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番外一

“去酒吧?和谁?”

听到薄浔的问题, 俞烬瞬间蹙眉,手上的画笔“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颜料染脏浅色的木地板。

电话另一端, 传来的是薄浔央求的声音, “同学朋友。过生日才去的,普通酒吧,不会玩到太晚。”

“你是来通知我的还是和我商量的?”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质问的声音很冷。

“……商量,商量,”薄浔笑的有点心虚,“让我去嘛。”

俞烬深吸了一口气。

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管薄浔太严。薄浔是人, 不是他的物品,他应该适当收起掌控欲。

薄浔久久没听见俞烬说话,又补充道, “学校里认识的朋友,这不是刚考完期末,又撞上他生日,所以才出去玩的。刚入学的时候他挺照顾我, 上课听不懂的会和我说, 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更不会沾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保证0点之前回家。”

半晌,俞烬无波无澜的“嗯”了一声,声音很闷, “要是喝酒了喊我去接你。”

说完, 只听见电话那一端, 薄浔似乎和旁边几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说了什么,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挂断电话,俞烬看着画布上的色彩就烦。

站起来打开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

他原本以为,把小浔哥哥带到异国他乡,也许,小浔哥哥就会更依赖他。

最好是需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

但是却忘了,以薄浔的性格,不管到哪儿都能迅速适应并且交到新朋友。

出去玩和他报备,只是心里有他,并不是出于畏惧。

俞烬拿出打火机,拨动开盖子,点上了烟,猛地吸了一口。

一直以来,他都试图营造出束缚禁锢薄浔的假象。

其实他很清楚,他才是被薄浔的禁锢的。

如果当初薄浔没有答应陪他出国,他也不会意志坚定的追求梦想,大概率听从三中的安排,保送进一所还不错的学校读商科,毕业后运营家里留下的公司,往后几十年都从事不喜欢的事情。

一支烟抽完。

俞烬掐灭烟蒂,躬身趴在窗框上。

外面的天色从橘红渐渐变暗,西边还有最后一抹火烧云没落下,远处钟楼传来悠远的钟声。

失神眺望片刻,又拿出手机给薄浔发了消息,让薄浔把酒吧的具体位置发给他。

这次薄浔没那么快回复。

-

落地钟摆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二。

俞烬看着卧在脚边的熊熊。

熊熊从刚捡回来时的皮包骨,到现在已经成了一只大德牧,毛发锃亮。

他横眉冷目道,“小浔没告诉你他去哪家酒吧吗?”

熊熊当然没说话。

只是抽了抽毛茸茸的耳朵,似乎是在理解俞烬的问题。

“我在问你,小浔去哪家酒吧?”俞烬说完,不耐烦的拿出手机。

置顶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他问薄浔酒吧的具体位置。

“……”熊熊不会说话,只能无辜的看着俞烬,深处爪子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食盆。

俞烬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里给熊熊煮了肉。

喂过熊熊,薄浔还是没回来。

俞烬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去找人。

刚下楼还没出公寓门,闻见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门外,似乎有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叠在另一个人肩膀上。

自动门打开的时候,俞烬紧蹙的眉目锁的更紧。

“小浔?”

薄浔不省人事的垂着头,胳膊搭在同伴肩膀上,对这声“小浔”并没有任何反应。

同伴是个人高马大的亚裔男生,身材和薄浔差不多,都是属于充满肌肉的类型。

外表倒是看不出性取向,抱着薄浔的手也只是起支撑作用。

“你是小浔室友啊?那他就交给你了?”同伴男生看了看面色不善的俞烬,有点发怵的笑了笑。

室友?

俞烬顿了一下,面色更为阴鸷。

随即,突然笑了出来,“对,我是他室友,把他交给我就行。”

“你能扛得动小浔吗?用不用我帮你把他抬上去?”男生打量了一下俞烬过分纤细的身躯。

“多谢,不必。”俞烬接过薄浔的时候,面无波澜的回应道。

背着薄浔上楼的时候,俞烬咬了咬牙。

平时需要抱薄浔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有足量的肾上腺素和激素的刺/.激,加上有墙面借力,并不会觉得太累。

现在,酒后的身躯死沉。

俞烬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把他薄浔拖回家。

混沌之中,薄浔感觉到背后陷入柔软的沙发。

“……”他无意识的哼唧了两声。

“我要喝酒。喝酒。”

虽然没睁开眼睛,但就是觉得头顶上传来的目光有种肃杀之意。

薄浔赶忙打开眼皮。

他以为眼前会是陆离光怪的悦动光束和嘈杂的音乐。

不料,意外的安静。

突然,唇边多了一丝冰凉湿润的触感。

是水。

他不想喝水。

还没准备偏头,突然被掰着下巴,强行分开双唇。

冰冷的水灌进口中,薄浔刚想咳嗽。

顺背的手先一步附上背后,动作轻柔。

俞烬放下水杯,眯起眼睛冷声道:“清醒点了吗?”

俞烬?

看见这张脸,薄浔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连忙在沙发上坐直。

“……醒了。”

完了。

即便喝多,他也记得,他似乎答应过俞烬要0点之前回家。

“现在是凌晨两点。和同学玩得晚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看见混沌的下垂犬眼中多了几分清明,俞烬声音冷厉。

他刚想解释。

忽然,胃部传来一阵翻涌,酒精混合着胃液的酸味,一股脑的涌向喉咙。

他下意识的想冲向浴室。

还没站起来,就被单手捏住脸颊,强行按回沙发里。

“回答。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俞烬以为他是想逃避,掐住脸颊的手不禁更大力了几分。

胃里翻腾的感觉不减反增,薄浔根本说不出话,“呜呜——”

他轻声哼道,示意自己胃里难受。

不断努力咽着唾液试图缓解呕吐的冲动。

口腔里的混合着酒味的酸液越积越多,喉结滚动的速度变快。

“宁可让别人送你回来,也不愿意让我去接你?”声音依旧是凌厉的,充斥着不满。

“……”

呕吐的冲动几乎到达巅峰。

薄浔难受到不断深呼吸,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外溢。

脸颊上捏着的手还是没有任何松懈。

想吐。

但是身上的衬衫是俞烬刚送他的。

因为强忍着,胃部开始痉挛,眼泪也愈发湍急。

“怎么哭——”

他没等俞烬说完,实在是忍不住,身躯一躬,“呜——”的一声闷哼。

再怎么忍,胃酸混合着酒液不受控制的从牙缝里流出。

刚想起身,喉咙就像开闸一样,“——”大量的呕吐物混合着泪水,喷涌而出。

地板上和俞烬身上,顿时一片狼藉。

吐出来的瞬间,心理上的愧疚压过生理上的难受。

他把俞烬弄脏了……

薄浔站起来想跑向浴室。

“呕————”强烈的呕吐冲动根本不给他机会,薄浔伸手扶着茶几才勉强站稳,腰身几乎下压到90度。

下意识想用手捂。

却是从指缝里冒了出来。

胃部剧烈收/.缩着,呼吸很重,眼泪不断滑落。

俞烬连忙拿过垃圾桶,举在他身边。

眼里的阴戾尽数化为恐慌。

刚才他只顾着质问薄浔,完全忽略了对方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酒液吐空后,紧接着是发苦的胆汁涌向喉咙。

额前布满细密的冷汗。

接连躬身中,小臂上爆出青筋。

他感觉到俞烬不断替他顺着弓起的背脊。

手掌不失力度又兼顾温柔,令他舒服了不少。

明明上一秒,俞烬还在严厉质问他。

下一秒又会动作轻柔的照顾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呕吐的感觉终于停止。

薄浔无力的坐在沙发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水依旧止不住的往外冒,把下垂的眼梢染的绯红。

表情凌乱又破碎,饱满的肌肉随着喘/.息剧烈起伏。

身上脏兮兮的,酒精的气味很重。

他看见俞烬默不作声的收拾着地板上的狼藉。

“待会儿,我自己收拾,”刚吐过的缘故,声音有气无力的,“胃好疼……”

他记得俞烬一向有些洁癖。

雇人打扫完家里后,还是会经常做清洁,就连熊熊也逃不过时常被清洗的命运。

俞烬没有停下拖地的手。

即便身上被吐脏,也没流露出半分嫌弃。

酒劲儿还没过去。

薄浔又一次闭上眼睛,沦陷在酒后的眩晕中。

“醒酒汤,喝两口。”

感觉到唇边凑过来吸管,薄浔下意识闭嘴。

“甜的,特意放了蜂蜜,不骗你。”

听到这句话,薄浔才试探性的吸了一口醒酒汤,眼睛依旧没睁开。

尝到是甜甜的清爽味道,这才肯大口大口的喝。

“这个是胃药,吃了。”

喝醒酒汤的时候,薄浔感觉到嘴里塞进来了两颗胶囊。

他顺从的张嘴吞下。

“喝完坐起来一点,帮你把衣服换了。”

酒精的缘故,薄浔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只能对方说什么他做什么。

最后,他感觉自己是被俞烬拖回卧室的。

躺在床里时,俞烬又用热毛巾替他擦了身体,给他灌着漱口水漱口。

酒后清晨。

醒来的时候,薄浔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嘶……”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头疼。

尤其是太阳穴的血管和青筋,突突突的跳动。

薄浔坐直,单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昨天喝完酒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回来以后,俞烬的态度一会儿凌厉的捏着他的脸,一会儿又温柔的给他顺背喂醒酒汤,最后怎么回卧室怎么换的衣服也完全忘记。

正揉着头,只听见浴室的门发出开合的声音。

俞烬从浴室走出来,在穿衣镜前打着领带,面色阴沉。

开口之前,薄浔先是非常心虚的笑了一声,语气阿谀,“俞烬。”

俞烬没抬眼,继续打着领带。

“我错了。”薄浔见俞烬没反应,赶忙从被子里跳起来道歉。

还没站稳,一个趔趄,朝着墙上栽去。

撞到墙上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拦住了他,避免他撞伤。

见他站稳,俞烬才收回手,继续整理西装。

“我不该那么晚回来。也没看见你问我在哪间酒吧的消息,就…没回复。”薄浔见俞烬还是不同他说话,开始一一忏悔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嘛俞烬。”

俞烬已经整理好西装,走到鞋柜边提上皮鞋。

薄浔连忙追出卧室,“你不是说你今天晚上才要去参加宴会吗?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俞烬的袖子,“你生气归生气,能不能别不说话?”

俞烬又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出去冷静冷静。不说话是因为,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

“那就不心平气和的说话,吼我骂我也行,或者打我两下,你喜欢就好。”薄浔还是拽着西装袖子不撒手,“总之不能不说话。”

“我当然知道你生气,知道你有脾气,那你发/.泄出来。既然生气的源头是我,你倒是说让我怎么道歉怎么改,一个人生闷气有什么用?”

俞烬攥紧拳头,还是没说话。

也不全是生薄浔的气。

更多还有他自己的。

他在反思,为什么昨天薄浔喝完酒身体不舒服,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而是捏着薄浔的脸质问为什么不让他去接。

而且,看见薄浔胃疼难受的时候。

除了心疼之外。

还有…可耻的反应。

俞烬最终没急着出门,坐回沙发上,面色依旧阴郁的可怕。

薄浔凑过去,坐在地上,把脑袋放在茶几上望着俞烬。

俞烬的腿还没好的时候,他经常这么跪坐在俞烬面前,为的是不让自己的身高给俞烬带来压迫感。

即便现在俞烬的腿好了,他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

“你又不说话,”薄浔抬头,看着对方身上一丝不皱的西装,袖口半遮未遮的白皙骨感手腕,语气有点无奈,“不说话也行,但得理我。”

说完,他看见俞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来自头顶的目光,十分有侵略性。

俞烬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薄浔。

——薄浔宽阔富满肌肉的肩膀,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色的紧身t恤。

健壮的身躯和略带憨态的面容有些不符。

不知怎么的,很多年前的冲动,又一次涌了回来。

回神的时候,脚已经抬起来了。

皮鞋前半段儿的金属鞋底已经扬在薄浔面前。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俞烬赶忙想把腿放下来。

薄浔先一步开口,“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我不介意。”

说完,他微微歪头看向俞烬,跪坐的端正。

倏然,肩头落下来一记压迫性的疼痛。

金属底片碾在肩头肌肉上的感觉过分锐利,薄浔下意识咬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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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肩膀上的伤口。”俞烬一手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一手拽开薄浔的领口,皮肤上,渗血的压痕十分刺眼。

“不用看,都说了我皮糙肉厚。”薄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

不如当初体训,背沙袋负重跑步时,肩带摩擦造成的伤痕严重。

但是刚才,是真的很疼……

主要是俞烬这张脸实在长得好看,宽肩尤其衬西服…他是一时鬼迷心窍。

就,俞烬想做什么都依着他。

完全忘了金属鞋底上有钉子固定。

碘伏擦在皮肤上的时候,薄浔还是没忍住,抓住俞烬的手。

“到底神经是有多敏锐?”俞烬看着他的脸一秒涨红,低声问道。

薄浔抿唇低头。

等碘伏的劲头过后,才舒了口气。

“所以闹了半天,就是因为我结束聚会没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加上我朋友说你是我室友,才生这么大气的?”

“嗯。”

薄浔气得好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要是直接说,我肯定会好好告诉你,我神志不清打不了电话,加上我朋友也喝的有点神志不清,见到你下意识以为你是我室友。”

说完,薄浔拿出手机递给俞烬,“自己看。我还和他说,你一时嘴瓢给我对象喊‘室友’,害得我好惨。”

俞烬默不作声的接过手机,一条一条的翻看着记录。

紧蹙的眉终于舒展了几分。

“你就是一生气一吃醋,平时的沉着冷静全没了,就跟品控不好的炸/..弹一样,随时可能失控。”薄浔凑过去,抵在单薄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手机。

“对了,这个暑假谢哲要过来找我玩,我好像要写个什么文书,方便他申请签证。”

“他是单独找你的,还是和别的朋友旅游顺便找你?”听到这句话,俞烬刚舒展的眉又一次蹙起。

薄浔答道,“顺便找我。他好像和他那个家庭教师一起旅游,路过我们这边。没记错的话,那个家庭教师好像是叫季良廷?”

“他大学都读一半儿,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有家庭教师?”俞烬问这句话倒没什么贬义,只是单纯疑惑。

“季良廷吗?他好像一直是类似司机或者管家的职业,除了管谢哲学习也会管生活。谢哲他…没人照顾生活起居可能真的会饿死,初中上学的时候我们一个宿舍都深有体会。”

俞烬点点头。

只要不是专程来找薄浔的,怎么样都好。

“他需要什么文书发给我,我来处理,”说完,他把手机还给薄浔,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该走了,路上可能会堵车,加上主办方喜欢提早,我本来也是打算在晚宴开始前一个小时左右抵达会场。”

“好。”

这种场合薄浔跟着俞烬去过一次。

他的艺术造纸实在可怜,去了一次觉得很没意思,加上在俞烬的许多画作中他是模特,每次都少不了收到很多工作邀约。

每次拒绝似乎没什么效果,渐渐便不去了。

“我走了。”

感觉到俞烬准备离开,薄浔赶忙拽了一下他的一摆,“欸——”

“怎么了?”

看着俞烬毫无察觉的眼神,薄浔笑得暧/..昧,刻意站起来,微微弯腰凑在俞烬耳边道,“换条领带。这条……我刚才不小心弄脏了。”

说完,刚准备大步离开。

背后突然环绕上来一双手臂,狠狠地将他往后拉扯。

“——”薄浔猝不及防,直接顺着劲儿跌在柔软的沙发里。

耳边,瞬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不是,你还有晚宴呢,别闹。”薄浔没想到俞烬会直接拽他陷进沙发,一时间笑得局促。

他本来也是仗着俞烬马上要出门,才言语大胆了些。

“也不是必须要提早,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早。”

熟悉的气息攀附上耳根,萦绕过后颈。

手臂禁锢的更紧。

“既然敢撩就别跑啊,小浔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