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事厅,厅长办公室。
所罗门,曾经的家主助理、现今的神事厅事务长——他面前是一片巨大的虚空投影,投影屏幕上显示着多个摄像头的监控画面。荧荧的蓝光照亮他的眼底,倒映出一片幢幢的模糊人影。
他在观察这批最新入职的人员。
神事厅的每个岗位都非常重要,不是经过重重的筛查和遴选,他们不会被录用。严格来说,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原本就在防治局的体系中工作,本就是人类中的精英,参加了神事厅的选调考核,最后成功成为了神事厅的一员——但在神事厅里工作,仅仅有能力是不够的,还要讲究一点,那就是“合适”。
“不合适”的人,在神事厅里也呆不长久。
所罗门作为负责整个神事厅人员调度的事务长,这样暗搓搓地躲在监控背后观察新人,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例行公事了。
“新来的这批人员素质都很不错。”所罗门说道,向坐在桌后的那个背影汇报,“但这次选拔来的人总体偏年轻化……”
说着,屏幕上显示,已经有两个人准确地察觉到了监控摄像头的视线,隐晦地投来了探究的目光。其中一个眉目颇为俊朗的年轻人甚至抬起头来,冲着离他最近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咧嘴笑了一下。
“好吧,至少他们发现了隐匿的摄像头,警惕性都不错。”所罗门举起手边的平板,划了两下,对照着名单说道,“这两位活泼的年轻人,都是从地方执行局升上来的,录入岗位都是搜查官……年龄都不到二十五岁,但从前在执行局立下的功勋不少。”
“先把他们丢给李执鸣教授。”站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转过身来,说道,“如果李教授认为他们适合接触那些东西,就让他们照常履行搜查官的职责。反之,就把他们发配到边境看守‘镇物’去。”
神事厅的日常工作都与神灵相关。而神事厅搜查官的职责是调整‘镇物’、追查与其他神灵相关的人或是物,保证它们不在华夏境内作祟。干这一行,除了人身安全堪忧之外,还随时面临着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危险。因此,对于搜查官而言,好奇心过剩、求知欲过剩、自我意识过剩、做事冲动等等,这些都是要人命的品质。
最优秀的搜查官,不仅要天生敏锐,心智坚定,还要有十足的谨慎和耐心。
不过人都是有可塑性的,当然不能凭这“一面之缘”就判定这些新人的素质。
雕琢璞玉这事,放在几年前,所罗门或许会亲自上手。但他现在肯定没有这个功夫了。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警告先放在前面,家主。”所罗门现在还是习惯用这个称谓来称呼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他们一早知道自己通不过李教授的考核就会被发配边境,他们或许会做出别的选择。”
比如申请调回原岗位去,就当自己没来过神事厅。
“你是觉得发配边境这个假设太严苛了一些?”男人笑着回答道,“确实,看守‘镇物’的任务一般不会摊到他们这种精英头上。但现在外面的形势瞬息万变,现在‘镇物’们都还算安宁,可一旦出什么事……‘镇物’边上没几个有能耐的看着可不行。”
所罗门从善如流地俯首:“是,家主。”
“……好吧,我是开玩笑的。我又不是魔鬼,不会把这些优秀的人才全都甩到边境去的。”
男人眯了眯眼,缎子般的黑发在肩后垂落,发丝上闪烁着点点反射的光,像是捞不住的星尘。他的美如同一副奥秘的画卷,色彩鲜明,却又不那么真实。尤其是那双眼睛——
一边的眼瞳如蓝宝石般澄澈明亮,另一边的色如黄金般耀目却异常深邃。
漂亮地有些妖异。
这就是司青玄。
顶着和五年前几乎没有半点差异的面容,但却因为杀死了堕神、继承了曜日神的神职,一只眼睛被染成了和断罪焚星同款的神瞳颜色。
不过司青玄这几年深居简出,倒不全是因为这异变的瞳色。他为人本来就低调,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建立神事厅,即使以他的手腕和资源,也是扎扎实实地忙碌了几年才了成果。
大部分时间,不是他不想露面,而是他没有必要露面——那就不露了吧,还不如多干点活呢。
之后又是繁忙地制造“镇物”、布置边境防线、驱逐其他神灵……有时候,司青玄甚至觉得,他这两年的忙碌都是前二十几年的安逸生活攒下来的“福报”……连栖息在他大脑里的系统都被他抓来当苦力了。只要司青玄自己没休息,系统也就别想休息。以至于平常最怕被司青玄强制关机的系统都恨不得主动把自己关进小黑屋里清静清静。
但不论如何,这几年的付出还是有收获的。
司青玄扭头瞥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每一个“镇物”的方位与情况。
实际上,这些“镇物”并不只是镇压灵气用的。
“镇物”的真实面目……该叫“标识”才对。
“镇物”标志出的,就是属于“源月之主”的领地,属于司青玄的“神域”。
建成神域三要素:信徒,神域标识,神殿。
现在的司青玄并不缺少信徒。
至于神域的标识,更多起的是象征性的作用,对标志物本身的要求不高。因此“镇物”虽然不容易制造,但也从来不会出现短缺的情况。
最后,就是处于神域中心的神殿。神明的力量由此向外输出,笼罩整个神域。
司青玄花了三年来建立一个处处符合自己心意的神殿——
即是“神事厅”本身。
让人们活在源月庇佑的神域里,但却只让这世上不到百分之一的人知晓源月的存在——这就是司青玄和防治局高层们达成的“君子协定”。
司青玄没打算变成一个神座上的泥塑受人叩拜,也没打算完全使用神灵的权力或是履行神灵的职责。硬要说的话,防治局和他的关系,和李执鸣与他的关系非常类似。他们制定协议,互相配合,达成交易,但没有一方必须无条件服从另外一方之说,他们的根本利益也不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随时都可以散伙——只要主张散伙的一方付得起代价就好。
然而,就目前的结果而言,这场“交易”的结果让双方都十分满意。
防治局巩固了华夏的边境线。类似于“内有猛兽,闲人勿近”,一般的非高位神灵很难去觊觎一块已经被划入神域的土地——那些非高位神灵防治局不是不能对付,但防治局一旦决定动手,肯定要付出代价,区别只是最后代价的多和少而已,建立神域能让他们省去这些麻烦;何况虱子多了也咬人,在华夏的东南西北,也不乏国力强盛、觉醒者较多的国家,但他们的现状还是乱成一锅粥,就是因为不怀好意的诡异生物、大神小神……实在是太多了。
防治局觉得省心。那司青玄呢?
谢邀。除了工作繁忙了一些之外,建好神域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建立神域就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你可以随时把不受欢迎的客人给扫出门外,还可以谢绝各种不怀好意的人的来访——关于这点,神域有自动筛选的功能,除非司青玄特许,否则沾了任何一点其他神灵之力的人或物,都别想迈进神域一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和你同期的同学刚刚毕业,正忙着疯狂找工作,下一步目的就是攒钱买房,而你却已经坐拥一整套豪宅了。
占、尽、先、机。
这两年,也不是没有其他神灵想在人类世界建立神域,都被系统提前报点,司青玄想办法精准打击。
“众所周知”,神灵是无法直接降临人类世界的。必须要借由某种契机,或是经过人类信徒的召唤仪式,才有机会降临。
“白星教”和“往生主”这两个教派虽然广为流传,但到现在,这些信徒们都还没办成一次真正的召唤仪式。
首先,每次召唤仪式都要布置很久,会大量地消耗信徒们的人力物力。其次,举行召唤仪式时信徒越多、念力越强,召唤所需要的时间越短。
因此“白星教”和“往生主”才疯狂地招揽人心。
但每次这两个教派内发生什么“神迹”,司青玄都会想办法打断它。
比如,“白星教”高层信徒辛辛苦苦威逼利诱了两个村落的人做信徒:谁不皈依“白星教”,盐蚀之星就直接做法让他们家的生活用水都变成盐。人们不堪其扰,被迫加入“白星教”,参加由高层信徒们安排的仪式,祈祷神明盐蚀之星快些降临。
而司青玄做的则是安排人,在祈祷仪式的途中给那两个村庄空投水源物资,且打的是“国际救助”的名号,做好事不留名,救援物资上除了印着一句“人类帮助人类”的口号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两个村落的人们先是傻傻地看着天降的馈赠,等反应过来之后集体停止了祈祷,开始欢呼雀跃——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不用自来水,他们还可以用桶装矿泉水!盐神只能把土地上的水变成盐,已经装进桶里的祂也无能为力啊!
就这样,人类社会的科学和便利再次回归了他们的生活。“白星教”扩充信徒的计划破产了。
又比如,在亚洲诸国之间流传的教派“往生主”。
这个教派比“白星教”还要黑暗一些。教中有些信徒精通黑魔法与黑暗献祭之类的知识。“往生主”扩充信徒的过程会更疯狂、也更隐秘一些。
司青玄知道这种事关生死的教派对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他也不强行打断“往生主”的传教过程。而且,被“往生主”这个教会威胁的绝不只有华夏一个国家。在灾异防治局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各国政府已经针对“往生主”教会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大家一起,把水搅浑。
各国政府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往生主本土化运动”。
嘿,你们说“往生主”是地狱的主人,拥有主宰人类灵魂的力量,可是在咱们自己的本土神话里,类似的神明并没有缺席啊。
于是,信仰佛教的把“往生主”的形象往佛教圣灵的方向结合;信仰基督的,把“往生主”的形象往撒旦和恶魔的方向结合;如果本土历史没能孕育出什么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神话系统,那也可以向别国借一借嘛,比如什么希腊神系,什么北欧神系,什么华夏神系……
政府们最卖力的时候,一个平民走在街上一小时,能遇见四个向他推销“往生主”的教徒,其中三个都是被故意安排来的假信徒。
“往生主”的神明形象被各种“魔改”之后,到处都有“往生主”,但“往生主”却又已经不是“往生主”了。即使有人真的相信了有这么个神明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往生主”的信徒。
披着“往生主”马甲的曜日神——冰原主宰,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无能狂怒。
总之,危急之下,人类也在想尽各种办法自救,这是司青玄乐见其成的。
就在他走神的这片刻,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所罗门瞥了一眼:“家主,是照临先生……邀您共进晚餐。”
“?”司青玄挑了挑眉,“我记得我们上星期刚吃过饭——他不是第三军区的负责人么,有这么闲的吗?”
“您或许记错了。”所罗门风度翩翩地说道,“我记得,您上次和照临先生共同进餐,是在十三天前……已经接近两个星期了。”
司青玄:“……”
“家主,恕我直言。”所罗门说道,“和照临先生确定关系以来,您缺席了他的三个生日和两个恋爱纪念日。连都我觉得,照临先生这么多年来还能保持对您的殷勤与体贴,这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