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包扎

在我妻善逸说这话的时候, 狯岳已经果断去了隔壁,也就没有在意身后传来些什么声音,因为在他看来, 左右也只是废物儿子和他的智障队友吵吵闹闹几句, 会提到他也不过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废话, 听与不听都没什么所谓。

屋子里没有电灯,大正时期, 工业刚刚兴起, 只有繁华的城镇会通电, 像这种坐落于深山中的紫藤花家, 能够有一位医生驻留都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况地理位置也不那么安全, 倘若在深山老林中成为唯一的光源, 那说不准会引来些什么驱光生物——鬼也不是不可能。

照明用的都是烛火,微弱但是温暖,狯岳进屋后轻车熟路地点亮一盏夜灯, 凭依着微弱的暖色光线,粗粗扫了一眼室内。

冷清, 但角落还算干净, 榻榻米透着久无人烟的凉意, 在夏季的夜晚也算爽快,正中央铺着一床被褥,大概是刚刚那名老婆婆在他停留隔壁的时候准备的, 被子中央还叠了一件浴衣,是那三个人身上穿的相同款式。

狯岳的行动一直都比较利落, 他很迅速换下身上的青纹羽织和鬼杀队制服, 端端正正叠成直角豆腐块, 最后再把日轮刀压在最上方,一起堆在枕头旁边。

他最近好几天都在连轴转着四处杀鬼,东奔西跑,就算是以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精力,也早就感到疲惫,恨不得直接钻进被窝睡他个昏天黑地,不过隔壁三个可以倒头就睡,狯岳却还要打着哈切强撑清醒,等着紫藤花家的老婆婆为他送来伤药和绷带。

和服的宽松袖口被捞起来挂在了手肘,露出一截透出点红色的雪白纱布,狯岳一圈一圈地把纱布拆开,一直以来藏在队服下不见天日的伤口也暴露在了空气里。

粗浅抓伤,看起来皮肉翻卷得很吓人,但实际都是皮外伤,所以上一个任务结束后他只简单包了包,也没麻烦“隐”叫来的医生,毕竟伤的重的是村田那伙动作慢腾腾的人,狯岳本身就是速度有优势的雷呼,实力也比他们强上不止一筹,杀只带有血鬼术的鬼,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什么惨样子。

受了点轻伤还是因为那只鬼的血鬼术也在速度上有点优势,临死反扑了一下而已——不过除了给狯岳的胳膊抓了道口子,剩下也没能做到些什么。

不过这也让狯岳对于实力从心底泛起更浓厚的渴望,要到什么程度才能无伤杀鬼呢?乙级,甲级,还是“柱”?

狯岳用指尖慢慢绕着垂下来的纱布,青绿色的眸子也慢慢放空,在等候伤药送来的这一小段时间,思绪也飘得越来越远——“柱”究竟有多强?

富冈义勇杀鬼就像切菜,蓝色的水花一滑过,没见到什么鬼还能从这冷冰冰的蓝色下走出第二招,桑岛老师是前任鸣柱,虽然半条腿已经因伤截去,留下替代半肢的刺眼木质义肢,但仍旧能在训练的时候把他和善逸打得抱头鼠窜。“柱”的强大毋庸置疑,而他的话……连最简单的一之型都学不会的他,有机会成为“柱”吗?

神明的力量更多凭依神器,夜斗手头空空的时候看上去也不怎么靠谱,但如果手握神器,根据那家伙自己吹嘘,他可是能一刀斩断高天原数位上位神明联手。虽然说狯岳觉得他在自夸,如果真的强到这种程度,又为何落魄到没有神社香火,只能替人类打杂工来延续结缘?

索性这些对目前的狯岳来说还有点遥远,即便化身大半年的工作狂,他现在也只是堪堪能摸到“丙”级的门槛,雷之呼吸的第一型始终学不会,就连作为半个神器的能力,也仅仅是划出退却妖怪的“一线”……甚至“一线”只能拦截妖怪,对此岸的生命没什么作用。

——真是越想越烦躁,“神器”这个身份除了给他招来可能被神明强行赐名的麻烦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彼岸又不能干涉此岸,想找个神杀鬼都做不到,只能让鬼杀队的人用命去往里填。

狯岳不耐地“啧”了一声,脑子里乱七八糟,从柱想到神,又从神想到自己,最后干脆清空思想,直到紫藤花家的老婆婆将伤药放在门外,语气恭敬地提醒并告退后,他才提着胳膊上最后一截没拆开的绷带起身,拉开门,单手去拎安安稳稳落在地面上的医药箱。

而几乎是和他的手指碰到医药箱的同一时间,隔壁住着废物儿子和他的智障队友的房间也“唰”地开了门,从里面探出一个乱糟糟的金毛脑袋,表情紧张地看了过来:

“师兄,你受伤了吗?”

“……没你什么事,睡你的觉去。”

狯岳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拎起地上的医药箱就转身回了房间。

——估计是刚才来送药的声音被听见了,废物儿子耳朵太好使就是这点不好,只要离得近一点,他无论做些什么都没有隐私,讲话也是疗伤也是,好像一切都会无所遁形一样,狯岳的防备心也不轻,虽说对我妻善逸不至于多警惕,但是不妨碍他觉得有点心里发毛。

然而后脚刚迈进房间,还没等狯岳反手关门,我妻善逸就格外自觉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屋,甚至还很没眼色地顺手带上了门,狗腿地伸手要去接狯岳手里的医药箱:

“这个还是我来拿吧,师兄你受伤了怎么刚才没说啊?如果不是炭治郎闻到了你身上有血腥味,我都不知道师兄你居然还带着伤。以前也老是这样,受了伤从来都不说,还要我听到你自己偷偷包扎才知道……”

金发少年在烛火下絮絮叨叨,表情也不像哭泣或者尖叫时候一样夸张,安安稳稳地垂着眸,金褐的瞳色从被烛光映成橘红的睫毛下透出来,从他手中接过箱子之后,手脚麻利地从医药箱中拿出纱布和伤药,又利索地把雪白的纱布扯成一条一条,嘴上仍旧嘟囔个不停:

“还好炭治郎的鼻子很好用,我刚刚也听见老婆婆来送药的声音了。说起来,师兄,我觉得这个老婆婆很可怕哎,准备衣服和房间都好像瞬间就完成了一样,就像是妖怪的法术—……嗯,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老婆婆不像妖怪了,总感觉妖怪不长这个样子,但是我又为什么知道妖怪该长成什么模样呢?”

那当然是因为你见过妖怪,甚至还杀过,只不过忘记了而已,废物儿子。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废话真多。”

狯岳撑着脸,表情平淡地坐在对面,此时二人中间只隔了一个医药箱,还有映在彼此脸上的烛光,气氛虽然说不上温馨与否,但好歹一点也不剑拔弩张,也没有之前在隔壁逼问“箱中鬼”时候的吵吵闹闹,安静到不太像有我妻善逸存在的场合。

狯岳也觉得有种莫名不自在,就这么氛围古怪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刻意用不耐烦的语气开口:“你跟进来干什么?叫你滚回去睡觉了,这时候耳朵又听不见了吗。”

“好过分的说法!!!”

毫不意外地,我妻善逸的嗓音一下子就飙了起来,立刻开始吵吵闹闹地指责起来:“过分!冷血!无情!明明是师兄你故意藏着伤口不说出来吧!伤口一直不处理可是会变严重的,带着这种伤口去杀鬼,出现意外怎么办,不小心死掉了怎么办!!师兄根本一点也不关注自己的身体!连师弟的关心也要嘲讽,过分,好过分!我要写信告诉爷爷!!!”

“吵死了!”

狯岳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现在开始有点后悔刚刚为了打断古怪氛围说的那句话了——虽然说气氛变得正常了起来,但是善逸这个废物也实在太吵了吧?

还要告诉老师?是小学生吗,哪有废物儿子要打妈妈的小报告的?

“再提这件事就准备挨揍吧,废物。”

于是狯岳立刻威胁了一句,然后才催促地挖苦道:

“你手脚利索点,撕快纱布都要这么半天,再等等天都快亮了,真是一点也看不见属于雷呼的速度——逃跑的时候除外,呵。”

“……不讲理。”

我妻善逸咕哝了一句,但是碍于目前师兄还是个等待包扎的伤患,就不准备和伤患吵架了(虽然师兄肯定吵不过他),掌心攥着装了伤药的小瓷瓶,手臂上搭着撕成条状的雪白纱布,气哼哼地往前挪了挪,伸手示意道:“伤口呢?”

狯岳也没再说话,难得像是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刺一样,没开口嘲讽,也没刻意挖苦,很罕见地格外乖巧,老老实实把还渗着血的小臂递了过去,表情平淡地看着自己的废物师弟惊呼一声“看起来好痛”,然后龇牙咧嘴地仿佛伤口在他身上一样,一圈又一圈地缠上崭新的纱布。

“……”

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直到我妻善逸将最后一小截纱布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狯岳才不紧不慢地缩回手臂,挂在肘间的袖子也垂了下去,虚虚盖住这一截白色,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动声色地撵人:“现在,你可以回你房间睡觉去了。”

然而我妻善逸反而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指着剩下几条纱布嚷嚷道:“干嘛要这么快赶我走啊?!都不是用完就扔了,用一半就要扔,太过分了点吧?!好歹也把所有伤口包扎完再说啊!!”

“哈?受一处伤已经是意外了,你以为我是你这个废物,杀只鬼还要断几根肋骨不成?”

狯岳也拧起了眉,目光从废物儿子身上扫过去,在肋下停了停:“就听那个老太婆说了你们三个各自都断了肋骨,你肯定是断的最多的那个吧?”

“才没有!我才断了两根!是最少的!”

我妻善逸立刻不服气地反驳:

“而且师兄的肋骨就没断吗?没断也有伤口吧!刚刚师兄弯腰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肋下明明就有好大一块的红色,还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狯岳:“……”

弯腰的时候看到的?肋下?好大一块红色?

狯岳的嘴角顿时就抽了一下。

“那不是伤口……不用你操心,快点回去睡觉。”

“又在骗人!”

然而我妻善逸丝毫不信,大概是狯岳难得一次心情不错,没有凶人,给了他一种“我也可以管师兄”的错觉,不仅胆大包天地顶撞了回来,还攥着一把纱布直接就要伸手,冲着自家师兄的和服领就抓了过去:

“那么大的一片红色,不是伤口,难不成还是刺青吗?师兄如果不好好包扎的话,我就要写信告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