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厕所门落锁的声音, 薄浔不自在的站直,后背紧紧贴着门壁。
空间太过狭窄,连转身的空隙都没, 身前毫无缝隙的贴着轮椅靠背。
只见俞烬突然转过头, 勾起唇角,笑看着他。
“你慌什么?”
“咳,我没慌。”逼仄的空间里, 薄浔只能稍偏过头。
“只是想和你说句话。”
俞烬的手还在门锁上不肯松开。
薄浔紧张的攥紧裤缝。
空间太挤了,他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瓷砖房里格外清晰。
“今天雪大,你回不了家的。晚上来和我住,行不行?”
说完,俞烬自然的补充了一句, “别想多,我的意思是床让给你,我打地铺。”
“我没想多!”薄浔即刻反驳道, “不过不必了,我住谢哲他们宿舍就好。睡地上对你的身体不好。”
“哦。”俞烬若有所思的拖了长音,“原来你拒绝我,只是在关心我的身体?并不是不想和我住, 对不对?”
薄浔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
张了张嘴, 想辩驳什么。
“不用担心,我经常放着床不睡打地铺,对身体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就让我尽一点作为追求者的义务, 好不好?小浔哥哥, 求求你了。”
薄浔听的头皮发麻, 全身绷得更紧。
对方的声音本来就清澈悦耳, 现下又带着点讨好撒娇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扬。
加上空间狭窄。
像是耳语一样,搔的耳垂发痒。
“是不是除了我之外,现阶段小浔哥哥还有别的追求者?”
“没有。”薄浔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追着你喊学长给你夹菜的,不是吗?”
薄浔慌忙回答道,“当然不是。韩免就是好胜心强,你赢他一次他就会粘着你非得赢回来才善罢甘休。”
“这样啊。不过我很高兴,小浔哥哥没有拒绝我…晚上,我会一直留着门——”
“我拒绝了!我说了,我住谢哲他们宿舍……”话还没说完,薄浔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
外面就是同学。
他和俞烬挤进同一个厕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人遐想。
再传出不合时宜的争吵声……
薄浔连忙压低声音,“我,我出去了。”
薄浔艰难的挤着缝隙转过身。
手刚碰到门锁,还没打开。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
“嘶——”低沉的咬牙吸气声,明显忍着痛。
顿时,薄浔也顾不得出去,连忙又挤回来。
“怎么了?”
只见俞烬的脑袋还保持着撞在墙上的姿势。
五官狰狞的拧在一起,看上去特别痛苦。
“没有扶手,想往马桶上转移的时候,打滑——嘶——”俞烬脸上的表情倏的又是一蹙。
薄浔赶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我抱你吧。”
抱起过分瘦弱的身躯时,他不禁想起早些时候看到的日记。
如果没出事,俞烬现在应该会在同龄人之中更加耀眼。
而不是拖着瘦弱残疾的身躯,完全站不起来。
厕所里的灯光刺眼。
也只有在这种狭窄空间,目光避无可避的时候,薄浔才清楚的看见……
虽然俞烬转学第一天的时候他就从镜子的折射中隐约看到了。
可当时到底两个人不认识,俞烬也只是平常状态。
这次…如此明晃晃,近距离直观的看见……
比大小这种事情,薄浔在同龄人里就没输过。
现下,无疑击溃了他那点仅有的好胜心。
出神之时,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热流。
低哑的声音魅惑,“小浔哥哥,往哪儿看呢?”
薄浔欲盖弥彰的仰头。
漫过脖子的血色早就出卖了他。
“你……”
“我也是男人。被喜欢的人又抱又看,难免有所反应,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薄浔张了张嘴,找不出反驳的措辞。
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目光回避时,薄浔还是没忍住偷瞟了一眼。
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介意。”
俞烬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薄浔哪儿肯再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保持仰头的姿势。
不一会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特别清晰。
薄浔感觉到脸上的气血上涌更甚。
哪怕不低头看,脑子里也大概补全了缺失的画面。
-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薄浔回到桌子前,捡起自己的筷子。
很快俞烬也洗完手,挪着轮椅回来。
蒋翰注意到俞烬额前碎发下的淤血。
“小学神,你额头上怎么了?”
俞烬摸了摸脑袋,“可能不小心磕着了吧。”
蒋翰旁边的大黄也放下筷子,顺口接道,“你们两个在厕所打架了吗?”
打架……
这个词听起来过分暧.昧且别有深意。
低头拨弄耳边碎发的时候,薄浔感觉到俞烬在往他这边看。
俞烬:“没有。我和小浔很少发生肢体冲突。”
薄浔看见谢哲笑得几乎发出鹅叫。
一直拍着上下床的梯子,直不起腰。
韩免不明所以,悄悄凑过来,小声问道,“小浔学长,没事吧?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外面太冷冻发烧——”
“吃你的饭。”薄浔没好气的打断。
-
晚些时候,谢哲他们班的班主任来查了一趟寝。
交代了两句他们一定会违反的规则后,又说了明天可以不那么早起床,以及让他们少玩会儿手机早点休息。
几个少年哄着老师说“知道了”“知道了”。
等老师走后,转头就凑在一张床上三排。
薄浔没参与他们的晚间电子竞技活动,独自缩在蒋翰的下铺,裹着被子。
谢哲宿舍里虽然有个空床,但奈何没有多余的被褥。
吵闹声中,薄浔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
睡了不知道多久,薄浔感觉胳膊被拍了拍。
“薄浔,往里面躺一点。”蒋翰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半梦半醒间,薄浔不情愿的往里挪了挪。
宿舍的床还不到一米宽,挤下两个体育生十分勉强。
尤其蒋翰的体积还比他更大一点。
薄浔面朝墙,像贴在锅炉上的烧饼,被压得瘪瘪。
睡了一会儿,他被震天的呼噜声惊醒。
薄浔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只见对面下铺的大黄,正张着嘴肆意的打着呼噜。
谢哲和蒋翰像是习惯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薄浔:……
他把被子蒙过头顶。
效果甚微。
五雷轰顶的呼噜声中,薄浔彻底睡不着。
他干脆爬起来,迈过蒋翰,穿上鞋走出宿舍,在走廊上瞎转悠。
不到凌晨一点,有的宿舍还在保持狂欢状态。
薄浔困的发懵,他打开手机,想看看哪个兄弟能支援他一下。
宋嵩?
宋嵩的宿舍里大多都是他不认识外班男生。
贸然进去,薄浔觉得可能不太好。
总不能真的去找俞烬吧?
极度困倦的状态下,他没什么太多的理智。
脑子还在抗拒找俞烬这件事,身体已经先一步爬上了六楼。
到了六楼,刺骨的冷风顺着天台门灌进来。
薄浔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大下雪的天,谁不关天台的门?
薄浔走到门前,刚想关门,忽然看见天台上好像有人。
黑暗呼啸的风中,夹杂着烟草熏烧的味道。
雪夜的天空猩红,大多霓虹灯都罢了工,只有应急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人影是坐着的,沉默不发的抽着烟。
“俞烬?”
只是一眼,薄浔瞬间意识到那个人影的身份。
只见人影迅速把烟掐灭在雪堆里。
“俞烬,是你吧?”薄浔瞬间也不困了,大步走向天台。
只见俞烬单薄的肩膀上,搭着厚重的外套。
里面倒是只穿了件衬衫,白皙的手冻得发红。
身上的烟味很重。
“你怎么还吸烟?”薄浔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雪堆里的已经熄灭的烟头,像找到证据一样,握在手里,“我没看错吧?”
“别告诉老师。”俞烬的声音很淡,带着烟熏过特有的哑感。
天台上的劲风咆哮着。
漆黑中,薄浔低头看着俞烬瘦削的脸庞,喉咙一紧。
“我的意思是对身体不好。”
“……”俞烬没说话。
薄浔也没说话。
看样子,俞烬应该也不是第一天在天台上。
早些时候从日记里能看的出,自从出事后,俞烬的自毁倾向就一直存在,并且很严重。
沉默间,俞烬又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了一只烟,单手拨开火机。
“别抽了。”薄浔低声提醒道。
俞烬充耳不闻。
薄浔烦躁的一把夺过正在点火的打火机。
把烟打在地上。
看着烟卷熄灭,才弯腰捡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心痛的感觉,才低吼道,“说了让你别抽了。雪天你穿这么点在室外抽烟,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俞烬的声音还是很平,没什么波澜。
“我想管就管,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把火机给我。”俞烬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烦躁,朝薄浔摊着手。
“我睡不着,抽烟多少能缓解一点。小浔,火机还给我。”
薄浔哪儿理会他。
转到轮椅后,推着俞烬离开了风声猎猎的天台。
室内的温度暖和了不少,也有了灯光。
薄浔这才看见俞烬冻的直发抖,薄唇上毫无血色。
殷红的手冻僵,几乎抓不住轮椅的轮子。
唇动了动,明显想说什么。
眉头紧锁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把俞烬推回宿舍。
“别管我了。”俞烬的语气尽量按捺住躁动,奈何无法自己控制轮椅。
说完,又拿出烟盒不耐烦的翻了翻。
薄浔一言不发的把他推回房间,转身关好门。
把轮椅停在床前,薄浔并没有因为刚才俞烬吼他那两声恼怒,轻声问道,“你平时睡前常吃的药放在哪儿?”
俞烬没吭声,只是低着头,目光阴鸷。
薄浔转过身,刚准备寻找。
突然,腰间从后面缠绕过一只有力的胳膊。
猛地将他朝着身后的床.上拽。
同时传来低沉的声音,“打火机还给我放我出去抽烟,或者留在这儿晚上陪我,你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