两人后笑吟吟地迎进府,与颜相寒暄。
进府后,宾客满座,陆夫人更是抱着孩子给两人看,与颜相话家常。陆大人与顾阙说话,都是男人,话题也多。
在这里,顾阙受到尊重,渐渐忘了之前的不快。
陆松跟着颜珞办事多年,别看颜珞年岁不大,曾是刑部一把好手,查案审问最是老道。
说话间,陆松一再夸赞,顾阙也高兴,眉眼舒展。
又来了几位大人,不认识顾阙,走到陆松面前说道:“你们刑部将赵立文打了?”
“谁做的?”陆松惊讶,“我今日在家,不在刑部啊。”
“对哦,尚书今日不在,那谁打的?”
众人好奇,陆松问具体事宜,对方说道:“赵立文得封世子就开始飘了,让人去买香皂,你也知晓这等物什稀罕,就那么几份,卖了就没有了。他家的人不肯罢休,砸了人家的铺子。恰好顾家世子在,出面说了几句。赵立文将他羞辱一番,什么床上找到自信,你说说,这叫人话吗?案子送到刑部,就传出来他被打了,一顿板子,抬着出府,嘴巴也打烂了。你说说,他不是找打吗?”
“怕是忘了丞相笑面虎的名声了,听说魏国公捏着鼻子不敢吭声,将人领回去了。”
陆松听得咽了咽口水,转身看向当事人,“顾、顾世子。”
顾阙扬眉,“陆尚书,此事我不知情。”
颜珞又让她背锅了!
说话的几人说得正是兴奋,陡然听到顾世子三字后都愣住了,齐齐看向面容清秀的少年郎,脸色顿时难看。
顾阙轻笑:“几位大人不必拘束,我确实不知此事,你们要相信我。”
信你个鬼!
颜相就不是好人,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顾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定义成‘不是好东西’的顾阙很是无奈。
站在门外的颜珞微微一笑,唇线抿得带着一丝凉意。
她平静地跨过门槛,道:“诸位同僚,好奇可以来问我。人是我打的,若非他姑母是太后,我不会让他站着走出刑部。”
吃软饭?笑话,姑娘家吃什么软饭。
再者,都是她吃顾阙的饭,顾阙厉害着呢。
陆松也是吓了一跳,寻常人的不敢惹魏国公府的人,那是太后的娘家,陛下的舅家,惹了一身骚都觉得难受。
他是主人家,立即打圆场,说道:“都是不打紧的事,开席、开席。”
颜珞也并未歇着,问顾阙:“吃过饭去魏国公府要银子,少说一千两。”
清单上好些东西呢,不多要些,小顾世子还是会闷闷不乐的。
“我不想去。”顾阙皱眉,“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回去咬狗吗?”
颜珞道:“但是可以打断狗腿啊,看着狗在地上哭,没办法蹦跶啊。你就不想看看吗?”
“颜相,你好幼稚啊。”顾阙发笑,眼睛亮闪闪的。
颜珞笑话她:“不算幼稚,既然教训了就要教训到底,不然还会有下回。”
若不是牵连顾阙,现在的赵立文就是一具尸体了,这样的教训是最好的。
再说,去看热闹不好吗?
吃过饭,车夫将马车赶到魏国公府,颜珞将清单复又看了一眼,让人去敲门。
颜珞的名声不大好,知晓她手段,寻常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但,还是有些不长眼的。
赵立文的那句话不仅侮辱了顾世子,也将颜珞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这口气,还没出完呢。
颜珞见顾阙不动身,便道:“你忘了夫妻一体?”
顾阙翻了白眼,“你坑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夫妻一体呢?”
话刚说完,车外响起了国公府管事的声音,“颜相,国公爷在等着您。”
“看,这就是自觉。”颜珞轻蔑道。
顾阙不情不愿地跟着顾阙下马车,不忘说道:“我感觉仗着你……”
“你的意思是仗势欺人?”颜珞眸色凝住,“京城内,谁又不是仗势欺人呢?赵立文仗的是他老子的权势,你呢?烂好人一个,人人都在攀比,你为何要突出呢?”
“做高人?那你还做什么生意呢?顾世子,这回你若让了,他日还是会有人欺负你。”
顾阙沉默,乖巧地点点头,杀鸡儆猴的道理,她也懂。
不过,走在国公府内,细细回想整件事,却让她有些微妙的异样感。
她又说不清。
走到待客的花厅,魏国公爷坐在厅内品茶,颜珞冷笑,“国公爷果真有闲情雅致。”
“丞相今日也是辛苦了。”魏国公将茶盏放下,也不开口让婢女奉茶,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颜珞,“颜相打了人还觉得不够?”
“你该知晓我是女流,擅长针线,本想着将那张嘴慢慢地、慢慢地缝起来,左右一想,国公爷长子刚被打断了腿,若是次子成了哑巴,您得多伤心。故而,我才打了几十板子。但是公事公办,您府上的小厮将店铺毁了,该赔些银子的。”
颜珞将清单递给魏国公,“粗粗一算,五千两银子。”
顾阙蓦地抬首,不是说好一千两呢,进府就翻了五倍吗?
“颜相这是狮子大开口!”魏国公拍桌站起来,怒视着眼前嚣张的丞相。
颜珞挑眉:“也可,不如回刑部,我让人将赵立文罚出京城,不用罚银子,对于大魏律例,您应该更清楚。”
魏国公陡然就泄气了,衣袖一挥,“去拿银子给丞相。”
“国公爷好好管教儿子,听闻你儿子多,腿断了、哑巴了,后面还有十几个儿子呢。”颜珞轻笑,眸色若水,如玉般透着温润。
顾阙想笑,儿子多,但照这么折腾,迟早没儿子送终。
不对,自己怎么这么恶毒,呸呸呸。
顾阙忙抛开自己的想法,和颜珞时间待久了,也会变得古古怪怪。
账房将银子取来,一只大箱子摆着现银,还有些银票。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账房凑了会儿,现银和银票都用上了。
颜珞满载而归,上车后对顾阙说道:“不要一副菩萨心肠,赵立文骂你的时候是不是想哭?”
顾阙没吭声,颜珞将银票都给她,道:“现银,我要了。”
银票有三千两,剩下都是现银。顾阙得了这么多银子,喜上眉梢,颜珞笑话她:“你哭一个让我看看,可好?”
温茯哭得梨花带雨,可好看了,顾阙哭,肯定比她更好看。
顾阙捧着银匣子,笑得眼眸弯弯,当即就拒绝:“哭不出来了。”
颜珞失落,“改日,你哭一回,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