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谢长月。
你有史以来第一个的六元状元, 为啥要这样,很破坏小孩子们幻想的。
但是,谢长月到底是没再跟人作妖下去了。
毕竟, 他肯定是说不过顾思远的。
金榜题名后的第三天,顾思远等这届新科进士第一次参加了朝会,并被授予相应职位,名次靠前者入翰林, 其余人或外放、或入六部等处待职。
顾思远自然毫无疑问入翰林, 授从六品修撰。
自从科举取仕成为主流以后,便有“非进士不得入翰林, 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 翰林出身可谓是清贵至极。
而顾思远的翰林修撰一职, 主要是掌修实录,也就是记载皇帝言行起居注和记录相关时政,顺便在各种祭典之前, 草拟好有关文稿。
基本就跟现在的董事长助理差不多。
因为每日的工作就是跟着皇帝, 很快,他就成为了皇上的头号宠臣。一自然是因为他那一笔铁画银钩的书法,让皇上见猎心喜;二则是因为他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皇帝不管想说、想知道什么, 他都能马上有问必答, 对于领导来说, 这样的下属简直不要太舒心。
于是短短两个月之后, 顾思远就被升成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而与此同时,他的同期进士们, 还在为翰林院年末的考核头痛挣扎不已。
王旭知道后,更是狠狠呸了他几口。
这一日, 估摸着到了永嘉帝下朝时间,顾思远便又带着手下的典簿和侍诏二人,前往勤政殿报道,等候陛下随时召见。
然而,刚走到大殿侧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怒斥声、以及杯盏碎裂之声。
身后的两手下立刻身体一颤。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顾思远余光扫到,蹙眉看了他们一眼,淡声道:“镇定。”
二人听着这熟悉的冷漠声音,微微平静。
虽然顾思远的年龄比他们二人要小了近十岁,但就是有无边的安心感。
自从永嘉帝大病好后,不仅更愈加专政,也越发喜怒无常,几乎每两三日就要发一场大火。
在三个月前,顾思远来勤政殿报道当日,这两人就差点被拖出去了,还是顾思远三言两语化解了灾祸。
里面既然有事,顾思远便也不好进去。
就带着手下站在大殿外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依次走出三道人影,分别是大皇子、四皇子、还有神武卫大统领梁承。
其中梁承的脸上,还沾着茶叶沫子。这很罕见,神武卫乃是陛下直属统帅的‘上直四卫’之一,也是四卫里人数最多的,足有近万。平日负责守卫京都的九大城门,还兼有巡夜、禁令、编查保甲等责,大统领一职更是正三品的武官,可谓简在帝心,非至亲至信之人不能担任。
至少比顾思远这个表面宠臣,要更倍受信任多了。
而从封建眼光来看,永嘉帝算得上是圣明君主,就算病后变得喜怒不定,但发火也是对着普通宫人更多,而不会随意折辱文武百官。
不知出了何事,竟当庭对神武卫大统领发如此大火。
不过,顾思远脑中虽浮想联翩,面上却只做不见,反而立刻躬身低下头去,这三位哪怕此时再狼狈,也比他身份贵重。
正这时,刘公公从勤政殿走了过来,对着他笑道:“顾侍讲来了,怎么不进去,陛下正念着呢。”
顾思远立刻点点头,抚了抚官袍,先转身对身后的典簿和侍诏二人道:“你们先去侧殿,文稿务必今日午时前整理完毕,本官届时会查看。”
“是。”二人齐齐应承。
顾大人这样的人,若是做朋友必然会很安心,若是做上司,对有野心的人是幸运,对想摸鱼者就很苦逼了。
那本已离开的三位大人物,也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顾思远进殿的背影,似乎对这六元状元的圣宠程度又有新认识。
顾思远跟在刘公公身后进了大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永嘉帝看向他:“思远,你来了。”
顾思远今年满了二十岁,便有了表字,也就是思远,朝堂同僚也多以此相称,唯有家中阿父爹亲依旧称阿扬,谢长月撒娇时也会喊全名顾扬。
永嘉帝看着龙案上卷起的字画,叹气道:“昨日得了一副上好字画,本想请思远一起题字玩的,却没想被扰了兴致……”
说着,他冷哼一声,看着大殿外长阶下的几道背影:“朕还没死呢,朕的这些儿子们,一个个就想着欺上瞒下、想着互相倾轧了,就这样,还好意思一天天催朕立太子呢。”
闻这恐怖言语,顾思远连忙劝慰:“陛下春秋鼎盛,立太子一事确实不需太急,皇子们也还年轻,需再历练几年。”
闻此言,永嘉帝心情好了不少。
这时候,他就喜欢听自己年轻的话。
他看着顾思远挺拔稳重的模样,玩笑道:“若是朕的皇子们,能有卿家一半的出息就好了。”
顾思远哪敢接这个话,这儿子皇上自己骂可以,你要当真了,也说他儿子不如谁,那估计能被他记恨八百辈子。
片刻后,永嘉帝心情算是平静些许,拿了份奏折看起来,并让顾思远在一旁伺候笔墨。
不过,这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永嘉帝眉头深蹙,用力将手上奏折往地上一砸,大怒道:“立太子、立太子,这些人就巴望着朕早早去了,好给他们腾位子呢!”
顾思远赶紧放下笔墨,劝道:“陛下息怒。”
他余光向着地上的奏折扫过去,大约是一份劝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奏折。
呵……这个时候,现在就是谁跳得高,陛下就厌烦谁。
突然,永嘉帝不知想到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顾思远:“若是真的需选一个继承朕的江山?你觉得谁人更适合?”
顾思远神色不变,暗道,要是让他来选,那你哪个儿子都不合适,应该举行社会主义民主选举。
半晌,永嘉帝没听到回应,转头看向顾思远。
顾思远却看向龙案上摆着的那副《猛虎下山回首图》,问道:“陛下,这是准备邀臣一起题字的那幅吗?”
永嘉帝点点头。
顾思远轻笑:“确实是幅好画,微臣刚好想到几句题字。”
永嘉帝除了皇位,最爱便是书法。
闻言,倒也不介意他转移话题,况且这确实也并非他一侍讲学士能解决的问题,只道:“思远尽管题。”
顾思远微走几步,站到那画前,几乎不经思考,直接挥毫而下。
乍一眼看去,永嘉帝只为他又进步的书法而颇喜,待看完题字内容后,面色瞬时变了变。
他启唇缓缓念道:“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念完几遍后,永嘉帝看向顾思远,轻笑道:“你啊你……平日看着是个冷冰冰不知变通的,其实也是玲珑心肠。”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淡答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只愿陛下心情舒畅。”
永嘉帝看他冷着张脸,正经八百在说拍马屁的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声好气道:“思远,平日你该对人和悦些,比如你手下那两个人就是,朕观以前那个侍讲,每日给的任务就很少,几个人还一起摇骰子呢,相处地很好。”
顾思远看向永嘉帝:“这世上有擅长交际的官员,也有擅长实事的官员,而臣有自信成为那第一会做实事的官,即便不做任何交际,也让人不得不用、不得不重视。”
“……”永嘉帝第一次被自己臣子给噎住。
你真的好自信哦!
不过,却没有气愤,只觉无边贴心和可爱。
可爱?这评价要是被谢长月听到,恐怕到上床时,都不忘嘲笑顾思远。
永嘉帝看着桌案边放着的一份奏折,突然道:“思远,这些日以来,朕观你颇擅长观察分辨一道,也对账目算计很有心得,前段时间还帮这老家伙对了司礼监和大盈库的账是不是。”
刘公公跪在地上:“陛下慧眼如珠。”
永嘉帝笑一声:“不是为了找你翻旧账的,思远确实很擅长推断查案一道?”
刘公公大概摸清了永嘉帝心思,点头说好话:“确实,之前丢失的物品,顾侍讲只要四处看几眼,便能找到贼首;库里对不上的账,也是顾侍讲帮忙梳理清楚的。”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如此,也不必暗中猜测,伤了父子情分,一切都摊到青天下吧!”
永嘉帝看向顾思远道:“顾思远,便命你持朕之手令,全程督查神武军盗卖军械一案,务必给朕个水落石出的结果。”
顾思远脸上做出震惊表情:“盗卖军械,神武军?”
永嘉帝病愈后,对政务抓得极紧,这一日大约是想到了什么,突如其来地要查手下‘上直四卫’的营备、训练等情况。
这下好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四卫里都出现大量的冒名吃空饷情况,而最严重的就是神武卫,它满额是一万人,事实上却只有八千多。
但更恐怖的是,它库里的兵器军械数量也只剩九千件左右,比兵部配备的定额少了足有一千多件,只因为刚好比实到兵士数量要多,所以竟一直都没被人发现此事。
在这个兵器、甲胄,比人命更珍贵的年代,这军械失踪比吃空饷要可怕百倍。
往年只有那些边军缺粮草,马上要饿死人了,偶尔会那么几个偷偷卖军械的,可一旦被发现,都是枭首示众。
而神武卫因是陛下直属,哪怕每年缺粮缺银缺得咳血,兵部都会想方设法优先供给他们最好最优良的,甚至只有多没有少。
这一下少了这么多,明摆着有人在贪污私下买卖,甚至想深一点儿,是有人想造反,毕竟那数量已经能养出一支近千人装备精良的私兵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果然和自己猜得不差。。
刚刚看到梁承时,他便有了猜测,毕竟在原故事线中,这一事件是个巨大的转折点,让王家的五皇子由盛转衰,让大皇子也被当今猜忌,却让默默无闻的四皇子被永嘉帝发现重视,起了培养心思。
……
这一日离开皇宫时,顾思远不再像平日一样孑然一身,除了一块陛下御赐的金牌,还带了一册薄记录本。
记录本上是他今天在皇宫一天,看完了神武军数本名册和账本之后的成果,只需回来做最后的确认,明日办起事来就有底了。
到榆树胡同时。
谢长月跟往日一样,正在前院栽花,顺便等自家夫君。
见顾思远回来,立刻丢了手中的事,跟在他身后颠颠地进了书房,兴高采烈抓着人道:“夫君,我最近跟阿父学织好了一匹布,我要用自己织得布给你做一件外衫。”
顾思远回身捏捏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嗯,那下次我也给你做一件。”
“……”谢长月。
他脑中默默想着夫君一脸冷傲漠然表情,坐在织布机前、或者拿着绣花针的模样,不知怎地,只觉得身上一冷,瘆得慌。
他干巴巴道:“夫君,我喜欢漂亮精致带绣花的衣服,你只怕不行。”
顾思远双眼微眯:“我不行?”
“啊……”谢长月现在已经能偶尔接上自家夫君的脑回路,生怕这人又找借口作弄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夫君,我先给你量尺寸吧?这样,马上就可以给你做衣衫了。”
顾思远眉头微扬,懒得跟他计较,默默双臂抬起,任他施为。
谢长月拿着竹尺,先从他张开的手臂处开始测量,手指从划过他胸口时,感到微微的平硬,塞了东西,外面摸着像是本书。
他好奇道:“你还特意带了本书回来看?些什么的,有趣吗?”
顾思远摇头:“是今日未处理完的公务。”
闻言,谢长月立刻蹙了蹙眉。
顾思远的办事效率,他是知道的,居然还能忙到要带回家,可见事情何其多,量何其大?
他立刻鼓了鼓嘴,不高兴地吐槽道:“哼,知道的是个小侍讲学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内阁首辅呢,每天不仅没个点卯摸鱼的机会,甚至还要把这公务带回家,外头那些人还整天嫉妒陛下对你看中呢,我看回头陛下还该给你再升官才是,哼,还要多涨薪俸。”
顾思远被他护短的小模样逗得愉悦,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两件东西。
一个是本记录簿模样、另一个却是枚令牌,两样都被他随意地丢放到桌上:“今日这公务,对旁人算是求而不得,说不得之后确实要升官。”
“哼……”谢长月还是有些生气。
他轻撇了撇嘴,不服气地伸手去拿他扔下的那牌子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硕大的金黄“御”字,而旁边缠绕的各种龙纹更不必说。
他纤细的手指一抖,差点就将这玩意儿又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稳稳心神,赶紧重新塞回顾思远怀里,又惊又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御赐的金牌也敢随便扔,要是被人看见你这轻慢态度,咱们全家都完了。”
顾思远已经习惯小夫郎的倒打一耙了,刚才可还比谁都看不上这公务呢。
他扫了扫空寂的书房,拉人在腿上坐下,神色冷淡道:“被谁看见?”
谢长月自然知道此处只有她们二人,但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张开一嘴小白牙,扑到顾思远的肩上咬了一口:“让你又故意欺负我!”
顾思远眉头微扬:“我回府至今,什么也没做,开口也方才说几个字,如何欺负得你?”
谢长月才不讲道理,哼哼一声:“你就是欺负我。”
“就是欺负?”顾思远突然抬眸,静静看向身上坐着的人。
谢长月对上他的眼神,心里有些些不安,但嘴上还是哼着:“嗯呐……”
顾思远眯了眯眼,大手缓缓从谢长月腰腹两侧拂过:“哦,是这么欺负的吗?”
他因为整日握笔时间长,指腹间有一层薄茧。
此时正是盛夏,谢长月只着了一件纤薄衣衫,浑身皮肉又细嫩,被这微微触碰,便只觉敏感地不行,他忙道:“夫君,我错了……”
顾思远当做没听见,手上继续动着,直接顺着腰线往上摸去,很快,手指隔着衣衫不知碰到何处。
他漠然看了谢长月一眼,然后抬起指腹轻碰了碰。
谢长月立时浑身一颤,便嘤咛着趴在他肩上:“夫君,你就是欺负我……”
“哦,那就当是吧!”顾思远嗓音冷淡。
嘴上似寒冰不化,手指又寻到了另一边对称的某处,轻轻按刮了几下,仿佛不经意般,力道轻柔无比。
若是平日,谢长月只会觉得自家夫君难得温柔。
但偏偏此时,还隔着一层纤薄夏衫,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浑身热血都涌了上来,却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纾解,直教他浑身酸软难受地坐都坐不稳。
谢长月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他气呼呼地用尽全力抓住顾思远衣领,红唇一张一合:“哼,磨磨蹭蹭做什么,要来就真刀实枪地干吧,我今天要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好汉!”
见这差点被逼疯的可怜模样,顾思远终于恻隐之心微动。
他低头在谢长月殷红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抬眸扫过桌上的竹尺,淡声道:“暂时放过你,刚刚的尺寸还没量完,现在继续。”
谢长月这会儿浑身酥软,只觉得手都抬不起来,刚刚的慷慨陈词,全靠一股从天而降的豪情撑着。
但是,对上自家夫君命令般的目光,他还是伸手去拿过了竹尺,不然他怕后果更严重。
细白的手指先从顾思远颈口处划过,为了防止这人再找到欺负他的借口,他全程尽量避免触碰到手下的皮肉。
只是,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手指一抖便不小心便在凸起的性感喉结上摩擦而过,谢长月他心脏一缩。
顾思远垂眸静静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道:“请勿趁机乱摸我。”
“哦……”谢长月可怜巴巴地应道。
但见这人并没有趁势欺人的想法,还是大大松口气。
哼……全程他就是想给人做个衣服,明明他才是奉献者,怎么就能把自己弄到这么可怜的地步呢?
他尽力忘记刚刚喉结的触感,继续往下,去测量顾思远的肩宽和背宽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记录完最后一个数据,谢长月站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顾思远觑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眼,突然手臂微动,人又重新跌倒在他怀里。
谢长月瞪大眼:“你……唔……”
顾思远伸手捏住他精致的下巴,俯下身将红唇完全堵住。
良久,经过一个极为绵长缠绵的亲吻之后。
顾思远才终于彻底放开这已经眼角绯红、嘴唇红肿的小哥儿,从椅子上站起身,自顾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看之前放下的那本记录簿。
“……”谢长月孤零零坐在椅子上。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得好惨。
但是,并不敢反抗。
第二日一早。
榆树胡同的县君府大门,被一大队神情凶恶的人马敲响了,门房的陈小六一开门见这架势,腿直接软了。
就在这时,一道沉冷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进去吧,是来找我的。”
不知怎地,陈小六当即就恢复了力量,他迅速端正身形,神色镇定地往门房小屋走去,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县君府的脸面。
顾思远负手走到那为首之人面前,淡声道:“今日,烦劳宋将军了。”
宋启摇头,嗓音如铁般冷硬:“本将奉圣命,听候顾大人调遣。”
顾思远大概了解了这人性格,也就不再继续客气,直接走到那带来的马车前道:“既然如此,便出发吧!”
“是。”一行人立刻驾车的驾车,上马的上马,不过眨眼功夫已经列阵整齐。
这些人,是昨日永嘉帝额外派来帮顾思远查案的龙骧卫。
龙骧卫是永嘉帝的近身侍卫,民间又称“带刀侍卫”,总数量虽只有区区五百人,但却跟神武卫一样都是“上直四卫”,个个能以一当百,大统领也是三品武官。
龙骧卫五百人,内部又细分为龙骧上、中、下、左、右卫,这宋奇便是龙骧左卫的大将军,正四品,比顾思远官大。
一行近百人个个甲胄刀兵加身,神色冷冽如铁,骑快马拥着一辆四驾马车自长街疾行而过,在这六七月间,硬是带起一道道刺骨的阴冷凉风。
有那敏感之人,认出龙骧卫服饰,顷刻面色大变,直叹这京中只怕很快就要一番风云变幻,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神武卫负责京师的九门值守,大营驻地在皇城北郊,现如今全员都被罢都在营里,守大门的事已经交给了驻扎在京郊的京营大军负责。
顾思远一行车马气势汹汹地到达神武卫驻地时,立刻受到了高级重视。
一名神武郎将目面色不善喝道:“你们龙骧卫的人,到我们神武卫来干什么?”
上直四卫之间,向来矛盾颇深。
宋奇虽向来沉默寡言,此时也冷笑一声:“你们神武卫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装模作样?”
“你……”那神武卫郎将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刀:“哼,原来你是来找死的。”
“住手。”
这时,龙骧卫簇拥中听得一声断然冷喝。
神武卫众人抬头往后看去,才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一辆马车,此时,马车前正站着一个人。
一袭朱色朝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手持御赐金牌:“龙骧卫协助本官前来办理神武卫军械盗卖一案,尔等这是想拒查造反吗?”
这声音极其年轻清亮,说出的话语更有种半点不知进退、不留余地的风格。
在场的神武卫面色难看至极,但此时此刻,看着那枚如朕亲临的令牌,却只能如潮水般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思远目不斜视,在龙骧卫的簇拥下,自人群中走过,一直走到神武卫大营的正中处才停下。
而行礼的神武卫们也已经站了起来。
那刚刚的郎将走过来,眯眼问道:“不知大人要如何查?”
顾思远面色冷淡:“自然是神武卫中涉及此案的所有将官、兵士,必须全部拿下,由我带回刑部拷打审问。”
“神武大营自今日起封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一步,不许单独行动,茅房、睡觉亦必须有人同行。”
“哈哈哈……涉案人员全部拿下?”那郎将大笑了起来:“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你审得过来吗,还是说,你想抓谁就抓谁,最后以莫须有的罪名随便找个人定案?”
此言落下,神武卫仿佛早有预谋般直接应和了起来,冷嘲热讽更是不断。
“我们神武卫日夜辛苦,巡查京都,却要因为这些许几个人的罪名,就全员被怀疑、被抓起来吗?”
“今日要是不说清楚,被你带走任何一个人,我们就不配成为神武卫的一员!”
“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出来办案了,回去喝奶去吧?”
宋奇眯了眯眼。
他也觉得顾思远的态度太强硬了,顾思远是文人,可能不太懂他们这些军旅之人的心思,都是生死打滚中走过来的,若真是逼急了神武卫哗变,那他们今天就麻烦了。
顾思远看向眼前的郎将:“你叫什么?”
那郎将懒懒笑了一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孟斌是也?”
顾思远继续道:“南一营第三行中郎将孟斌?”
那郎将敛起了笑容,挺直身板:“是。”
顾思远点点头,目光直视他:“你很不错,你的大行是满员,没有吃空饷现象,那么现在,带上你手下的二百五十名兵士,去将神武大营的北面全线封锁起来,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一人出入,哪怕是你们的大统领梁承也不行。”
“是。”孟斌下意识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就听到顾思远又开始报名字了,他决定等一会儿。
顾思远朗声道:“西二营第一大行吕博出列,带上你手下二百四十一人,去将神武大营北东线封锁,要求和刚才的孟斌一样。”
“东一营第四大行伍凯出列……”
“东二营第一大行温促出列……”
“中大营……”
出列的五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疑,也闪过惊喜。
然而,顾思远却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报了下去:“东一营庞明,娄凯、Xxx………北一营卫朗、沈长晔……出列。”
听得报到自己名字,那些神武卫立刻兴奋地站了出来,以为自己也就此脱离嫌疑,跟孟斌等人一样也会被委派去守卫大营
而一旁的孟斌五人却迷惑了,能把自己等人准确找出来去守卫大营,他们本以为这手持金牌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此时又怎么回事,现在叫出的这四五十人里可不少害群之马啊?
就在这时,顾思远对着龙骧卫疾速一挥手,冷声道:“全部卸去兵甲,打折手脚,抓起来带去刑部大牢。”
龙骧卫反应何等迅速,在那一拨被叫出来的神武卫笑容还挂在脸上时,便两人一组上前配合密切,一人上脚直接踢倒、一人补腿断去手脚,让其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见此犀利场景,在场兵士齐齐吸了一口气。
顾思远看向剩下的神武卫,神色漠然道:“尔等并非就此脱离嫌疑,只是没有这些人嫌疑大罢了,在本官彻查清楚案件之前,所有人不许擅离大营一步,否则形同叛逆,另外,本官会随时传召尔等前去问案。”
说完,也再不管这些人的反应。
顾思远伸手拿出一本书册,扔给孟斌五人:“在封营这些天里,每支小队一本,按照本官上面的要求,做好对应记录,谁敢违抗,便是同谋。”
“是。”五人此时已对这年轻人佩服到极点,急忙连声应道。
如同来时一样,那座马车又在一行百人的龙骧卫护送下离开,直直朝着刑部大牢而去。
只是,有近一半的龙骧卫马上,都挂着一道□□的身影。
顾思远行事如此高调,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愿。
而在这会,将由新科状元顾思远督查神武卫军械盗卖大案的消息,也瞬间传进了京都各大高门氏族、传入了六部九寺之中。
军械盗卖大案,关系到京师安稳和陛下安危,没想到主查者竟只是一小小的五品官,甚至入朝堂也才几个月而已,真不知该何等受陛下宠信?
绥宁伯府中。
“你说什么,长晔被抓进刑部大牢了?陛下直属龙骧卫亲自抓得人?还被打断了手脚……”
沈二夫人听到家丁传来的消息,几乎直接晕死过去:“怎么会这样?长晔多么懂事善良的孩子?”
身旁的赵嬷嬷赶紧拉住她,安慰道:“夫人,夫人,不能急,这事要找老爷、找老太爷,要去救少爷。”
“对对,对对……”沈二夫人站起身,急忙往院外跑去:“找老太爷,找老太爷救晔儿,晔儿可是他的亲孙子……”
半晌后,沈二夫人失魂落魄地从老太爷院子里走了出来。
赵嬷嬷上前扶住自家夫人:“怎么样了,老太爷怎么说?”
沈二夫人眼眶通红:现在“说是跟盗卖军械有关,龙骧卫亲自抓人是圣上的意思,不仅我们家,别家也被抓了,但大家都躲得远远的,这时候谁敢上去为自家求情谁就是死,可是盗卖军械,跟我的晔儿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又不缺银子……”
赵嬷嬷也急了:“那怎么办,少爷被打断了手脚,进了大牢后说不定还要被用刑,少爷哪里吃过这个苦?万一最后要是……少爷他难道就……”
听着赵嬷嬷的行人形容,沈二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裂开了。
她抓着赵嬷嬷手腕的指甲,直接陷阱了肉里,折断也全然不知。
她闭了闭眼,让眼泪回去,低声道:“还有,老太爷说,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他能救晔儿,我去求他。”
赵嬷嬷惊喜:“是谁?”
沈二夫人摇头:“你去将欢儿找来,让他陪我一起去。”
榆树胡同。
谢长月正坐在家里裁布,昨天才辛辛苦苦量好了尺寸,他要做出一件让顾思远刮目相看的衣服。
就在这时,忽然门房陈小六来报。
谢长月蹙了蹙眉:“你说谁来拜会?”
陈小六显然知道主人的一些恩怨,低着声音道:“是绥宁伯府的沈二夫人和五少爷沈长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