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常月带着青江一路沿着那条溪河走，只觉自离开那深潭周围起，灵气就变得稀薄起来，不似在崖边时的浓郁。
有了这一发现后，席常月便若有所思起来。
青江看了他一眼，忽而开口，“那些人要杀你？”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相反青江对此异常敏锐，席家一行人话语里流露出来的杀气被他分毫不漏地捕捉到。
席常月亦没有否认，“是。”
青江道：“你要躲着他们？”
对方人多势众，席常月确实不敌，正面对上绝对会处于下风，“对。”
青江了然地点点头。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处密林，林中异草遍地，有些灵草灵植含着浅淡灵力，还有不少绿植之上长满红色朱果，色泽艳丽、丰硕饱满。
这种朱果并非如何稀有，难得有席常月认得的，他观察起那枝叶就发现了这点，不是百年的灵果，却也是有几十年的。
想罢，席常月道：“我去摘一些。”
待出了秘境，可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换取灵石。
琢磨着日后生计，席常月朝树丛走去，期间探出灵力四下扫去查看有无危险。
青江站在原处，往周遭看了看。
席常月走到树丛前后转身扫了一眼青江，旋即收回视线后将朱果摘下放入储物袋中。
他并未多摘，只因这些虽各个看起来硕大饱满，却并不是完全成熟，唯有百年的朱果才能全面发挥出药效。
看得出来，其他修士也是这么认为，故而没有人来摘它——席常月同青江从崖边来时，中途遇上了几个修士走在前面，两人刻意落后，因而这朱果并非他们最先发现。
秘境百年难得一见，天地孕育生成的宝物何止这些，其他人自是冲着好的去，这等未长成的朱果，也只有席常月这个五日之后就是孤家寡人的才会来摘。
不过其他天材地宝也不是那么好摘，越是珍贵的东西，周围便越容易有妖兽守候。
这也是席常月方才留心危险的原因。
眼下这些朱果都是无人看得上的。
·
席常月简单摘了些后便收了手，回到青江身边，“走吧。”
青江瞥了瞥他的储物袋，“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还未长成的朱果并不值钱。
席常月把储物袋收好，看他，“自有用处。”
青江张了张口正要再问，却听席常月道：“还不走？不是要找东西吗。”
这话并非疑问，青江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可没说自己是来找东西的。
席常月弯了弯眼，“猜的。”
末了，他眸光一转，试探道：“是为前辈来找的？”
青江昂了昂下巴，俊秀的脸上仍然存着几分好奇，好奇席常月是怎么猜的，“没错。”
席常月一听，面上带了几分喜色，轻声询问：“那我能否同你一起找？”
前辈于他有恩，席常月愿意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替对方做些小事。
青江顿了几秒没说话，最后扯了扯嘴皮子，淡淡睨他，“不要你找，你不过刚刚筑基，能帮我什么。”
席常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他虽是刚刚筑基，可自身的阅历却不止筑基，上一世好歹是修到了金丹的，距元婴也仅一步之遥。
席常月不说话，还等着他说点什么的青江自讨了个没趣，讪讪闭了嘴。
其实以席常月如今的年龄便已是筑基来看，其自身天赋是毋庸置疑的，青江修为确实比他高，但两人修炼的方式不同，却是不能比较的。
再者……
他都多少岁了……
青江撇撇嘴，接着同席常月一起，两人继续往密林深处行去。
***
与之前的感受一样，这处林中的灵气亦十分浓郁，席常月愈发肯定了心底的猜测，再去看青江的神情，又确定了几分。
这里面定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只因两人越靠近密林的中心，隐约就能听到有其他修士的说话声。
“我先过去看看。”青江提醒。
席常月蹙了蹙眉，“我与你、”
话还没说完，青江人已经没影了。
席常月看了眼青江消失的方向，心下有些复杂。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青江是刀子嘴，不承想他还当真有一颗豆腐心。
对方应该是去看前面有没有席家的人，毕竟后者的目标是他，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席常月并不想同他们对上。
青江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门主找到那件东西要紧。
席家的人穿着都是一致的，且衣衫上还有席家的标志，这也方便了青江辨认。
不多时，青江便回去叫上了席常月。
席常月道了声谢，随他一起过去，却见这密林深处竟然有一处天然的莲花池，大朵大朵的白莲开了满池，而莲花池外围早已聚满了修士。
离得近了，席常月才看到莲花池的中央隐隐闪动的金色光芒，空气中散发的灵气也伴随着一缕缕清幽的香气，一嗅便觉通体舒畅了不少，那香气萦绕鼻端不散，更能清除体内浊气。
“是金莲藕。”席常月忽然低低说了一句，及至此时他才想起，上一世岐山秘境打开的消息传遍墨初大陆，其中就有这株金莲藕。
这株金莲藕最后是落到了万金商行中。
万金商行，墨初大陆最大的拍卖行。
也是因为万金商行在一次拍卖中将之拿出来当做了拍卖品，金莲藕的来历也在那一场拍卖中让众人得知。
席常月便是在那时听闻的。
思及此，席常月暗暗观察四周。
既然最后落到了万金商行手中，那么在这围成圈的修士里，兴许就有万金商行的人在。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卖给了商行，或是有人借万金商行的手拍卖出去。
种种可能在席常月脑海中闪现，他也默默收回了视线，可能性太多，他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是……
席常月去看身边的青江，轻声询问：“是这个？”
青江挑眉，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当然不止这个，不过青江并未把这点告诉席常月。
席常月也只当自己是猜中了。
可这么多人，他们要如何拿到这株金莲藕。
·
还没等席常月想出个所以然，就听一旁有修士说道：“这要如何去取。”
“你还想取？我看还是小命重要。”
席常月一顿，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莲池中发生的动静，只见那满池荷花竟是在隐隐颤动着，像是水中有什么东西将其拨弄开一样。
见状，席常月心下一凛，果然下一秒就见那些修士纷纷往后退去，离那池子远了些。
席常月也被青江拽着往后撤去。
直到退到与那些修士一样的距离，席常月身体紧绷，远远朝那池中瞥了一眼，待看清那池中之物后，心跳登时就漏了一拍。
一个额头略微凸起的蛇头从池中露出一些，席常月看去时，那蛇染着猩红的竖瞳正对着他这边，‘嘶嘶’声响起的刹那，那蛇信子便长长吐出，蛇牙在它张唇间隐隐显露，落在众人眼里。
席常月咽了咽口水，“这是……”
青江拧眉，“这是蟒、不，这只应该是蚺。”
席常月似懂非懂地点头，正欲问他是如何区分蟒和蚺的，且还是用这般肯定的语气。
紧接着，就听青江声音一沉，嗓音徐徐说道：“它应该有千年道行……就快要化蛟了，吃了那金莲藕，它就能够彻底脱胎换骨化身为蛟。”
前面席常月还未觉得有什么，直到青江提到千年道行，他才心念微微一动。
旁边有修士似是听到了青江的话，上下打量他一瞬，“道友好眼力，这确实是只千年水蟒，就要化蛟了，所以它才守着金莲藕迟迟不去。”
席常月转脸看去，说话的是一名青衣修士，眉目刚毅俊朗，周身自有一股正气凛然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便透着十足的自信。
这修士应当只听到了青江的后半句，没有注意他前面说的什么。
也是此刻，直至这声‘千年水蟒’入耳，席常月方才想起什么。
旋即他恍然大悟地望向莲花池。
万年邪苓草！
这只应该就是他上一世听闻的那只千年水蟒，只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
席常月心思活络起来，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这些修士似乎也知道这水蚺的道行，但见那开口的修士，以及于他身旁站着的几人都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看来是极有把握拿到金莲藕的。
再联系上一世听闻万金商行出现的金莲藕，想来这金莲藕是被人成功取走了的——至于是不是眼下这些人就不得而知了。
然这只千年水蚺却是肯定没有得到这金莲藕，故而才会有后来的拍卖事件，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有后来他听说的——
万年邪苓草被一只千年水蟒守着。
也就是说……
席常月眸光闪了闪，一丝亮芒于其间闪烁。
千年水蟒既然在此，那如今的万年邪苓草是不是……
***
“你拉我出来做甚？”青江原本还在谋划着如何取得那金莲藕，那水蚺的道行虽高，但若是他拼了命也未必不可从那千年水蚺的手里夺走那金莲藕。
只是还没等他施行计划，席常月忽然动手把他拽了出来。
那青衣修士见他们离开也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在观察那莲花池。两人临走前，席常月看到他们正商量着布阵。
席常月没有解释原因，只是道：“那些人似有办法对付千年水蚺。”
青江一听，眉毛立马倒竖，双目圆睁看向席常月，“你以为我打不过他们！”
席常月知他误会，连忙摆了摆手。
“你不是还要找东西吗？”席常月问他，左右先前青江也没说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所以他便岔开话题，只听他半真半假开口，“那些人似乎是万金商行的人……”
与他前面说的那句话联系起来便是——万金商行的人有办法对付那只千年水蚺，拿到金莲藕。
果然，青江闻言一顿，继而喃喃了一句：“万金商行？”
万金商行他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金莲藕会被对方拿到……青江心思一转，秘境开启的时间紧迫，他还有其他东西要找，何不先去寻其他，日后出了秘境再去万金商行将金莲藕取回。
想罢，青江点头，“那走吧。”
席常月松了口气，轻笑，“好。”
秘境太大，万年邪苓草出现的地方并不好找，也是因为席常月上一世只是在其他人的口口相传之下听闻的，所以对万年邪苓草具体的方位不甚清晰。
但比起对这秘境一无所知的其他人，席常月也算是占据了一些优势。
因而他带着青江，看似毫无目的地走着，实则已经在心中定下了大致的方位，有意带着后者往有可能出现万年邪苓草的地方走去。
千年水蚺不在，然并不代表现在万年邪苓草没被其他妖兽视为己有，而眼下席常月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万年邪苓草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将之带走。
因为那些传闻中，发现万年邪苓草的时候，千年水蚺便在一旁。
想来是那些拿到金莲藕的修士没能杀死对方，让它出逃之际又找到了万年邪苓草将之据为己有，用其来助自己化蛟之用。
这并不难猜。
·
席常月带着青江一边走，一边收集秘境中遇到的灵植灵草，将其收入储物袋中，准备出了秘境后拿去换取灵石。
一连三日，席常月都没能找到万年邪苓草的所在，青江倒是也采集到一些珍贵的东西，中途自然碰上了一些妖兽，但大都被两人合力绞杀。
三日过去，席常月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这几日他都没碰上霍燃等人，以及席家的子弟，说不好则是……他连万年邪苓草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眼看如今已是第四日，席常月几乎都快放弃了寻找万年邪苓草，再想到那只千年水蚺，他也摸不准对方现在是不是先他们一步找到了万年邪苓草，届时如果真的要对上千年水蚺就难办了。
“哪里有洞穴。”席常月自言自语道。
万年邪苓草便是在一处洞穴被发现的。
青江站在他一旁，没有听清席常月方才说了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左肩，“那里有一株紫车英，我去摘。”
席常月看了眼那崖壁，“好，我在此等你，小心些。”
青江扯了下嘴角，随即才朝他粲然一笑，颔首后往崖壁飞去。
席常月站在原地等他。
几日下来，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席常月也隐约发现了，除了第一日对方的表现，结合后面两日，青江看起来虽与他同龄，心智却令席常月觉得比他小了太多，所以不免将他当成了弟弟，也会时常逗他。
不过青江心智虽浅，但修为却不低。
就见他摘取紫石英时，骤然从崖壁上方跳下一只金丝猿猴，伸手就要朝青江抓去，其身形迅速下跃。
席常月看得眼皮微跳，然青江的动作亦是不慢，飞快躲了过去，运转灵力便飞身而下。
那金丝猿猴不甘落后，捞起崖边一支藤条就跟着飞了下来，雄浑的灵力极速打向青江。
席常月神色凛然，想也不想就打出一道灵力，替青江挡下这背后袭来的一击。
出乎席常月意料的是，这金丝猿猴居然被他这一击将自己打出的灵力反弹回去不说，还被击中了左胸，一个不慎就从半空垂直落了下来，所幸最后用手撑住了地面。
青江也在此时落到了席常月身前，朝那正向二人不断呲牙咧嘴的猴子同样呲了呲牙，“这么弱还敢搞偷袭。”
席常月也没想到这金丝猿猴一击就倒，不由上前低笑道：“看到它这么弱，我决定养一只。”
青江‘啊’了一声，准备跟金丝猿猴动手的动作一停。
席常月微笑，没再管那地上的猴子，道：“走了。”
青江以为他真的要养，还想问他。等两人走远才反应过来席常月不是真的要养，不禁咋舌，“那只猴子这么弱还这么可恶，就应该揍一顿。”
闻言，席常月瞥他，“确实弱。”
青江见他附和，还想再继续补充。
只听席常月煞有介事道：“这么弱的妖兽，揍一顿应该会哭很久吧。”
青江一听，连连道：“我才不以大欺小，那家伙的灵力也太弱了。”
席常月听完，倏然顿住，不多时只听他轻笑起来，看向青江，“走了，我知道该去哪了。”
·
席常月带着青江去了两人最初遇到的瀑布那里。
果然，一路走来，越靠近瀑布，灵力便愈发浓郁。
之前靠近金莲藕所在的那处密林时，席常月便有同样的感觉。
也是青江的话提醒了他。
秘境中灵气有强有弱，但这里明显要高出其他地方许多，其他修士未必没有发现这一点的。
席常月脚下更快。
直到沿着溪河走回那处瀑布，瞧见熟悉的场景，青江在他身后诧异，“怎么回来了？”
席常月没说话，他看着瀑布，面上流露出深思。
有强有弱……那么这里，最强的地方又在哪？
他来这里不过是碰碰运气，只是觉得此处灵气有些太过浓厚，并不确定万年邪苓草是不是真的在此。
这处抬眼望去除了飞流而下的瀑布，便只有一望无际的茵茵草坪，没有洞穴……
洞穴！
席常月忽然灵光一闪，目光直勾勾扫向瀑布。
青江还在后方摸不着头脑，张望了一圈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除了灵气似乎要浓郁一些。
与金莲藕散发的药香不同，万年邪苓草并没有任何味道散发出，席常月迅速跃向那处水帘之后。
之前为躲席家的人，席常月精神高度紧张，此次没了顾虑，他入了水帘后的洞穴就开始搜寻。
青江虽不明所以却也紧随在席常月身后，“咦？”
席常月转头，见青江在对这石洞打量，遂解释：“我之前就是躲在这里。”
不过青江似乎没有对这种别有洞天的洞穴表示有多意外，席常月不禁多看他一眼，按照青江的性格不像是遇到这种奇景还这般冷静的。
然席常月也顾不得许多，他朝洞穴深处走了进去。
这里——便是灵气散发的源头。
席常月心跳有些快，青江像是也发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两人一路往里，一株散发着荧荧幽光的绿色植物生长于洞中，水珠滴滴答答从石壁上方落下，因有些细小密集，扑簌簌如同雨声。
“这是……”青江瞪大眼睛。
他还有点不确定。
席常月却很是确定，上方的水珠呈乳白色，乃是孕育邪苓草的极佳养料。
·
一个时辰后，青江呆呆地看着席常月，“你就把它给我了？”
席常月纠正：“不是给你。”
青江噎了噎，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要知道，比起大还丹来，万年邪苓草显然要珍贵许多，知道门主把大还丹给了这个小修士，青江起初还纳闷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此时此刻，青江明白了，他握着手里的东西，首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同席常月说话，“我会同门主说的。”
席常月滞了滞，唇瓣微动，没说什么。
青江却已打定主意。
他们门主果然没看错人。
席常月其实拿着万年邪苓草并没有什么用，纵然万年邪苓草是可重塑道体的丹方中最为重要的药引，但他连找齐其他草药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万年邪苓草落在他手上实属浪费了。
席常月正想着，整个秘境忽然地动山摇起来——这是秘境中秘宝被取后的征兆。
顷刻之间，所有在秘境中寻宝的人都被弹了出去。
来不及诧异，席常月再睁眼时，身边站着的居然是陆璟之。
“回来了。”陆璟之扶住他，低声说，接着看向前方，“秘境关闭了。”
整个山谷都是之前进去的人，四处站定着，秘境的入口也在此时关闭，席常月望着下方。
忽而只听陆璟之道：“今日便回宗。”
席常月一怔。
他看着陆璟之，突然问：“师尊可还记得，弟子想要的奖励？”
这是之前席常月成功筑基时，陆璟之同他许下的。
陆璟之垂眼看他，“自是记得。”
这是他这六徒弟首次同他要什么，陆璟之漠然的眸光软和下来，看着朝他们走来的霍燃一行人，又轻声问了一句，“想要什么？”
席常月也看见霍燃等人，后者正神色紧张地望向他。
与此同时，席常月略显冷淡的声线响起，“魂灯。”
他看着陆璟之，一字一句说着。
“弟子的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