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信上写得很清楚, 孩子是双生中的姐姐,弟弟在生母手中。

不止写了这些,还写了顾世子什么时候与她交欢, 何时赶她出侯府, 走投无路时才想着将女儿送来侯府。

信中最后一段话 极为微妙。顾世子身子孱弱,酒醉才得力气,日后怕是无法与人交欢, 双生便是顾家唯一的子嗣。

冷面气得不清, 顾阙依旧在发懵,看过信后便明白, 这是顾言的孩子。

造孽啊。

顾阙不知该说什么,东方露白, 时辰不早了, 她先安抚颜珞:“时辰不早了,丞相先上朝,待您回来, 我必给你答复。”

冷面不服,张口欲说什么, 颜珞淡淡睨了她一眼,自己先开口:“好, 我去更衣。”

顾阙抱着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顾言身子不好, 下不了床, 还有力气干这等事。

她想气又不知该气谁, 倘若是真的, 依照顾言的身子, 这就是顾家唯一的孩子了。

颜珞在屋内更衣, 并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照旧去上朝,冷面护送。

等她们走后,顾阙迫不及待地让人准备马车,自己带着孩子回顾府。眼前先确认这个孩子是不是顾言的,若不是,倒也好处理。如果真的是,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

昨夜还说了只颜相一位女人,大清早就这么打脸了。

到了永乐侯府,马车不敢停在正门,顾阙偷偷摸摸地去了后门,又看着无人,抱着孩子匆匆下了马车。

钻进后门后,她依旧不敢声张,左顾右盼地去了父母的院子。

时辰还早,永乐侯早起在院子里煮茶,见到‘儿子’匆匆忙忙的身影后,眼睛一扫,伺候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顾阙性子软,今日着实是压不住了,怒气难掩,信与孩子一并递给了永乐侯,道:“他有力气生孩子,就该回来参加科考。”

永乐侯夫人闻讯而出,摸不着头脑,永乐侯见状也是怒气冲冲,看向自己的妻子:“你替他隐瞒的?”

“隐瞒什么?”永乐侯夫人微笑,朝前走了几步,见到自己丈夫膝盖上的孩子后,脸色大变,“哪里来的孩子?”

“你问我,你自己养的儿子,你不知晓吗?”永乐侯两颊肌肉颤抖,将信甩给妻子,“你将人赶出去的?”

永乐侯夫人没有看到信的内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我赶谁了?”

淡金晨曦中,顾阙深吸一口气,饶是自己带有淘宝系统,这副烂摊子也没有办法收拾了。

忠诚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要求,顾言不忠,这桩婚事是走到头了。

她先提议道:“和离罢。”

“不成。”

“不可。”

永乐侯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永乐侯夫人看过信后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直接说道:“顾家不能认下她们。她分明是拿着儿子要挟我们,不能留下。你回去告诉颜相,孩子并非是你的,玉佩是被偷盗的。”

“母亲觉得颜珞是傻子吗?上面说顾世子身子孱弱,而我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你们的谎言已然露馅了。顾言有力气与女人厮混,就该自己承担责任。他已不忠,就不要妄想颜相对他心生喜欢。”顾阙语气冷厉,她心疼颜珞被这么一个男人糟蹋了。

颜相如此优秀,就该得到幸福,而不是任人玩弄。

永乐侯夫人慌了,“颜相对你颇有好感,你好好认个错,庶子罢了,她会原谅你的。”

“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认错,溺子当害子。”顾阙强硬地拒绝了,哪怕旁人说她不孝,她也不会去欺骗颜珞。

“你不为你哥哥着想,也该为你的家想想。倘若你与她和离,事情闹开了,你哥哥还怎么娶妻。他的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是我害的吗?生孩子是我逼的吗?母亲,你不能因为他身子弱就这么溺爱。颜相是傻子吗?任由你如此玩弄戏耍。”

顾阙气息急促,粉白的小脸上染了红晕,晶莹的眼睛里充斥着怒意。

自己的女儿如此强硬,永乐侯夫人也被震住了。

忽而,一声啼哭打破了僵局,永乐侯手忙脚乱地哄着怀中的孩子。顾阙不忍心,靠了过去,道:“和离后我会养大他们的。”

不管这么样,不能害了颜相。

但她也不能不管侯府,退而求其次,她抱起孩子轻轻地哄着,“她应该是饿了,找个奶娘过来喂养。”

“不能和离。”永乐侯夫人依旧在苦劝,“谁都会犯错,颜相大人有大量……”

“现在您最该想的是将那个孩子接回来,她说得对,哥哥身子孱弱,指不定就这么一双孩子了。她提的条件,你们都该答应。”顾阙打断母亲的话,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你们该想如何收拾残局,顾家的孩子不能留在外面。告诉我地址,我将孩子接回来。”

她的声音落地声,带着自己的考量,更为了顾家的骨血。永乐侯没有拒绝,道:“你与你母亲走一趟,满足她的条件。”

顾阙这才应声,“我一人去即可,孩子交给母亲照料。”

母亲不会承认这是顾言的错误,只会觉得这是旁人勾引她的儿子,将错归结在女人的身上。既然想法不同,不如自己独自去见一见对方。

永乐侯应下了,拨了三五个小厮和两个手脚能干的婆子跟着顾阙离开。

等到车马走后,他立即吩咐管事:“去宫门处等着,等颜相一出来,就将人请到侯府,说我寻她有要事说。”

****

女帝今年已过二十,太后压着她选皇夫,群臣跟着附议,女帝气得从朝堂上拂袖离开。

颜珞跟着陛下离开。

君臣二人站在湖畔,女帝脸色阴沉,捡起一块石头砸入湖水中,嘴里念叨:“朕要立皇后,谁去理会那些臭男人。”

颜珞默然片刻,“陛下可有喜欢的女子?”

“你找到那个女子了?”女帝蓦地回神,颜珞会给她解决许多办法,这回也一定可以的,她问颜珞:“你有办法,对吗?”

“陛下若有女子,臣可认作弟弟,到时直接立为皇夫,丞相之弟,总该配得上皇夫之尊。但臣找不到您口中的那位女子,您不如换一人。”颜珞放低了声音说道。

女帝咽了咽心口的怒气,“朕只要那人,你替朕去找。”

颜珞为难:“臣如何去找,京城那么大,找一姑娘可不是易事。再者您只看到对方的那双眼睛,您的喜欢未免太过单薄了。”

“那双眼睛都那么漂亮,人的相貌也差不了,朕给你画一幅丹青图,你去找。”女帝心里舒服多了,“你的办法很好,朕这就去回太后。”

“陛下、陛下,臣找不到……”颜珞追了几步,压根追不上陛下的步伐,走过几步后只好放弃了。

出了正阳门,遇见永乐侯府的管事,她停下脚步,对方急匆匆而来,“小的见过丞相,我家侯爷请您过府说话。”

颜珞站稳脚步,抬首看向东边的骄阳,光色丽美,恰是一日最好的时光。

她想起了小顾世子,俊美少年,心思洁净,皮肤欺霜赛雪。

干净如雪山上的白莲,不染尘埃。

这回,她会怎么做呢?

颜珞勾唇笑了,用侯府管事点头:“带路。”

****

顾阙从没这么无语过,哪怕自己当初顶替哥哥娶妻都没有这么恶心过,信上附有地址,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对方住在一个小巷子里,车马进不去,她只好下来走进去。

她一进去,邻居们就打开门缝偷看,窥视的目光让她很不耐烦,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到了门前,她敲敲门,门缝里有一双眼睛,她立即将那封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在这里不能报出自己的性命,左邻右舍听见了,事情就会闹得更大了。

半晌后,门开了。

顾阙闪身进去,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怯生生地开口:“您找丽娘吗?她在坐月子呢。”

“我想见见她,你带路。”顾阙口吻硬气了不少,她身后是永乐侯府,该摆架子的时候就不能装软弱。

小姑娘点点头,引着顾阙朝院子里走去。

院内就一排房子,简陋不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什么屋子了,左边第一间是厨房,接着是卧房,最后一间是放置杂物的,门口堆积了许多木柴。

小姑娘打开门,她俯身走了进去,床上靠坐着一位姑娘,头上包着布巾,就是小姑娘口中的丽娘。

见到顾阙的时候,丽娘愣住了,下意识看了过去,眸色变幻,最后疑惑地开口:“您是世子?”

“那个孩子呢?你要什么,说吧,钱还是屋舍,你可以开口,但顾家接受不了你。”顾阙开门见山,并非是她心狠。而是对方做事太狠了,将姐姐送到侯府,留下弟弟做要挟。不顾自己女儿的性命,她也没有仁慈可言了。

丽凉看着对方锦衣华服,不敢确信是不是世子,她记忆中的世子面色发黄,而眼前这位面色粉红,虽说五官相似,可给人的感觉不同。

她想了想,咬牙道:“我不要钱也不要屋舍,我就想进侯府,哪怕做奴婢也可以。”

顾阙笑了,嘲讽道:“你该知晓你的身份,你将自己的女儿都丢了,现在还装什么慈母呢?要么走,要么留下你的命。丽娘,你还小,拿着银子去谋生,你可以开店铺,做快活的老板娘。你也知晓颜相的手段,留子去母,你还有命在吗?”

永乐侯府没有威摄性,但丞相就不同了。

丽娘瑟缩了下,咬牙不吭声。顾阙劝说道:“你若不肯,我便告诉丞相,你觉得你能在她手里活下来,你就继续僵着。”

顾阙发现丽娘虽说在做月子,可是屋里看不见男孩子,丽娘敢留下地址,事先肯定是将孩子送走了。

可见丽娘并非是简单的女子,顾阙心里对丽娘最后的怜悯也消失了。

做那等事情,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里?丽娘,这是你的机会,颜相并非寻常妻子,她手中染了多少血,多你一个,不算多。”

“我说、在我哥哥那里,小林知晓地址。”丽娘终于怕了,掩面哭泣,哭得浑身发抖,“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的。”

顾阙猛地一惊,想起自己的身份,“谁逼你的?”

“我哥哥,他贪着顾家的钱、我就是伺候世子的、我就是当差的……”

“他让我给世子下药、我不肯……”

顾阙恍然大悟,顾言被人算计了,还是自己的婢女,果然是家贼难防。

“丽娘,我给你个机会,离开京城。离开你的哥哥,带着你的婢女去谋生。这是你脱胎换骨的机会。”顾阙从腰间解开香囊,取出里面事先准备好的银票,放在床沿上,“这是五百两,足够你两辈子生活了,午后我会派马车过来。”

丽娘哭声渐止,不可置信地看着床边的银票,“您为何这么帮我?”

顾阙没有说话,而是领着小姑娘去找丽娘的哥哥。

没想到哥哥就住在隔壁,随手盯着丽娘的动静,顾阙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心狠的兄长,她让小厮进去抢人。屋里还有个老婆子,她让人绑住蒙着眼睛,自己过去将床上的婴儿抱起,吩咐道:“送进衙门里去,就说是永乐侯府世子送过去的,他偷了侯府的钱财。至于这个婆子……”她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怯怯地开口:“她是我的母亲,您饶了她。”

“那好,送去隔壁,就这么绑着,与丽娘一道送出京城。”顾阙果断地做了选择,她做不到随意杀人,只要人不再回来就好。

将事情妥善吩咐后,她抱着婴儿登上马车。

马车刚动步,就停了下来,车夫敲了敲车厢门,“世子,对面马车是府上的。”

顾阙推开车门,对面的冷面跳下马车,走了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道:“世子得到儿子了?”

顾阙羞得抬不起脑袋,冷面直接开口:“回府,丞相说不怪罪你了。”

“不怪罪?”顾阙目瞪口呆,这么大的错误,一句不怪罪就过去了?

古代女子这么大度吗?

顾阙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结局,说不怪罪就不怪罪了,最低也该要闹一闹,不然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登上颜珞的马车,冷面关上车门驾车。

颜珞身上依旧是官袍,浑身透着朝堂威仪,她朝着顾阙微微一笑:“处置好了吗?”

“嗯。”顾阙点点头。

“你将孩子给我,我抱一抱。”颜珞朝她伸手,明显没有隔阂,似乎比顾阙更快地接受了这两个孩子。

顾阙依旧处于发懵中,神色不定,颜珞接过孩子,说道:“我很难怀孕,这两个孩子便记在我的名下,日后是颜珞的孩儿了。”

顾阙:“……”喜当娘吗?

太让人不可思议了,顾阙努力让自己面对这么一位大度的阿嫂,“颜相不生气吗?”

“气什么,这个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颜珞伸出食指摸摸小娃娃的脸,才刚半月的婴儿肌肤尤为娇嫩,摸着软滑,她看着他的面相,想起了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弟弟。

刚出生不久后,她带着他,看着他翻身、爬行、走路,可惜还没说话就被摔死了。

是摔死的,属于他的那套骨瓷至今还摆在匣子里不见天日。

她微笑着眨了眨眼,告诉顾阙:“我不介意你以前做了什么,但日后……”

“日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的。”顾阙快速地表态,马车颠簸,晃得她看人的视线都跟着晃动。

颜珞低头逗弄孩子,并没有去看她。食指摸摸孩子的脸,又摸摸孩子的小鼻子,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冷面跳下马车,打开车门,“相爷,刑部办事。”

透过车门去看,对面站了十数名衙役,领头的是一青年,手搭在刀鞘上,青年着紫袍,相貌英俊,他走到马车前行礼:“下官赵明悟见过丞相、见过永乐侯世子。”

颜珞这才慢慢地抬首,目光在对方的面上徘徊,轻笑道:“原是赵大人,怎么了这是?”

“回丞相,怀章王的庆安郡主死了,案件拨到刑部,下官正在查案。”赵明悟不敢抬首,手紧紧搭在刀鞘上。

颜珞颔首,“辛苦了,郡主怎么死的?”

“这……”赵明悟狐疑,上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尸身不全,发现的时候没有脑袋。”

无头尸?顾阙眼睛睁大了,堂堂郡主死得这么惨?

颜珞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怎么就确定是庆安郡主?”

赵明悟说道:“郡主身上有胎记,她是去别院小住,回京城的时候路过一树林,被歹人杀了,仵作说是应该是生生割下的头颅,将尸身丢在了林子里。王府的下人久等不到郡主回来,一路去寻,在林子里找到了尸身。尸身身上爬满了蚁虫,辨认许久才发想现是庆安郡主。”

顾阙听得心惊肉跳,这里的仇杀就这么狠毒吗?好歹是皇室贵女,竟死得这么惨。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赵明悟悄悄抬首看向她,就这么一眼,快速垂首。

颜珞望着他,方才一眼,已然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点点头,对赵明悟说道:“辛苦了。”

“丞相先行。”赵明悟弯腰行礼,态度谦虚。

冷面立即关上车门,跳上马车,驾着马车离开。

车轮子转了四五圈后,颜珞开口问道:“你不认识这位赵大人吗?”

顾阙愣住了,但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脑海里细细思考,她不认识这位赵大人,但颜相这么问,必然就是认识的。

她不做声,调整自己的心态,道:“有些生疏了。”

颜珞道:“自己未来的小舅子都能生疏,你也是糊涂性子。”

未来的小舅子?顾阙彻底懵了,顾家的庶女太多了,她不记得有人婚配了呀,难不成是顾灵的未来夫婿?

她憨憨地笑了,“是吗?”

颜珞轻叹:“当年你我定亲不久,赵家祖母就选了顾阙做孙媳妇,你连这出都忘了?”

顾阙、孙媳妇?

顾阙自己发懵了,自己穿来这么久,没有人提及这桩事啊,父母没说,听澜也没有说,怎么就有了未婚夫婿?

颜珞抱着孩子,姿态优雅从容,告诉她:“听闻前两年赵家上门求亲,顾阙起不来床,侯爷夫人做主就将婚事退了,我以为你与赵明悟感情亲厚呢。”

亲厚?

亲厚个鬼。

顾阙心情就像是做了过山车一样,颜珞坏透了,都已经退亲还拿来说话,吓得她差点没透过气。

一句话就不能说全吗?过分。

她有些生气了,不想搭理颜珞,自己闷头望着腰间的玉穗。

半晌不说话,颜珞抬首看了她一眼,“生气了?”

“没有。”顾阙不承认。

颜珞腾出一只手牵着顾阙的手,或许有了前几回的适应,顾阙也没了羞涩,扭头看她一眼。

颜珞甜甜一笑,“生气就生气,我下次不逗你了,对了,你给孩子取名了吗?”

“没有,你想好?”顾阙不敢取,自己的肚子里墨水还不如颜珞的指甲缝里多,这么深奥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颜珞的。

“想好了,姐姐就叫顾琼琚。”颜珞眼神飘忽。

顾阙忍不住问:“弟弟呢?”

“琼琚意为美玉,至于弟弟。”颜珞兀自开口,“弟弟的名字,让侯爷取吧。”

顾阙也不好再说什么,琼琚的意思好像是一块美玉,出自诗经,男孩子是顾家的长孙,按理来说当有侯爷亲自来取。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在正门处停下的,顾阙抱着孩子下车,颜珞由冷面扶着下车。

冷面不高兴,“有了孩子忘了妻子。”

顾阙又被说了,睨她一眼,转而将孩子塞给她,自己理所当然地牵起颜相的手,两人一道进府。

抱着孩子的冷面:“……”

进了侯府,将两个孩子放在了一起,夫人拉着女儿去一边说话,颜珞在上房与侯爷说话。

说起姐姐的名字,永乐侯怔住了,“琼琚二字怕是不好。”

大魏曾有一公主,得圣宠,也唤琼琚,后来不知怎地就死了,寓意不好。

颜珞坚持道:“琼琚乃是美玉。”

永乐侯抬首,颜相神色寻常,想来是为了孩子好,并没有想太多,他也应下了,道:“按照辈分,他们这辈是清字,人在世上至清为好,便唤清至。”

“顾清至。”颜珞跟着读了一遍。

拉着女儿说话的永乐侯夫人听到自己儿子被算计后淬了一口,骂道:“果然是个小贱人,早知这样,我就该把她打死,你将她这么放了,太便宜你了。你哥哥身子不好,还敢给他下药,报官将她们抓起来。”

顾阙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哥哥就没有错吗?”

“他有什么错,自己的婢女想要爬还上床,难不成还是他的错?那是你的亲哥哥,你这是帮着旁人来诋毁他。”永乐侯夫人眼中蕴怒,看着女儿的样子像是在看陌生人,“你就不能为你哥哥着想?”

“为他着想?为了他,你们退了赵家的亲事,我替他考科举,替他娶亲,等他回来了,我有什么?他二十多岁回来,我也二十多岁了,你替我想过以后的日子吗?”顾阙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自己是现代人,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就算孝顺也不能不顾自己,她做不到完全抛开自己去孝顺父母帮助哥哥。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感受不到父母对自己的爱护,他们每日念叨的就是顾言。

而她,不过是个替代品。等到正主回来,自己就会被一脚踢开。

踢开也可,但是她不能为了顾言去伤害别人。世间的孝道压死人,也是不讲理的,但她不能继续这么糟蹋颜相。

“顾阙,那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那么心狠,他是顾家的希望,他有前途,你在婆家才有底气。”永乐侯夫人被女儿的态度也气得不轻,“没有你哥哥,现在侯爵就落在了二房手中,你以为自己还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吗?你二叔紧紧盯着,你不明白吗?”

“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我是人,不是他的附属品。他一日不回来,我便做不回自己,我不想穿澜袍、不想做世子,更不想欺骗颜相。”顾阙脸红红地,性子软,生气就会脸红。

永乐侯夫人听到这番话后愣了下,“你现在不做,是想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吗?”

顾阙不想再吵了,“颜相接受了这对孩子,颜相大度,但顾言要适可而止,不要一味地欺负阿嫂。”

她不想吵,也畏惧吵架,吵了也不能解决生气。

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她将母亲丢下,自己一人折转回上房见侯爷。

颜珞恰哈已离开,上房内只有侯爷一人,侯爷说了取名字一事,又怕女儿不懂事,告诫道:“琼琚二字不妥,你劝劝她换了。”

“为何不妥?”顾阙不明白了,“琼琚是诗词中的,难不成还有隐情吗?”

永乐侯深深地看了傻女儿一眼,不得不说道:“二十年前有一位公主诞生,当日阴云弥补,一声婴儿啼哭后,天降云彩,钦天监测算是祥瑞之兆,帝王大喜,赐名琼琚。”

“婴儿活泼可爱,那时我还未成亲,入宫见过一眼。公主粉白,颜色娇嫩。后来我成亲离开京城,短腿回来,宫内再无琼琚公主。我问人,众人皆是神秘,接连摆手。”

“这是秘闻,无人知晓,倘若给孩子取名琼琚,我怕会出事。”

顾阙心里惊讶,但这是颜珞的决定,她是不会反驳,“父亲,以今日颜相的地位,她会在意这些密事吗?取名琼琚,是她对孩子的喜欢,倘若连这些都要否决,她会寒心,日后对孩子少了一份喜欢,怎么还会视如亲生呢。”

女子最懂女子的心意,永乐侯被说动了,想起颜珞今日的地位,什么样的密事压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他叹道:“随你了,她也是好心。”

顾阙眉开眼笑,“好。”

“孩子留在侯府,我亲自养着。”永乐侯说道。

顾阙又犯难了,“我问一问丞相的意思。”

“也好,你们好好商议,切莫生分了,还有她是丞相,不能让她没有颜面。”永乐侯叮嘱了一句。

若是夫人在,肯定会说一句:“你是家里的男儿,自己做不得主吗?”

顾阙含蓄地问起顾言的身体,对外说是养在江南,可她知晓是养在庄子里。江湖的大夫并不得京师,庄子里环境清幽,最适合养病。

她想去见一见,侯爷夫人不肯,说是会被人发现,就连侯爷都不会轻易过去。

提起儿子的病情,永乐侯面上浅淡的笑意也不见了,说道:“还是老样子。”

顾阙见状故意说道:“今日我见到了赵明悟。”

“他啊,是个好苗子。”永乐侯面露欣赏,“当年他跟在你屁股喊舅兄舅兄,有一回,你气急了,一拳头给他,打得他都愣住了,后面就改口喊哥哥。退亲后,他定了颜家旁支的嫡女,还未成亲。”

说完,他猛地察觉什么,看向女儿愧疚道:“我知晓你喜欢他,可是这些事都回不去了。”

顾阙怔忪,原主喜欢赵明悟?

今日的秘密可真多,一重接着一重,真是刺激。她摸了摸心口,真是委屈你了。

出了上房,走回自己的院子,就见到冷面守在门口,她走过去,冷面就打开门,请她进去,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话了。

孩子都在屋里,喂了奶,睡得香甜。颜珞换了一身衣裳,脖颈修长,橘色的短衫窄袖,妆容首饰都很素净,然而一眼看过,如神女般有一身说不出的出尘之感。

她走近,颜珞抬首,见是她,白净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回来了。”

“嗯,用过午饭,我们就回去了,他们呢?”顾阙指着摇篮里静静躺着的娃娃们。

她没有带过孩子,自己都算半大的孩子,如今喜当爹,有些不安。

颜珞依靠着迎枕,目光落在顾阙的眼睛上。顾阙的眼睛很好看,有神,灵动晶莹。颜珞想起小时看人物,先生说最重要的是一双眼睛,人画得再好看,若是眼睛无神,便也不得佳作。

人也是一样,面容再好,眼睛失去神采,也算不得佳人。

颜洛勾唇一笑:“留在这里,得空回来看看,或者留下清至,带走琼琚。”

顾阙惊呆了,颜珞接着说道:“侯爷喜欢清至,我自然不会与他争,他喜欢清至,下人就可会看脸色,待琼琚自然不同。不如就将她带回侯府,有你这个父亲在,她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一口一个父亲,顾阙头皮发麻,就像是耳光,一句父亲就是一耳光,打得她脸疼。更打得她哑口无言,太过羞耻了。

丢人丢到家了。

“丞相喜欢琼琚吗?”她找了话开口。

“你若问真心话,我便说真心话,我不喜欢。”颜珞浅笑道。

听到这句话,顾阙心口忽而舒服多了,再是大度的人也不会喜欢的。她这样坦诚,反而是人性的表露。

她轻松了,“不喜欢就留在侯府,我也不会照顾孩子,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看他们的。”

“这话听来有些不负责任。”颜珞毫不留情地戳出她的短处,再笑吟吟地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反应。

有些坏,不,是坏透了。

她的话很不中听,一瞬间,顾阙生了奇怪的想法,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她的嘴巴太毒了。

顾阙说道:“我若带回去,您不喜欢,留下,又说我不负责任,我还能做怎么做呢?”

算了,躺平吧。

颜珞笑意如旧,甚至看着顾阙的眸光都没有改变,“你说该怎么办?”

“今日我想过和离。颜相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我不能误了您。”顾阙彻底躺下了,听之任之。

“和离啊。”颜珞嘟囔一声,原来她存了和离的心思,说是良善,可又有些软弱,没有能力解决事情的才会选择和离做逃避。

她摇首:“和离不妥,你若想改过,不如写一保证书,保证日后不碰其他女人,我便原谅你,将琼琚带回府,如何?”

“保证书?”顾阙怔住了,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她是顾阙,写不了保证书,无法代表顾言做决定。

颜珞凝她:“怎么不敢了?”

“有何不敢?我写就是了。”顾阙应了,走一步是一步,将来的事情再说了。

“好,琼琚带回顾家,清至留下,琼琚怎么养,侯府不得干涉。”颜珞开始说自己的条件,“我可以给琼琚最好的,世子,你怕是只有这么一双孩子了,好好珍惜。”

颜洛轻描淡写,顾阙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叫日后只有这么一双孩子?

她有些害怕了。颜珞直起身子,走到摇篮前,轻轻晃动摇篮,“我的身子早就坏了,既然送我一双孩子,我必会好好善待的。”

顾阙有些心疼了,什么的心态才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我的身子早就坏了’这句话,她的心软得不行,立即说道:“您放心,我不会碰其他女人的。”

言语安慰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颜珞没有再理睬,她是丞相,事情多,用过午饭就去了署衙。顾阙则带了琼琚回顾府,她不是孩子的父母,却也是姑母。

带回府里照顾也在情理之中。

府里多了一个孩子,开支就多了,孩子住哪里也是问题。顾阙思虑再三,将孩子放在东配屋里,还在一个院子里。

乳娘是侯府里寻来的,是侯府家生子,底细干净,不必害怕。

安顿好琼琚后,顾阙心累,躺在榻上半晌都不想动弹,听澜抱着一只匣子走来,“世子,您要是冰川琉璃杯取来了。”

“送去书房给颜相把玩。”顾阙逼着眼睛吩咐道。

听澜点点头,自己亲自送去书房。

颜珞下衙早,她现在主要的事就是寻找小娘子,京城内数万人,哪里能轻易去找一个小娘子。

冷面一路跟着,说起庆安郡主的事情。

“怀章王一直在查,不过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刑部压力很大,太后也向刑部施压。刑部放下所有的案子都来找凶手,怀章王说了谁找到凶手赏金千两。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说这件案子,您说我们要掺和吗?”

“你想掺和就掺和。”颜珞言辞淡淡。

冷面跟着颜珞多年,熟知她的秉性,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绝对不会掺和。在这件事上,她们就不能掺和。不过就算她们不掺和,刑部也查不出来,连脑袋都找不到了,还怎么查呢?

主仆照常走进书房,有几人在书房外候着,见丞相回来,立即迎了上去。

冷面推开书房门,目光锐利一扫就见到了原本不属于案牍上的匣子,她先进去打开匣子,见到一对水晶琉璃杯。

海水蓝与浅草绿。

她惊讶,颜珞走上前,将杯子取了出来,放在掌心里,晶莹剔透。

里面还有杯垫,杯垫如湖面浪潮,透着光泽。

颜珞惊叹,她见过的宝物珍品数不胜数,然而这对水晶琉璃杯让人感觉如置大海中,波澜壮阔的美油然而生。

能悄无声息地将东西送进书房的,唯有小顾世子。

而她当真应了冷面的那句话,与她在一起,日日都有惊喜。

“属下好奇,怎么做出来的?”冷面讶然,“她有百宝箱吗?不如去将百宝箱抢回来。”

颜珞不理会她,将杯盏与杯垫都取了出来,放在夕阳下,顷刻间,杯垫下波光粼粼,浪潮迭起。

海浪聚在杯下,就在眼前。颜珞不觉笑了,顾阙真让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