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三啊, 你们两夫夫,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呢?”
木质门上,想起‘啪啪啪’的拍门声音。
谢亦阳停下抹脸的动作, 一溜烟站起来,将地上的东西连同蛇皮袋一起藏进衣柜里,才朝顾思远使了个眼色:“你去开门。”
顾思远瞧着他这番小动作,无奈摇摇头, 冷脸站起身去开门。
顾母和顾里里、还有老大家的小儿子顾大河都站在门口, 几人一眼对上顾思远冷峻的面孔,竟觉有些陌生, 一时愣住。
顾思远冷声道:“有什么事?”
顾里里最先反应过来, 笑道:“三哥, 怎么一回来就关门啊,这么久没见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顾思远微抬眸, 漠然道:“正是因为那么久没见, 我跟我媳妇才关上门做些该做的事。”
“啊……”顾里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的谢亦阳,却听得清楚,立刻红了脸颊:“……”
顾老三这个大傻子,在那乱说些什么呢?
而在这时, 顾母却也一巴掌拍在顾思远胳膊上, 寒声道:“老三, 在这对着你小弟乱说什么呢?”
这一下是半点没留力, 声音响得所有人心头一震。
顾思远微蹙眉。
谢亦阳原本对顾思远乱扯还挺羞恼的,但想到顾思远给他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会却被顾母欺负,他就有点不甘心了。
他当即仰着头, 气呼呼喊道:“我说小弟也是十八岁的大哥儿了,都该嫁人的年纪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还不知道吗,这眼巴巴地跑来关心哥嫂房里事,我们家老三回了一句还成他的错了,娘,你这也太偏惯着小弟了?”
顾思远瞥一眼小媳妇,还挺会护短,下次再给他买些好东西吧。
顾母却更气了,瞪着谢亦阳道:“有你什么事,我还没说你呢,老三以前多老实妥帖的一人,这会却口没遮拦的,还不都是你带的?”
呵呵……
“我带的?”谢亦阳怒极反笑,直接站了起来:“我倒是想带呢,我带的了吗,谁家新郎结婚第二天就被家里撵出去当苦力半年不见人影的,这好不容易今天才回家,跟媳妇说几句话,还要被娘和弟弟、侄子轮番上阵敲门盘问,我谢亦阳没见识,回头倒是要去村里问问,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家,还有没有这样办事的?”
顾母差点又被气得翻白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指着谢亦阳乱骂:“我们老三怎么娶了个你这样的媳妇,干活的时候不使力,吃饭的时候最积极,还就会顶嘴,每天把好好的家里都给搅得不得安宁?”
说着,她还准备拉了顾思远告状:“老三,你回来了正好,你这个媳妇……”
顾思远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漠然地目光直直扫过去:“娘,你真的有必要在我回家的第一天,就跟我媳妇闹起来吗?”
顾母愣了一瞬,才蹙眉道:“老三,你……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淡声道:“结婚第二天,我就出了门,把他一个人丢下,本身就是我对不起他,娘你就不要总是跟他计较这些小事?”
“我计较,小事,我……”顾母万万没想到,向来老实听话的三儿子,居然会为了谢亦阳那个小妖精直接反对自己。
顾里里也立刻不赞同地蹙眉,轻斥道:“三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娘说话,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顾思远眼眸微眯,嗓音冷淡到极点:“顾里里,我看你才昏了头了,我是你哥,你又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顾里里瞪大眼。
他三哥真的疯了。
“哈……”谢亦阳却扑哧一声,在身后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顾老三,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好啊,你们夫夫两倒是齐心了,想造反了是吧,跟我顶嘴不算,还敢欺负你小弟……”顾母将顾里里挡在自己身后,狠狠瞪着顾思远两人,几欲将它们扒皮的模样。
这里动静颇大,就连院子坐着的人也听到了,扬声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顾母应了一声,正欲把大儿子和丈夫喊进来告状。
就在这时。
“咻!”“咻!”“咻!”
连续的几道口哨声,由远及近吹响在门外的村道上。
谢亦阳听到了,不高兴地撇撇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顾母恼怒瞪了顾思远几眼后,也急忙就转身走了。
这口哨声是每天大队长的集合召唤,听到就要去地里上工,迟到会扣工分的。
几乎是一瞬间,顾家的院子里,除了顾里里和老大家的三个孩子,再无任何人影。
顾思远也跟谢亦阳一道去了地里。
云溪村地处南方,每年的三月末,正是稻子育秧的时候,属于前进生产队的人,便在往水田去的大树下集合。
队长周建党早早就到了,拿着个口哨,身边跟着记分员在数人打钩。
前进生产队有23户人家,共140多口人,不过,来上工的只有107人,剩下没来的要么是屁大点小孩子,要么是已经老得干不动的,要么就是像顾里里那样的,当然,顾里里这样的人少有,全村也就那么一两个。
队长周建党数到顾思远面前时,语气颇和善地问道:“哟,思远,今儿回来的?”
顾思远点点头:“中午刚到的家。”
周建党笑道:“那行,你待会跟着建国他们去挑水,你干活利索,力气又大,下午给你算六个工。”
顾思远:“谢谢队长。”
周建党摇头:“客气啥。”
说完,又去点其他人的到了。
所有人确认无误后,队长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向着水田里走去。
汉子负责挑水、挖泥等,哥儿和妇女则播种、拔草等。
顾思远这个身体力气天生大,两桶水轻轻松松,别人一趟没完,他两趟都结束了。
刚好他挑水负责的地头,跟谢亦阳干活的地方在一块。
便有一起挑水的汉子打趣他:“咱们虽然只能干思远一半的活,但思远媳妇也只能干咱们媳妇一半的活计,哈哈……”
“就这样才合适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思远看着谢亦阳纤细的身体不时弯曲,往地里撒着稻种,顺便将刚刚没犁尽的杂草,拔起来扔到一旁的田埂上。
广阔的田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其他人早超过了一大半。
真是个笨蛋。
到大半下午时,分给顾思远的那一片已经都浇完了,他放下水桶走到谢亦阳身旁。
谢亦阳感受着身旁的阴影,抬起头好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思远淡声道:“干完了。”
“那么快?”谢亦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顾思远神色平静:“你去坐一会,我帮你把剩下的做完。”
谢亦阳心中一喜,又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犹豫道:“挑水很累的,你……”
顾思远摇头:“不累,没事。”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便弯腰干了起来。
谢亦阳就坐在一旁的田埂上,盯着顾思远看。
现在是三月底,虽然没有入夏,但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干活的人大多都只穿着一件单衣。
顾思远天生火力旺,微微的汗湿了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肩背和手臂上不时鼓起块块分明的肌肉。
谢亦阳忍不住吞了口水,暗自琢磨着:顾老三这个家伙,虽然结婚第二天就把他丢下,但是现在给他买了礼物,还帮他干活……o(* ̄︶ ̄*)o身材还这么好。
嘿嘿,那从今天开始,自己就不再生他的气好了。
而在这时,谢亦阳却突然发现,跟他一起干活的那些大媳妇、小哥儿,似乎也正在偷看自家老公,那小眼神没事就扫过来。
看完之后,还互相之间对视一笑,脸颊微微红。
“……”谢亦阳。
这帮不矜持的家伙。
谢亦阳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这向来最讨厌的农活,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他鼓着脸颊从地上蹦起来,追上顾思远,气呼呼道:“我来撒种子,你去拔草。”
说完,还不忘恶狠狠瞪了那些正看过来的大嫂和哥儿们一眼。
哼,难道不知道,顾思远已经结婚了吗?
这时候,虽然还存有不少重男轻女的老封建,但也很多人都是妇女、哥儿能顶半边天的思想,个个劳动都很厉害,自觉不比男人差。
性子也就相对泼辣地很,对于谢亦阳的瞪视,不仅不害羞,反而还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谢亦阳被这群人气得没话说了,只能把冷嗖嗖的视线投向顾思远这个罪魁祸首。
“……”顾思远。
这任务对象,怎么好好地就生气起来?
心思真难懂。
虽然谢亦阳是个笨蛋,但是只撒种的话,干起来还是比较快的,最后基本跟顾思远的拔草的效率差不多。
等天黑下来之后,队长站在田头再次吹了几声口哨。
大家心头一喜,纷纷直起腰来,捶背的捶背、捏肩的捏肩,这一天算是结束了。
顾思远把水桶挑着去还到生产队的仓库,这都是公共财产,每天都要登记的。
谢亦阳本来要回家,但是想到之前那些大嫂和哥儿们看顾思远的眼神,便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一道去了。
这下,那些大男人又打趣起来了:“还是思远有福气,这媳妇多粘人。”
“又漂亮又粘人,多幸福啊!”
顾思远看了谢亦阳一眼,暗道:他只是来执行系统任务的,所以顺便照顾这任务对象兼名义上的媳妇,但这小东西好像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谢亦阳是个脸皮厚的,见顾思远在看他,立刻得意地一挑眉。
那里面明晃晃写着,知道你有多幸福了吧,有他这么漂亮又粘人的媳妇,以后要好好珍惜关爱啊!
顾思远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也软了几分。
真是个笨蛋。
两人回到顾家的时候,厨房烟囱已经冒起了炊烟,大家都围着大木桌坐在院子里,顾里里手上还拿花生在剥着吃。
外面亮堂,这样能省点电费。
顾母和大嫂郭雨刚好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
顾母见着这两人一齐进门,简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碗‘砰’一声磕在桌面上:“送个桶去大队部,还要两个人一起,八百年都没见过了是吧,家里这一堆活计等着呢?”
顾思远拉着谢亦阳在桌旁坐下,才淡淡看了顾母一眼,漠然道:“新婚夫夫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我和阳阳已经半年没见,虽说不上八百年,但这么一推算,也有五百多年了。”(半年183天乘3=549)
“……”顾母。
这说得什么鬼话
“哈哈……”谢亦阳则是趴在顾思远背上,笑得浑身都打颤。
他这呆老公,看着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一开口,简直能气死人又笑死人。
顾父扫了眼顾母,又扫了眼明显比之前性子拗了些的三儿子,敲了敲桌面:“好了,先吃饭吧!”
众人赶紧拿起自己的碗筷。
这年代想吃饱,可都是靠抢的。
谢亦阳吃饭是最积极得,拼了命在那盆稀得能见底的杂粮粥里,捞了点干得出来,还给顾思远捞了一碗。
顾思远接过碗,瞥了眼小媳妇,暗道:任务对象真的喜欢上他了,对他这么好。
顾母一眼瞧见这两人碗里零星的干渣渣,顿时又气得火冒三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真是饿死鬼投胎啊,一点干得捞得这么干净,其他人都喝水去啊,我顾家怎么就出这群白眼狼,吃饭比干活积极一百倍……”
谢亦阳自然知道这是在骂他和顾老三两口子,抬眸淡淡瞥了眼顾母。
转头却是筷子一拍,又故技重施起来,对着坐在他们对面的顾里里冷喝道,“里里,没听见娘说吗,你那一碗里全是干的,让我们这些一整天下地挣工分的都喝水吗,你白眼狼投胎啊?”
反正,顾母骂他,他就骂顾里里。
顾里里正埋头吃饭呢,被这动静吓得一愣。
他看着坐在谢亦阳身旁面无表情的顾思远,想起白天的事,故意试探告状道:“三哥,你看三嫂,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欺负我?”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三嫂说得很对,不干活的人,就该少吃,娘刚刚也是这个意思吧?”
顾里里神色一变,三哥是真的不对劲了,白天对他那么说话,他只当是被打扰好事所以生气,男人不都那样,但现在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顾母最冲着顾里里,见他表情不好,连忙又对着顾思远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弟弟能一样吗,他打小就有福气,白白嫩嫩长得好,能跟咱们一样下地干活吗?”
谢亦阳冷嘲道:“有个什么福气,真有福气,老顾家不早该飞升了吗,他能白白嫩嫩,那不是大嫂给他端洗脚水、八岁的侄女给他洗衣服、五岁的小侄子省着自己的果子给他吃,呵呵,他倒是有福气了,其他人全痛苦了。”
闻言,大嫂郭雨的面色忍不住变了变。
刚嫁进来时,她也觉得不对,但是全家人都这样,她有什么办法呢?
顾母恼怒至极:“你胡说什么,那是你嫂子和侄子喜欢里里,而且里里还没成家,有我和你爹养着,养得起怎么了?”
谢亦阳轻笑一声,歪着脑袋装模作样道:“哦,那这样的话,我也只有一个人,我有我们家老三养着,我们老三一个人干活能抵两个人,我以后也像顾里里一样,也不干活了,每天还要吃得最好穿得最好,反正我们老三也养得起。”
说完,他还拉了拉顾思远的手,要他给自己撑腰。
顾思远平静地点点头,淡声道:“好,以后你就像里里学习,别下地了,在家养得白嫩点,我喜欢那样的,我会赚工分赚钱。”
“……”谢亦阳脸红。
怎么吵架吵得好好的,就往那方面去了。
顾里里简直要被气得个倒仰。
这两人,还要不要脸了。
“养什么养?”顾母一拍桌子,怒道:“一家人还想搞特殊化是吧?”
顾思远看顾母一眼,神色不变:“那也是您先给顾里里搞特殊化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顾母不打算再跟他们夫夫两再扯这事。
说到赚钱,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尽力平息自己的怒气,看向顾思远问道:“之前忘问了,你最后那一个月的工资呢?还有之前拎得那蛇皮袋里都是什么,你小弟说让你给他带雪花膏了,你没忘吧?”
顾思远去县郊挖河道,每个月有15块钱的工资,之前都是每个月底发了工资就立刻托人带回来交给顾母,但这最后一个月,他自己就要回家了,自然就不必托人带了。
所以,这钱也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顾思远眯眼:幸好没交,不然真一穷二白了。
谢亦阳也立刻停止了羞意,暗暗撅了噘嘴巴。
早知道顾思远身上有钱,他就提前摸下来了,这下说不定要被顾母给拿走了。
顾思远神色冷漠地看着顾母:“工资我有用。”
“十五块呢,你要那么多干什么用?”顾母面上极冷,直接伸着手道:“快给我。”
顾思远只当没看见,继续道:“我在河道干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开车的师傅,他教我开车和修车,工资我要买些礼送去。”
顾母瞪大眼:“干什么买那么贵的礼,还学开车修车,那东西你能学得会吗,那人莫不是看你傻,蒙你的吧?”
“我自己挣的钱,我花得起,我乐意。”顾思远冷冷道。
“……”顾母。
他这儿子是不是真得撞邪了?
顾里里赶紧追着问道:“三哥,你走之前答应我的,说赚了钱给我买雪花膏呢?你买了么?”
顾思远自然懒得理他,低头专心吃饭。
刚刚都闹翻了,还好意思问。
谢亦阳却不放过,当即气呼呼瞪着顾里里道:“买什么买,你三哥哪有钱买,工资不都交给娘了么,你三哥花点钱送礼给师傅还要挨骂呢,哪里还有闲钱买什么雪花膏?”
哼,当然,买给自己的那另外算。
谢亦阳内心得意洋洋。
顾思远看谢亦阳吵架辛苦,好心地给了夹了筷子青菜:“吃饭。”
“……”顾里里。
好了,现在三哥不仅不疼他了。
他们夫夫两还专门欺负他了是吧?
“好啊,在这都学着指桑骂槐呢,还吃什么饭呢,你们两赶紧给我滚。”顾母却是怒到了极点。
顾思远偏头看她一眼,冷声道:“那好,刚好待会就要去大队部记工分,我就直接让大队长把我和阳阳的工分、粮食关系都单独分出来,今晚开始我们两分家出去过。”
“你想得美!还想分家?”顾母大怒。
一直在旁边吃饭不说话的顾父,也拍了下桌子:“老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你娘还在呢?你想逼死我们?”
顾思远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漠然道:“这跟你们在不在没关系,国家本就支持结了婚的人,早点出来分家独户,提高生产积极性,什么三世同堂、四世同堂这都是封建大家长形式,你们这样想要搞复辟。”
顾父顾母面色一白。
顾老大见状,也赶紧拍了拍顾思远道:“老三,爹娘就是舍不得咱们,你别乱说话。”
顾思远没说话。
谢亦阳却哼唧一声:“舍不得我们,我可真没看出来,舍不得我们家老三这个免费劳力,帮他们养那个鬼福气宝哥儿才是真吧?大哥大嫂,难道你们不想分家吗?”
顾老大和大嫂郭雨当即都迟疑一瞬。
这下,顾父顾母更是恼怒,这一个个都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