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薄浔走近。

轮椅的高度不高, 他只能跪在地上才能和俞烬平视。

俞烬没说多余的话,抻开衣服抖了抖,开始替他穿着。

那件摄影用的衬衫布料极硬, 领口很扎。

刚穿上, 就觉得刺挠。

“很扎吗?”俞烬看穿了他的反应,又帮他理了理领子。

修长的指尖温热,触碰到颈部的皮肤时, 薄浔下意识缩了一下。

“还好。”

衬衫是短款的。

那双节骨清晰的手娴熟的把他穿在里面的长款t恤折叠上去,用小夹子固定好。

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一直徘徊在腰间,薄浔有些不太适应。

他刚想问俞烬怎么了。

倏然,身后的人凑近,那副窄框眼镜几乎触碰到腰间的皮肤。

“这是你之前说的, 在腰间的纹身吗?”俞烬近距离打量着皮肤上那块小小的刺青,“是莲花吗?”

“是,是的。”他有些尴尬的想要下拽衣服掩饰。

可衣服太短, 根本盖不住,反而把原本固定好的t恤拽乱。

“不用遮挡,它很漂亮,”俞烬见他掩饰, 温声道, “真的很好看,为什么要洗掉?”

“因为高考要体检。现在开始洗,到了高三就没痕迹了。”

“这样啊。”俞烬的声音缓缓的,有些遗憾, 手开始重新整理薄浔刚才拽乱的t恤。

一点也不为他乱动而生气。

整理衣服的时候, 难免碰到皮肤。

薄浔不知道怎么。

只是被眼前这个人触碰, 思绪就会头皮被发麻的感觉打断。

“跪坐好, 别乱动。”温润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冷不热,如同上位者的气场,莫名让人无法反抗。

薄浔乖乖跪坐好,任由肩头的双手帮他整理衣服和领结。

上半身穿好后,感觉到手叩了叩肩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见对方要伸手帮他换上短裙,薄浔赶忙道,“剩,剩下的我自己来。”

刚说完,感到窄框眼镜后的目光骤然眯起,变得像能刺穿人一样尖锐。

方才那种少年期特有的朝气活泼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阴鸷。

强大的压力下,薄浔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闭嘴。

短暂的停顿后,俞烬还是没说话,继续动作。

运动短裤委在地上,薄浔刚准备迈出裤筒的范围。

侧面,沉冷的目光逼的更紧。

他听见俞烬的呼吸声倏然加重,目光还是直勾勾的寄生在他身上。

偌大的房间中,气氛莫名有些逼仄焦灼。

眼镜反光的缘故,他不太看得清俞烬现在的眼神。

只好偏过头,试图逃避炽烈的目光。

短裙没有上衣那么合身。

臀围卡的刚好,腰围却是大出来一圈。

“请帮我把针线拿过来,在那个柜子里,”俞烬的声音还是很严肃,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夹子固定不住,缝上比较好。”

薄浔“噢”了一声。

他被裙子束缚住,多少有些迈不开腿,走路的样子难得有了几分秀气。

打开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好多个大木偶的半成品。

这些大木偶大约都是一米左右高。

都是素体,还没雕刻五官。

但各个躯体都雕的十分细致,看上去有男有女。

薄浔没再看这些奇怪的木偶,从最下层找出了针线。

“给。”

递过针线盒后,他看着俞烬慢条斯理的穿针引线,流利的剪断线头,在线尾打了一个结。

缝合的时候,好几次,薄浔感觉到冰凉的银针贴上皮肤。

他一动不敢动。

“别怕,”俞烬捕捉到他的紧张,轻声笑了一下,“我的技术很好,只要你不乱动,不会扎到你的。”

大抵是带着眼镜的缘故,勾起的唇角平白多生出几分斯文,中和了眼眸中的阴鸷。

“好了。”

感觉到对方松手,薄浔才松了口气。

瞥向镜子时,他呼吸不禁一滞。

——娇俏的女式西服和格裙在他身上短的过分,布料紧巴巴的绷在一起,似乎随时可能爆裂。

球鞋和半筒运动白袜和上半身的风格格格不入。

小腿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淋漓。

薄浔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愣住。

即便知道房间内只有他和俞烬两个人,还是警惕的环顾了一圈。

俞烬没看薄浔现在的样子,垂头思索着屏幕上的教程图解,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红色麻绳,“这点我不太懂,打了四个小绳结以后,怎么在人体身上固定。”

薄浔绕道俞烬背后,微微弯腰。

屏幕上的图解看起来并不算难,打量了两分钟后。

“我看懂了。”

“你看,四个小绳结你已经打好了。然后这样套在我脖子上,再从裙子下过来,绕到背后。”

俞烬不得其解的看着薄浔。

“我给你演示。”薄浔见语言描述行不通,直接夺过绳结,套在自己脖子上,又绕过裙底穿到背后,“就像这样,我有解释清楚吗?”

俞烬顿了好几秒,这才恍然大悟的微微张嘴,“哦!明白了!”

随即,他从薄浔手里接过绳头,“小浔哥哥真厉害,太聪明了。”

听到这声“小浔哥哥”,和夸奖,薄浔瞬间耳垂发烫。

他慌忙伸手,用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不过,他是第一次学习能力比这个小学神快。

还是有点开心的。

跪在地上背对俞烬的时候,他看不见俞烬的脸。

只能感觉到背脊上的绳索收的一次比一次紧。

手法暴虐。

似乎还听见一声兴味盎然的低笑。

过度束缚感造成的疼痛,薄浔只能咬牙。

他分不清楚对方是故意的,还是他的感官太过敏锐。

如果俞烬只是正常力度。

说出来等于把他最最隐秘的秘密露在人前。

粗糙的麻绳绕上手腕时,薄浔下意识躬身。

“疼?”

突然,背后的声音没有温度,冷冷的询问。

薄浔急忙摇头否认。

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俞烬似乎察觉到他要问什么,先一步解释,“过于松垮的话,不利于我画衣服的褶皱。绳结也有辅助作画的作用。如果弄疼你了,记得和我说。”

说完,俞烬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我明明下手很轻了……”

薄浔哪敢承认。

只能低头,死死地盯着地板,咬牙。

-

展示台上,最后敲定的姿态是跪在地上,双手举在背后,用镣铐吊在那个金色的鸟笼顶端。

这个姿势像是垂翼天使堕入凡尘,以束缚倒挂的双手模拟折断的翅膀,在囚笼中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粗糙僵硬的衣服,和过紧的绳结都不是最难受的。

双手反拧在背后又高高吊起,造成血液不流通,不一会儿,四肢就开始发凉发麻,渐渐有失去知觉的征兆。

唯一能自由动弹的地方就是眼睛。

度秒如年。

薄浔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俞烬。

对方聚精会神的拿着画笔,下笔又准又快,时不时抬头打量着他。

偶尔两个人有目光交汇,俞烬似乎也不打算和他有任何交流,只专心于绘画。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俞烬的上个模特会跑路。

更明白为什么俞烬给他钱的时候,说这是他应得的,让他不必有负罪感,好好拿着。

“这张快画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俞烬才开口。

声音柔和了不少,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薄浔咬了咬牙,闷哼了一声,“嗯。”

黄昏落日转瞬即逝,一轮弦月挂在空中时,余光中的少年才停下笔。

吊着的双手被解开,下一秒,薄浔整个人像虚脱一样,无力的趴在地上。

也顾不得双手还是反拧在身后的状态。

血液慢慢回流,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感应到干枯的唇边有水递过来,他下意识张嘴,任由对方喂给他。

清凉的水驱散了一些身上的不适。

他趴伏在地上,蔫蔫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抱歉,画的慢了,让你受苦了。”

喂水的动作轻柔,和刚才那个恨不得将他勒死的判若两人。

“真的对不起,但是还有下一幅……要不然我再给你加些佣金好不好?”

薄浔摇头,“不必。让我歇一会儿就行。”

说完,他看见俞烬脸上尽是愧疚,哑声安慰道,“问题不大,就是刚才手脚有点麻,歇一会儿就好了。话说下一幅,不用像刚才那样了吧?”

“不用。下一幅你可以跪坐着,绳结也是散开的。但是之前和你说过,要用到人造血浆和冷水……”俞烬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

“没事。”说完,薄浔又缓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

手腕上,紫红色的勒痕有些发青,还有点点淤血。

疼。

但是疼痛的感觉…过了一开始的锐痛后,感觉其实并不差。至少对他而言,不是折磨。

是一种身心放空的轻松感。

跪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看着俞烬拿着刷子蘸着血浆,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专心致志的画着。

落地窗外的月光一照,暗红色的血浆十分逼真。

和淌血的新伤一模一样,静谧的月色中,配合着幕布上的囚笼镣铐,支离破碎的美感。

画完血痕,俞烬拎过装满水的消防小桶。

“准备好了吗?”

“嗯。”

薄浔点头。

下一秒,冰冷的凉水从头泼浇而来。

“咳咳咳咳咳——”他还没来得及蔽气,冷水钻入鼻腔,引起剧烈的咳嗽。

“薄浔?”俞烬慌慌张张的放下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他顺背,语气焦急,“对不起,我以为你准备好了,真的对不起。。”

“咳咳——”呛水的感觉太过难受。

薄浔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五官拧蹙在一起,咳嗽时,结实的肩膀一直发颤,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涌出。

下垂的眼角,多了几分薄红。

呛咳之中,他似乎感觉到,替他顺背的少年眼神光中多了什么。

像是野兽露出獠牙,准备狩猎的前兆。

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