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留下来吧。”青江咂巴两下嘴,很是赞同道,语气中隐含不舍。
席常月侧目, 扫见青江还撑得鼓鼓的腮帮子,随后他收回视线,转脸便与一直看着他, 似在等他回答的越则关再度对视。
“可是……”
席常月一句话刚起了个头, 另一旁的青江这会刚好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就一边打断他、一边继续扒拉碗碟里面的点心,“还可是什么呀,留下来留下来。”
被他这略有些孩子气的话逗笑, 席常月眸光微闪。
他自然有他的顾虑。
留在这里……凭什么,仅凭那株万年邪苓草吗,可前辈为他做的那些,又岂是一株万年邪苓草可以比的。
这一次前辈不仅为他捡回了一条命, 还有那颗大还丹……
席常月敛下眼,不再同越则关对视。
够了,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越则关目光微垂,落在席常月半敛下的眼睫, 那睫毛黑而浓密、长而卷翘, 像是想到了什么, 正微微颤动着。
鼻梁往下, 薄唇此时没了血迹的覆盖,亦显出了原本的淡粉色泽,只是眼下正微微抿着, 看得出他是在思考着什么。
又有什么是值得席常月所顾虑的。
不用越则关多做思索便能轻易猜到他的想法, 同时也令越则关心中悄然涌起一抹疼惜, 这种情绪放在他身上是十分难得的。
越则关神色愈发缓和下来,他又一次重复了先前的话,“留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在席常月再度抬首朝他望来时,越则关接着补充了一句后缀。
“作为本座的弟子。”
一句话,叫在场的另外两人一齐陷入呆滞。
席常月略微睁大了眸子,眼中闪过一抹不确定。
而一侧的青江手中刚拿起咬了一口的糕点从手中滑落,骨碌碌滚到了桌子中央,他也瞪着眼,疯狂吞咽口水。
主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作为他的弟子。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青江眨巴眼,又去看席常月。
席常月则是双目紧紧地盯着越则关,似乎想要看清楚对方面上的神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越则关任他打量,待席常月定定看他半晌后,他方才抬了抬手,屈指在席常月额间弹了弹,低笑道:“本座说过……你值得最好的,便好好待在雾隐门吧。”
越则关半点不觉自己的话有任何夸大的成分,而这话落在青江耳朵里,他也顾不得再继续震惊下去,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雾隐门就是最好的,主、门主也是最好的。”
席常月沉浸在越则关提出的那句话中,久久无法回神。
直至夜深人静时,席常月身着一件白色里衣仰面躺倒在榻上,他望着头顶的帷幔,依旧有些出神。
前辈要收他当弟子。
他……又有师尊了。
席常月盯了帷幔半晌,眼睫上下眨动着,直到眸子缓缓阖上,他方才动了下唇,一句呓语从齿缝间轻轻吐出。
“师尊……”
***
翌日,天蒙蒙亮,席常月便从夕照殿出来,沿着山脉往峰顶而去,随着越来越靠近峰顶上那座大殿,他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席常月此来是想确定。
确定前辈是否真的要收下他。
席常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拜师,但在听到越则关提出此事的一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动了。
前辈要当他的师尊了。
当他的师尊。
席常月光是想想,心口就止不住地微微发烫。
思及此,他脚下的动作也愈发迅速了起来。
他想快一点,快些确认。
再快一点……
见到师尊。
怀着满心的喜悦,席常月行至主峰上的那座大殿,立于殿门前倏地又变得踟蹰起来,心底莫名开始涌起一股慌张与胆怯。
然而这种情绪并没有在席常月心中持续太久。
因为他刚站到大殿前不久,殿门便自发朝两边大开了起来。
席常月心知这是前辈知晓他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但当他撩起眼皮时,眸光中霎时映入的身影令他突然顿在了原地。
越则关就站在大开的殿门处,正直直朝他看过来。
席常月张了张口,却听越则关率先开口询问他,“怎不进来?”
说话间,席常月对上了后者那双略带了些许笑意的桃花眼。
越则关上下看了看他,眉峰稍稍挑了起来,接着朝他走了过去,低低的笑音随之响起,“就这么着急来见为师?”
话落,越则关已行至席常月跟前,扬起手在他耳颊边碰了碰,将席常月两侧因为来时太过匆忙而稍显凌乱的发丝捋顺。
末了,一字一句叮嘱,“不要急。”
席常月仰起脸,越则关抬起的那只手上宽大的袖摆拂过他的面颊,他开口:“我……”
越则关笑了声,“不必说,为师明白。”
这自称已然代表了一切。
越则关昨日说的句句是真。
席常月心中微暖,终是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我在。”
越则关抬掌在他发丝间压了压,“为师在。”
果然,青江说得很对。
小可怜……越则关在心中默默叹了叹,昨日他的决定没有做错,这小家伙就该早早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哪还会受那许多苦。
·
两世以来,这是席常月首次感受到何为温情,这一声‘为师在’像是迟来的温暖降临到了他身上,席常月只觉心中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瞬间涌起无限委屈的情绪。
师尊。
师尊,这个才是他的师尊。
席常月眼眶微涩,眸中像是被一层朦胧覆盖着,眼前仿佛有些模糊了。
落在越则关眼中便是——他的小徒弟受委屈了。
在席常月微动了动身子往前靠去时,越则关已先他一步将人揽到了怀里。
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席常月闭上了眼睛,“师尊。”
越则关:“嗯。”
“师尊……”
“为师在。”
又是这三字入耳,席常月鼻端骤然一酸,眼眶中的水汽在这刹那夺眶而出,他哑着嗓子,又唤,“师尊。”
越则关耳尖一动,听到这略带哭腔的声音,心头紧了紧。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越则关想不出理由,却也知道,或许自己把这小家伙留在身边才是对其最好的补偿。
想罢,越则关抬起揽着席常月后腰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席常月的肩背,动作生疏却又不失温柔,“为师在……为师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