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攥在俞烬校服上的双手抖的厉害。
薄浔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瞪着地面。
“小浔哥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我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
头顶的声音一瞬间从低哑寒冽变得温柔如水。
加上贴着耳边, 缱绻的喊着他“小浔哥哥”,像撒娇一样。
“如果真的如此,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尽量不再弄疼你。也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贸然帮你处理伤口,至少会征得你的同意后再动手。当然,如果是我观察错了,我给你道歉。”
人畜无害的声音实在太有迷惑性,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信任。
薄浔顿了顿, 头还是抵在俞烬心口前没抬起来,承认的声音很轻,“不, 不用道歉。”
说完,头顶传来一声会意的长音,“哦”了一声。
“……不过你怎么发现的?”
他没听见俞烬回答。
只是感觉到那双灼热的目光,从他的头顶, 转移到了腰腹之下。
瞬间, 他反应过来。
赶忙放下抓在俞烬肩膀上的手,从心口离开,改为趴回自己的课桌上。
转移的过程中,他隐隐看见, 俞烬身上原本平整的校服, 变得皱皱巴巴, 像是刚经历过莫大的摧残。
薄浔把脑袋埋在课桌里, 死活不肯抬头。
耳垂上还是烫的厉害。
倏然,身侧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薄浔攥紧拳头,紧咬牙关。
脸上不争气的滚烫越积越多。
“没关系,这种事情很正常,每个人私下都会有不太能摆上台面说的癖好,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澄澈沉稳的声音说完,紧接着像是没绷住,又是一声低笑。
“别说了别说了。”薄浔把校服后领口往上拉了拉,试图盖过脑袋。
让别人发现都好说,怎么偏偏让俞烬知道……
他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下辈子也不出来。
膝盖上的钝痛渐渐消散。
但被俞烬触碰过的皮肤,还是灼烫的。
“好。”尾音拖长,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但是我还是好奇,你这种嗜好是怎么形成的?或者说,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会从疼痛中取得愉悦,是什么契机?”
“别误会,只是出于学术疑问,因为正好最近在研究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所以好奇。”
薄浔陷入沉默。
他潜意识还是觉得,和俞烬谈论“性”相关的话题,是对俞烬的亵渎。
和兄弟之间讲荤话的感觉不同,在俞烬面前说这些,会有莫名的耻感。
良久,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声音很闷,“就是……”
“就是?”
“……”薄浔又咬了咬牙。
这个问题牵扯的前缘旧事太多,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一时间也说不清。
加上这些也不合适在教室里说。
“抱歉,是不是冒犯到你了?不方便的话不用回答就行。”
“没有冒犯,只是——”
他还没说完,突然,推拉门传来大力开合的巨响。
“砰”的一声,足够让课桌都震动。
还没抬头,只听声音,就知道开门的人有多鲁莽。
韩免朝气蓬勃的声音从后门响起,“小浔——”
后面“学长”两个字还没出口。
只听见俞烬冷淡的声音带着怒意,低声道,“午休时间,串班不知道保持安静吗?”
韩免似乎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体校出来的大部分男生,身上那种不羁的情绪会比同龄人多的多,说直白一点就是不服管教。
俞烬没在意对方的讥笑,只是把轮椅向后挪了挪,堵住了后门。
沉声道,“薄浔在睡觉,可以请你不要打扰他吗?”
完全没有睡意并且清醒的薄浔:?
他一时间也不敢抬头,生怕丢了俞烬的面子,只好就这么装睡趴在桌子上。
韩免舔了一下上嘴唇,打量了一圈儿俞烬苍白到病态的皮肤,还有身/下的轮椅,“那天在食堂是不是见过你?记得你叫俞烬?”
俞烬:“见过吗?忘了。”
薄浔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
都是寻常的语气,却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尤其是俞烬。
“见过呀,你记性可真差。对了,记得帮我转达一声,让小浔学长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请,”韩免也对俞烬的阴阳怪气不以为然,从连帽衫的外套的帽子里掏出来一瓶冰水,“给小浔学长的。”
薄浔:……
虽然他强调过,称呼他名字就行,但韩免似乎过分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
等推拉门重新关上。
薄浔才抬头。
刚抬头,只见俞烬自然的拧开水瓶,朝着教室后面吸甲醛用的绿萝花盆浇去。
浇完,精准的把瓶子投进垃圾桶。
全程绷着脸,唇角下垂。
“刚运动完,不要喝冰水,对身体很不好。”俞烬幽幽的解释完,挪着轮椅回到座位上。
刚才灼热的气氛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比空调冷气还凉的氛围。
薄浔有些无所适从。
俞烬拿出第一节 课上课用的书,声音直冒冷气,“虽然喜欢什么人是个人自由,但是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这个好学弟,他不太直。”
“好学弟”三个字咬的很重。
薄浔愣了一下。
这句话从俞烬口中说出来,太有割裂感。
他似乎觉得俞烬知道同性恋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俞烬瞥了一眼他脸上的懵懂,解释道,“不太直的意思指的是,他如果选择恋爱对象,不会选择女生。”
薄浔:……
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不直是什么意思。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耳洞,加上说话的语气。”俞烬的声音还是很淡,说完清了清嗓子,有些不悦。
“也不是打耳洞就不直吧?”薄浔陷入沉思。
我也是直男但我也打过,后半句薄浔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毕竟他初中的时候,身上能打洞的地方,都没放过。
耳钉唇钉还有脐钉,还有……
不过初三中考前夕的时候就已经摘下来了,加上发育期生长代谢速度快,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
这些事情只有和他一起读体校的同学知道,高中新认识的朋友对他的过往完全不知晓,尤其是俞烬。
“男生单打右耳洞,含义很特殊,没有直男会这么做。”
听见薄浔为别人辩护,俞烬用力攥了一下手里的铅笔,“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
薄浔沉默。
俞烬嘴上说着没有歧视,可是语气咬牙切齿。
“我知道了。”薄浔无奈的应了一声。
气氛有些僵持。
等一下。
俞烬为什么知道单打右耳洞的含义?
缓了好几分钟,薄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次逻辑链里的漏洞。
他狐疑的瞟了一眼俞烬。
预备铃的音乐响起。
班上走动的同学也陆续坐好。
只见俞烬已经拿出卷子开始写题。
下笔的力度很重,似乎在发泄什么。
完美的侧颜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艳,丝毫没注意到薄浔的目光。
薄浔挠了挠头。
他悄悄打开桌兜里的手机,同意了一下韩免的好友申请。
动作很快,做贼心虚一样。
俞烬写卷子的笔没停,只是斜眼看了一眼薄浔的小动作。
薄浔的人缘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过分,他如是想到。
-
秋季运动会在国庆前夕。
周五下午明明有班会课,秦老师还是专门又空出来一节自习,用来商讨这次运动会的计划。
为了保证公平性,每个班的体育生都是禁赛的。
三中收的体育特长生都是全省,甚至全国赛事拿过奖项的,如果把这群人放到娱乐性质的运动会里,会极大打击赛事的公平性,更会大大挫败普通学生的参与积极性。
太阳偏西,教室里的光线昏黄。
薄浔伸手微微站起来,绕过俞烬,打开了墙上白炽灯的按钮。
听着秦老师在台上讲话,他偷偷打开了手机,点开和谢哲蒋翰的小群群聊。
一打开,就是谢哲霸屏的消息。
谢哲:[当然要翘课了。我们又不参加,在学校待着干什么?难不成穿上拉拉队短裙去跳操?]
谢哲:[要不去我家的室内雪场滑雪?记得薄浔还没去过?]
谢哲:[不会真有人不逃课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谢哲:[@大润发十年杀鱼蒋师傅 @比格德牧混血浔犬 ,活着就回一下消息。]
谢哲:[不会你们上课这么规矩,都不玩手机吧?]
蒋翰:[[胖揍锁喉jpg.]说一遍就知道了。还有,说机不说吧。]
薄浔刚想打字,突然,身侧传来一声咳嗽。
“老师来了。”俞烬的声音很轻。
听到老师这个关键词。
薄浔瞬间把手机扔进桌兜,胡乱把课本往里塞了塞,警惕的抬头。
秦老师还好端端站在讲台上,激情的讲述着运动会团体赛的规则。
根本没下来巡视,甚至没看下面的同学一眼。
薄浔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俞烬。
埋怨道:“你耍我?”
“不是耍你,是让你好好听讲。” 俞烬看他上当,惊吓的不轻,唇角不禁绷紧,忍住笑意。
“我又不能参加运动会,她说话有什么好听的,”薄浔忿忿道,“正和谢哲他们商量说去滑雪的事情。暑假给你当模特那天谢哲就组织过一次,结果我没去成,这次刚好有时间。”
说完,薄浔感觉到俞烬的表情僵持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改口道,“不是怪你的意思……对,要不然这次运动会你也翘了,和我们来一起玩?”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到时候我给你当雪橇犬拽着你滑,保证你也能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