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听到“雪橇犬”三个字, 俞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勾了勾唇,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怯懦的犹豫道, “可是, 翘课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运动会期间管的特别松,高一的时候我就试过, 老师根本逮不住。”薄浔继续撺掇着。

俞烬面露疑色,“你以前经常逃课吗?”

薄浔被问住了。

他干笑了一声,“没有没有,就高一运动会的时候逃过一次,其他时候我特别遵守校规——”

还没说完。

额前倏然擦过一声风哨, 紧接着头顶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尖锐的疼痛顺着头皮渐渐散开。

一个黑板擦掉在地上。

薄浔下意识捂住脑袋,咬紧牙关, 发出一声闷哼。

“我在讲台上讲事情,你在下面聊天?你真的是不管坐哪儿和谁都能聊上是不是?”秦老师用尖刻的声音咆哮着,“出去站着!”

薄浔:……

他揉了揉脑袋,满脸写着不情愿, 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从后门大步离开教室,狠狠甩上推拉门。

走廊上的温度像蒸笼一样,热的喘不过气。

出教室的时候过于匆忙,手机钱包钥匙都没带, 想提前开溜都不行。

垂头丧气时, 后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薄浔敏锐的低头。

只见小缝中伸出来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 朝他勾了勾。

他挪到门边。

缝隙中的手指立刻换成矿泉水瓶, 上面还裹着一张纸条。

薄浔接过,先灌了几口水才打开字条。

比着尺子撕掉的纸张边缘整齐,上面躺着一行工工整整的颜体字。

[带我逃课。]

-

运动会当天,薄浔一大早被班主任抓去当苦力布置操场观众席。

九月末,早上的天气不算炎热,已经能感受到几分秋凉。

薄浔一只胳膊串着五把椅子,怨念的往返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

“咱们什么时候走?”

同样被抓来当免费工的谢哲已经坐在地上开始罢.工。

“话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真就老老实实给老师当苦力搬椅子?”

“我们老班人还行,她的话我愿意听两句,要是别的老师命令我让我干活,我理都不理他们。”薄浔忿忿的把上手的椅子卸在观众区,“趁开幕式的时候就窜。”

“行。”

说完,薄浔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忘和你讲,再带个人。”

“小学神对吧?”谢哲没等他说完,自然的接过他的话瓣儿,“懂。”

薄浔:……

已经到不说俞烬名字,别人就能猜到的程度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腿不方便,你喊他去滑雪,这……”

“没事儿,”薄浔自信的回答道,“我和他讲了,我当雪橇犬拽着他滑,保证他能和大家一起玩。”

谢哲听到这句话停顿了一下。

面色有些微妙。

“怎么了?不想带他玩?”薄浔打量着谢哲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哲支吾其词许久,才开口,“怎么会不想带他玩,他暑假末尾救我一命的事情,我没齿难忘好吧。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动不动说自己要当狗,这种话……很有歧义。”

薄浔歪着脑袋,满头问号,“不是你们天天说我像德牧吗?”

“自称是狗…和朋友之间开玩笑说你是狗不一样,”谢哲没忍住笑了一声,拍了拍薄浔的肩膀,“多看点漫画,多看点影片你就懂了。看来你是真的纯啊小老兄。”

薄浔:?

他看着谢哲笑得一脸猥琐,虽然知道没好事儿,但还是不明所以。

“俞烬那么单纯,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里脏听什么都脏,洗洗脑子吧你。”他没好气的怼了谢哲一句。

-

运动会开幕式进行到一半。

火炬手正拿着红布模拟的电子火炬进行交接。

站在队尾的薄浔偷偷看了一眼手机,偏头,和远处几个班级外的蒋翰谢哲对了眼神。

他找借口说要上厕所,随即窜回班喊了俞烬。

一路推着轮椅来到翻墙指定地点,除了蒋翰谢哲,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生。

以及…韩免。

薄浔对于陌生的逃课队友并不排斥,大大方方挥了挥手,“哇,这么热闹吗?”

“对呀对呀,她俩都是我们班的,”谢哲见薄浔和俞烬来了,放下手机,凑近薄浔,“左边那个,韩冉冉,可爱吧?是不是和漫画里走出来的女主角一样?”

“可爱。”薄浔有些许敷衍的点了点头。

离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谢哲口中的可爱女生长什么样。

加上在他眼里,其实人和人之间的长相没什么太大差距,无非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除非像俞烬这样现象级惊艳的,才会有所印象。

“喊了好久她都不肯来,把她闺蜜和堂弟都拐出来,结果她自然就跟着来了。说来也巧,韩免居然是她弟。”

蒋翰在旁边幽幽拆台,“得了吧,人家冉妹是听说三班的小学神也来,才同意的。根本没你的功劳,别给自己贴金了。”

说话间,蒋翰已经娴熟的翻上护栏,开始帮两个女生完成越/狱工作。

韩免看见薄浔,自然的凑过来,“待会儿比赛吗?我滑雪超厉害的。”

“我不会。”薄浔无奈道。

他从小生活在内陆平原,根本没机会接触这种运动。

“那我教你,教会你之后,要和我比吗?”韩免继续激动的问道。

“你总想和我比试比试是不是?”薄浔被弄得好笑,“来拳击室,敢吗?”

韩免脸上的笑意瞬间萎绵,讨好道,“不敢不敢。”

说话间,听见已经转移到栏杆外的谢哲气急败坏的“欸”了一声。

薄浔回头。

只见谢哲焦急指了指旁边,叹了口气。

回头,看见俞烬坐在轮椅上,正背对着他们。

单薄的背影虽然挺的很直,但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

薄浔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刚才光顾着和朋友们说话,忽略了俞烬。

他赶忙跑到俞烬身后,微微弯腰,憨笑了一声,“俞烬。”

俞烬:“嗯?”

“刚才只顾着和朋友说话,忘记照顾你了。”

俞烬莞尔,微微低头,“你和朋友说两句话而已,我又不需要一直被你照顾,也没那么脆弱敏/感。”

薄浔这才微微放心,又道,“那走吧,我们翻/墙出去。我抱着你,让他们帮你收合轮椅。”

“你抱着我?”听到这句话,俞烬停顿了一下,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不行。这样很危险,你做不到单手抱着我爬那么高的栏杆,我们都会摔下去。”

“不会摔。我试过,初中的时候我这么抱过谢哲,很稳的相信我。”

俞烬面色倏然阴沉,拒绝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离开轮椅我会很慌张?”

薄浔没接话。

他突然想起来,高一的时候,听俞烬的初中同学说过俞烬初中时的事情。

被别人强行掀下轮椅,只能在地上蠕动前行。

可是现下,他也找不到别的方法带俞烬出去。

“喂,快点,你的朋友怎么这么磨叽?”栏杆外,韩免的声音响起。

听到“磨叽”这个关键词,俞烬抓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骤然发白,隐隐开始颤抖。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薄浔捕捉到俞烬的反应,立刻急了,大声朝着韩免吼了回去,“嫌慢可以自己先走!”

说完,他又绕到轮椅前,蹲下,脑袋耷拉着,“说过。抱歉,我没考虑周全,但是……”

他也说不出来类似什么:因为那么多人等着,所以让俞烬退让的话。

-

不远处猝然传来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

“你们两个!不去看台上好好看比赛,在这儿干什么?”中年女人尖声的怒吼迅速朝他们逼近。

是教导主任!

薄浔还蹲在地上,一回头,发现栏杆外的一群人已经躲进死角,正心情复杂的的给他打手势。

他心急如焚的四处环顾。

“是不是想逃课?是不是?”教导主任脚下的高跟鞋恨不得踩出火花,怒气冲冲的朝他们凶道。

“主任好。”

顶着教导主任的咆哮,薄浔心一横,直接对视上她的目光,开口周旋。

地上有修剪过剩下的树杈。

他急中生智,“瞧您说的,什么逃课不逃课的?我们像那种人吗?主要是我腿被树杈划伤了,这不是走不了吗?”

“老师,你看我的腿,像是能逃课样子吗?”俞烬跟着薄浔应和道,无辜的看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这才注意到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同学。

她抿了抿唇,还是绷住威严,决定把炮火对准薄浔开轰,“你伤哪儿了,我看看?”

薄浔:……

他其实根本没受伤。

“编谎话是吧?去我办公室编,走。”说完,教导主任就伸手,试图拽起来地上蹲着的薄浔。

电光石火之间,薄浔抓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迅速朝着自己小腿上一划。

锐痛。

过分锋利的树枝划过皮肤时,肌肉组织绽裂的感觉特别清晰。

薄浔咬了咬牙,站起来转身,“真的划伤了,我骗您干什么?”

教导主任看见薄浔腿上的新伤,欲言又止。

最终推了推眼镜,严肃的面色上有些狐疑,忍住怒气,没再训斥。

“知道了。那你们快回看台去。”

说完,她抱臂看着俞烬和薄浔,站在路中间。

俞烬不急不缓的在校服口袋里找了找,拿出两张叠好的纸,递了过去,冷静的开口,“不过我们确实是打算出校门的,但不是逃课,是有假条,您可以看一下。”

假条?

薄浔不可思议的看着俞烬。

只见那两张纸条缓缓展开,一张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一张写的是俞烬的。

最后还有班主任的签名和盖章。

俞烬怎么早不说有假条?

薄浔犬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两张纸。

早知如此,他们何必耽误这么久时间?他也更不用一时情急给腿上来一道。

教导主任的脸色铁青,有些挂不住。

确认假条为真后,没再说什么。

教导主任放行后,他们光明正大的从校门走了出去。

出校门后,薄浔才俯身质问,“你哪儿来的假条?”

“当然是找秦老师提前开的。”俞烬回答的很平淡。

薄浔一时语塞。

“是不是怪我为什么没早点拿出来?”俞烬似乎察觉到他想问什么。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逃课的感觉,假条是留给失败的退路。没想到第一次尝试逃课就失败了。”

俞烬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只是想看看,薄浔会如何处理他和朋友们之间的平衡。

薄浔陷入沉默。

俞烬低头:“抱歉。”

“也不用道歉。”薄浔小声道。

他原本都打算和谢哲他们说不去了,毕竟是他没考虑周全俞烬的情况。

没想到峰回路转。

车是谢哲的。

司机也还是那个家庭教师。

他和俞烬坐在最后一排。

柔软的沙发座椅很舒服,放松下来后,薄浔才感觉到划伤的地在缓缓淌血。

车内昏暗。

刚想拿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片,手边,先一步递过来了一瓶生理盐水。

“用这个清洗吧,生理盐水对伤口刺激小一点,”俞烬的声音很低,即便在密闭人多的车厢里,也不会让第三个人听见,“我就不帮你了。”说完,轻咳了一声。

薄浔尴尬的点了点头。

他接过生理盐水,原本是想用棉签蘸取一些,只是车内太过颠簸。

手一晃,直接洒在划伤的地方。

“嗷……”伤口撒盐带来剧烈的疼痛中,薄浔没忍住声音。

突然,前面传来谢哲疑问的声音,“薄浔,怎么了吗?”

薄浔咬紧牙关,尽量克制住自己因为划伤带来的剧痛,闷哼的冲动。

生理盐水还在随着车厢晃动,时不时洒在伤口上。

昏暗之中,突然,一只温热骨感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强制将呼之欲出的声音按回去。

俞烬单手死死地捂着他的嘴,清冽的声音平静回应道,“没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把水洒在小浔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