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灰色的天光从落地窗外打进来。
冷调的光线不算刺眼, 但足够对酣梦中的人类造成影响。
薄浔不情不愿的把被子蒙过头顶。
咖啡的香气钻进鼻腔。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床位。
空的。
瞬间薄浔清醒了不少。
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眼睛惺忪的眯着,黑色的短发乱成卷毛。
只见俞烬正在远处的矮吧台边上擦拭着头发, 咖啡机正“咕嘟咕嘟”的运作着。
均码的浴袍对俞烬来说松垮的过分, 整个人在衣服里晃荡。
“是不是吵醒你了?再睡一会儿。”
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确认到俞烬还在,薄浔一头栽回枕头里。
累。
像是长时间体训后的清晨,没得到充分休息, 身体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罢./工。
躺下时,他听见窗帘划过轨道的声音。
明亮的房间顿时昏暗。
“你要去哪儿。”听见轮椅的声音朝床边挪来,薄浔闷声问道。
“去办一些事情,早就和人约了在今早九点,你继续睡, ”俞烬的声音极轻,“干净衣服帮你放在衣帽间。”
薄浔没再询问。
现在居然才不到九点……
晚上几点睡得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平日看似柔弱的俞烬, 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疲惫。
甚至,相较于平日里的斯文温和,几乎可以用恶劣形容。
反倒是他,最后哑着声音哭求着俞烬松手。
薄浔听见床头柜上发出一阵窸窣。
唇角边落下来细碎的吻。
“走了。”
他没回应, 实在是困到没有力气说话。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这次醒来时, 喉咙中的刺痛和堵感几乎占据所有感官,四肢像是灌铅一样,头脑发昏。
呼吸都是烫的。
薄浔艰难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搭上额头。
“居然被俞烬说中了……”他艰难的嘀咕了一句。
睡着之前, 他完全没有精力再去洗一次澡, 只是迷蒙之中感觉到俞烬端了盆热水, 用湿毛巾, 帮他擦了擦身子。
上次发烧还是幼儿园时期的事情,薄浔早就忘了生病的滋味。
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床头柜上有两管已经开封过的药膏,下面压着一张便签。
一向工整的颜体字难得带了连笔,看上去有些许潦草。
【止痛用。左为内用右为外用,昨天洗澡后和你睡着后帮你上过两次药,理论上止痛效果能持续到今天晚上。如果还是疼,记得自己使用。】
下半张便签上,有手绘的示意图。
薄浔:……
俞烬的画工可太好了。
好到明明只是药膏使用示意图,脑子就浮现不合时宜的画面。
爬起来洗漱后,薄浔看着柜子上放着的干净衣服。
上面还压着他的个人物品,应该是俞烬帮他把脏衣服送洗前掏兜掏出来的产物。
离开酒店后,薄浔打了车,直奔医院。
-
输液大厅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很浓,保洁工正用锯末木屑清扫着水磨石地板。
薄浔背着书包,单手推着吊瓶架子,寻找着空位。
这个季节感冒发烧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儿童。
大厅里久久回荡着孩童们的鬼哭狼嚎,甚至压过了短视频外放的声音。
最终,薄浔找到了一处空沙发,坐下后直接瘫在里面。
他还没和俞烬说。
不是怕说了后俞烬不来陪他,反倒是知道,如若说了,俞烬肯定会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过来。
一是不想打扰俞烬。
二是,真的觉得好丢脸。
从小练武术,少年期练体育,穿单衣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训练时都没事,居然因为这点事情发烧……怎么想怎么丢脸。
躺在沙发里,薄浔看着自己的医药单子。
感染引起的高烧。
具体的报告单他也看不太懂,只能看懂有四五瓶吊瓶要打。
他顺手把吊瓶开到最快,好快点结束。
“薄浔!”
正看着单子,突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薄浔抬头,“谢哲?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谢哲单手打着吊瓶,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壮很多的男人替他拿着东西,一瘸一拐的朝着这边走来。
“嘶……说来话长,”谢哲说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后,揉了揉自己的脚踝,“昨天不是刚放假高兴嘛,喝多了,穿了一层衣服就跑出来,加上外面下雪路滑,然后就崴着了。当时也没带手机,亏得大块头发现我电话打不通,来草丛里找我,不然我就凉了。”
薄浔听完无语凝噎,“你能不能长点心?”
“什么点心?”
站在一旁的季良廷看见谢哲吊儿郎当的样子,冷声道,“他说的是让您长记性,以后饮酒适量。”
谢哲不耐烦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说完,他又转回薄浔,“你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几乎从来不生病的吗?”
薄浔被问到了。
这也不是在朋友面前能说的。
他清了清嗓子,顺口编道,“我,我昨天和俞烬吵架了。就,二半夜出门逛了逛,外面挺冷的。”
谢哲笑得幸灾乐祸,“被老婆赶出家门了?不会因为我们劝你那两杯酒吧?”
“你是真听小学神话,以前在宿舍谁和你发生矛盾,只有你把人家轰出去的份儿。不愧是小学神,治得住你。”
薄浔干笑了两声。
相信了就好。
谢哲:“对了,我刚才看见你们班学委了,就是你那个发小。带了个女生在诊室门口排队。”
薄浔:“你说宋嵩?”
“对对对,叫宋嵩。”谢哲猛地一拍大腿,“应该是那个女孩儿生病了,他看起来怪健康的——”
谢哲还没说完,突然抬头,“诶,那边那边!他们在前台,你看。”
薄浔赶忙回头,只见宋嵩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拽着一个小个子女生的帽子。
“松松!”薄浔放下手机,喊了一声。
-
宋嵩拎着林澜澜的帽子,来到他们这边,看见薄浔和谢哲,眼里有些诧异。
“你们怎么在这儿?”
季良廷主动接过宋嵩手里的吊瓶,帮林澜澜挂好,又帮她灌了暖水瓶,才站回谢哲身边。
“生病了呗,还能咋的。”谢哲摊了摊手。
薄浔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不然谁好好的往医院跑。你呢?”
“带澜澜来,她家没人。”宋嵩没占用病号用的沙发,只是拽了把小凳子坐在地上,用眼神指了指沙发上蜷着的女生。
发烧的缘故,林澜澜半张脸埋在小熊围巾里,只露了耳朵和眼睛。
缩在沙发里抱着宋嵩的平板电脑在看电视剧。
宋嵩说完,停留在薄浔身上的目光突然变得警觉。
“小浔,你脖子上怎么了?”
薄浔不明所以,“脖子?”
谢哲经过提醒也注意到了,“你被人掐了?手印这么大?”
薄浔:……
他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
衣服是敞领的,他赶忙欲盖弥彰的把衣服往上拽。
一伸手,手腕上刚结痂的血痕又露了出来。
宋嵩双目瞪圆,震撼又担忧的看着薄浔,惊呼道:“你手腕上——”
薄浔急忙拽了拽袖子。
试图掩盖手腕上的伤。
可是衣服就那么大,没办法顾头又顾尾。
“不是,小浔,你到底怎么了?”宋嵩不明所以,一时间也顾不上林澜澜,搬着小凳子凑过来,坐到薄浔身边。
“对呀,到底怎么回事?”谢哲也追问道,“谁欺负你了?我们帮你打回去!”
薄浔还没回答。
只见季良廷小声对谢哲道,“小哲,别问了。”
“他是我朋友,他挨欺负了我不问是吧?你有没有心?”谢哲正着急着,听到劝告,回头怼了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良廷有些无辜的站直,面露难色,没再劝。
薄浔:“我撞杆子上了。”
宋嵩说着,就伸手凑近来看薄浔脖子上的伤痕,“什么杆子上撞的?分明是手掐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看严重不严重,严重的话…我们待会儿去报警吧?是不是又遇见你妈妈了?她威胁你或者打你了?”
他拽了一下薄浔的领口,原本只是为了更清晰的查看伤口情况。
“不用看——”
薄浔还没拒绝完。
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许过分沉默。
宋嵩:……
谢哲:……
薄浔匆忙把领口拉好。
他起来的时候也没照镜子。
并不太清楚自己身上是什么情况,只是从宋嵩和谢哲精彩的表情上,感觉出来了一二。
突然,谢哲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醍醐灌顶的表情中又有些许复杂。
“好家伙,薄浔,你,你是不是背着兄弟们在外面做0 ?”
宋嵩:“?”
旁边原本在看电视剧的林澜澜也瞬间坐直,病恹恹的脸上露出些许震惊,朝薄浔的方向看来。
“澜澜,别听。”宋嵩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捂住林澜澜的耳朵。
林澜澜拨掉宋嵩的手,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薄浔的方向,小声抗议,“我偏要听。”
季良廷喃喃道,“小哲,说了让你别问。”
薄浔从震惊中回神,瞬间用不打针的手揪住谢哲的领子,“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其实输液大厅里足够嘈杂,刚才谢哲那句话只有他们几个人听见。
反倒是他这么一拽谢哲的领子,更引人注目。
意识到有人朝他们看,薄浔赶忙松开手。
“我声音不大,”谢哲很委屈的理了理衣服,“不是,这……我猜中了?”
薄浔:“……”
宋嵩:“……”
林澜澜:“……”
季良廷:“……”
-
刚才动作一大,吊瓶跑了针。
重新扎好后,薄浔才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里。
无力的解释道,“不是,你们也知道俞烬长得好看。”
而且。
有一个细节他一直记得。
俞烬——
……只能堪堪握住,拇指和食指完全无法对上。
薄浔感觉到四双眼睛还是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尤其是谢哲,似乎是在责怪不争气儿子。
“而且又会甜甜的喊我哥哥,向我撒娇,我怎么顶得住?这能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