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亭身披战甲, 挺直了脊背大步向前,一步一步迈得极其稳重。
他手中提着一柄大刀,不知道吸食了多少的鲜血, 即使那刀刃已经被清洗过,却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绯色。
寒光凛冽的战甲上还散发着阵阵血腥气息,从战场上下来的那种肃杀之气, 直震的在座的官员们几乎都瑟瑟发抖。
魏南亭直到走到了刘武的案几前才停了下来,一双带着冷寂与杀意的目光直勾勾的望向了刘武,阴沉的嗓音似鼓点一般敲在了刘武的身上, “你刚才想让我们王后做什么?再说一遍!”
作为一军的首领, 魏南亭的嗓门本来就大, 再加上他现在内心的震怒,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宛如惊雷一般炸开在刘武的耳边,几乎要震碎了刘武的耳膜。
刘武心下一颤, 竟是从心底浮起了一抹恐惧, 他只觉得, 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真的会一刀砍了他。
虽然段肃很厉害, 宣朝也很强大,可现在自己却是在南梁的地盘上, 即使事后段肃挥兵南下将南梁彻底的踏碎, 可那个时候,他也早就已经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刘武内心门清。
他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和魏南亭硬刚的时候, 但刚好, 南梁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魏南亭一样有骨气, 尤其是他们的王。
于是, 刘武强压下内心的恐惧, 将视线投向了南梁王,“大王,原来南梁的朝廷就是这般不讲礼数,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不径通传便可以登堂入室了吗?还是说大王对自己的安全这般放心,穿着铠甲带着刀也可以进入王庭?”
南梁王原本因着魏南亭归来的喜悦,在刘武的话音落下后尽数变为了恐惧。
魏南亭这般直白的得罪了刘武,最终受到伤害的还是他南梁王。
南梁王脸色一瞬间变的难看起来,他怒喝一声,“魏南亭!谁给你的胆子,还不快点给刘大人道歉!”
“道歉?”魏南亭重复了一遍南梁王的话,眼睛微眯,气势磅礴的嗓音在整个王庭响起,“就他,也配?!”
“魏南亭!”南梁王大声的斥责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魏南亭不避不让,视线直勾勾地望进了南梁王的眸子里,那视线几乎穿透人心,将南梁王隐藏的那些小心思尽数袒露在人前,“可是大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放肆!”南梁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身上的肥肉颤抖,不断的喘着粗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王?”
“当然有,”面对南梁王的逼问,魏南亭依旧不急不徐,这一路走来的见闻,以及方才王后被羞辱至极想要撞墙自尽的一幕都深深的刺痛了魏南亭的心。
他不卑不亢,“可是大王,您可有将南梁的万千子民放在眼中?”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南梁王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魏南亭的视线,“我是南梁的王,他们当然……”
说到这里,南梁王猛然意识到他竟然是在给魏南亭作解释,说到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南梁王再次拿出了他大王的气势,“魏南亭,你有什么资格逼问我?还不快跪下给刘大人道歉!”
“呦!”刘武嗤笑一声,乐呵呵的开口,“原来……南梁的大王还治不住一个臣子,果然这南梁的土地合该归于我宣朝所有,我宣朝的臣子可没有敢这么顶撞王上的。”
面对强大宣朝的威胁,南梁王或许会为了自己的一条狗命而有所妥协,可魏南亭一介臣子也敢以下犯上,这便是南梁王不可忍受的了。
他双眸几乎喷火,他这段时间从刘武那里受到的怒火尽数喷发到了魏南亭的身上。
南梁王大手一挥,视线扫向了立在两侧的宫廷卫兵,“来人,还不赶快将魏南亭给我压下去!”
然而,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始终犹豫着没有上前,魏南亭有多忠君爱国,他们这些当兵的心中是再清楚不过。
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南梁王却切断了一切通往边关的补给,虽然不知道魏南亭是怎么活着回来的,但他那铠甲上数不清的伤痕,经过洗涤却依旧闪烁着绯色的刀刃,和那条贯穿了整个面部的疤痕,似乎都在诉说着他的不易。
面对刘武的侮辱,在座的文武百官虽是心中愤怒,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直面和刘武硬刚。
而现在终于出现了这么一个有骨气的人,让这些卫兵看到了南梁的希望。
霎那间,他们初入军营时发誓要保家卫国的话语无端的在耳边响起,对家国的情怀高过了对帝王的忠诚,面对不断跪舔刘武的南梁王,他们头一次将君主的命令置若罔闻。
看到这样一幕,刘武在一旁再次拱火,他大笑着开口,“当真是要乐死我了!南梁王啊南梁王,要不你这大王的位置,还是让给魏南亭来坐吧,你看看这满朝上下现在还有什么人会听从你的话?”
南梁王气极,在宣朝面前抬不起头也就罢了,人家是大国,随便一支军队便可以灭了他们整个南梁,可是现在,魏南亭竟然敢让他当众下不了台。
南梁王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拔过一庞卫兵的配剑,挥着长剑便向魏南亭砍去。
“你们都不动手是吧?那我来!”
却突然,一道狂风刮过,竟是吹得身体几乎有两百斤的南梁王寸步难行。
一道颀长的身影降落在魏南亭的身旁,他一身赤红色长袍,在一众身着暗色官服的官员当中分外耀眼,墨蓝色的长发被尽数束在脑后,就那般静静的站在那里,却无端地透露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了一双幽深如万年古潭般的眸子,他眉眼疏离,神情淡淡,清冷的嗓音宛如山巅的雪莲花开,“和他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话音落下,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际,随手一勾便掐住了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刘武的脖子,刘武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喊出,众人只听到“咔嚓”一道骨头断裂的声音,刘武便已经没有了气息。
云励寒十分嫌弃地将刘武的尸体丢了出去,慢条斯理的掏出一张雪白的手帕擦拭写手指,骨节分明的指尖上还泛着淡淡的粉,竟是比那手帕还要白上几分。
他擦拭干净手指之后,随意地将手帕丢弃,恰好盖住了刘武狰狞的面容。
云励寒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刚才嚣张跋扈的刘武从未存在过。
霎时间现场一片静默,众人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无法想象,半刻钟前,还将南梁王室的脸皮踩在脚下的刘武就这般失去了性命。
南梁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试图告诉自己看错了,可是,无论他睁眼闭眼了多少次,刘武都是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南梁王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刘武,他颤抖着手拿开了云励寒扔下的手帕,轻轻地探上了刘武的鼻息。
只那么一下,南梁王便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忽然的,他似乎又有了力气,南梁王猛地一下起身,举起手中的长剑就要砍云励寒。
却被云励寒不费吹灰之力的拦了下来。
南梁王好似整个人都丧失了生机,他有些绝望的嘶吼出声,“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啊?!!”
云励寒眉毛一挑,漠然的开口,“杀了刘武,宣朝的使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南梁王似疯了一般,不断地重复着云励寒的话,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最终再次瘫坐在了地上,近乎呢喃的开口,“完了……全完了……”
“只等宣朝的大军压境,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了……”
云励寒只觉得有些可笑,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南梁王单纯还是蠢顿,“你觉得你卑躬屈膝,割让出所有的城池,你就还是这南梁的王吗?”
“那我也依旧还活着,不是吗?”南梁王望着云励寒的眼眸中满是悲戚,“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是现在,你杀了刘武!段肃不会允许有人如此下他的面子,我们所有人都要为刘武陪葬!”
“你清醒一点吧,”云励寒勾起唇角,残忍的抹碎了南梁王心中的幻想,“当你在刘武的威胁下放弃了给边关运送粮草的时候,你便注定只能成为宣朝的刀下亡魂。”
“你以为你放弃了百姓和士兵就可以苟活吗?这只不过是段肃心血来潮的游戏罢了。”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说啊!”南梁王几乎是声泪俱下,“难道让我一头撞死在王庭里吗?”
魏南亭听不下去了,“那也不该任由他刘武如此的欺辱于我们啊!”
这个铁血的汉子终究还是湿润了眼眶,直面十万大军他们都没有退缩,明知是不敌,那些士兵依旧在边境上殊死拼搏,他们豁出性命,为的就是他们的大王和后方的百姓啊!
原本以为没有粮草的供应是因为宣朝的阻拦,魏南亭从未想过,竟然是他们的大王就此放弃了他们!
魏南亭随手抹了一把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南梁王,“如果微臣说,微臣有办法可以和宣朝抗衡,大王愿意放手一搏吗?”
然而,南梁王终究是让魏南亭失望了,他躲开了魏南亭的眸子,长叹了一口气,“要去,你便去吧……”
“噌——”
随着一道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云励寒手起刀落间,南梁王的脑袋便搬了家。
依旧是那淡漠的嗓音,“如此优柔寡断,那这南梁,便也该是时候换个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