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的吃不下了——”下颚被捏着,嘴无法自主合上,无论怎么拼命吞咽,汤还是会从唇角溢出,他刚想拿纸巾,已经有人先一步替他擦拭。

“下次再也不敢——呜呜——”

刚说完,不知道谁的勺子又递到的嘴边,刚想转头抗拒,就被掰着下巴强行转过来,逼迫他接受食物。

他没办法拒绝,只能任由勺子长驱直入。

“我打包带走,明天当早饭吃,饶了我吧。”好不容易咽下去舌根堆积的食物,薄浔软声哀求道,轻感冒还没好利索的缘故,鼻音很重,“别喂了别喂了,真的不行了……”

无数次求饶推拒后,嘴边的筷子和勺子才放下。

谢哲心满意足的看着空荡荡的打包餐盒,得意道,“你看你只把我带的东西吃完了,说明下次还得找我给你带饭知道吗?”

那是因为你喂的最欢。

他没精力拌嘴,所以没说出口,只是忿忿的收拾着没吃完的排骨米饭和拌粉,擦着桌子上的污渍。

扣上饭盒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条过道外,黑色轮椅已经停靠着在课桌边上许久。

不知道俞烬什么时候进班的,正定定的注视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薄浔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向,急忙低头的检查校服,确认没有被菜汁弄脏。

或许是俞烬的气场过于强大,在他面前,薄浔会下意识注意行为举止。

“刚才你都看见了?”他问的十分心虚。

“看见了,”俞烬疑惑道,“你们,经常这样吗?”

“当然不是,今天是意外,”薄浔道,“不过本以为最多发生点口角,没想到他们真上手了。”

俞烬还是满头雾水,“既然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

“这怎么能算欺负,闹着玩而已。再说也是我先提让他们给我带饭的,就是没想到一下三个人都带了……”薄浔笑了一下,解释道,“其实被朋友之前这么打闹很正常,也挺有意思的,就是过后腮帮子疼,撑得慌。可能刚才我的表情有点痛苦,让你误会了,真的没人欺负我。”

俞烬听到薄浔否认自己被欺负,五官微微舒展,“看来,你很喜欢别人这样和你玩?”

“不讨厌。”他如实回答。

“哦。”俞烬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俞烬的语气和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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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月考结束,三班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老师不在,嘈杂声更是无法无天。

薄浔难得消停,安安静静的侧趴在桌子上,眉眼低垂。

“怎么了?”宋嵩看他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的,停住书写的手。

“你说,为什么出卷人总喜欢把完形填空的文章和选项印在不同的页数上啊?印在同一面违/法吗。”薄浔低声抱怨道,”好不容易遇见一次能看懂的,也没有生词……“

宋嵩大概明白了,“答案写错位了?”

“……”听到这句话,薄浔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还好是小月考,失误就失误了,以后大考试不出错就行。你已经比刚上高一的时候进步了很多,别太担忧。”宋嵩有点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住,轻声安慰道。

薄浔没说话。

三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除了学习特拔尖儿的和特长生,就是家里条件不错的打着“借读”的名义进来,当然如果足够有钱,也可以选择给学校捐款获得学籍,比如谢哲。他能考上三中,全靠体育特长。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年级有多少人,他的成绩就排多少名。

他的起点过低,以至于每次考试都有进步。

郁闷了一会儿,他见有人来找宋嵩对答案,自觉地没去旁听自取其辱。

转头看向俞烬,俞烬正抱着速写本,专心致志的画着什么。

他没去打扰,又盯了一会儿从考场里带出来的演草纸。

不想了,下课铃一响就去打球,薄浔默默对自己说道。

教室前门猝然响起拍打的声音。

秦老师抱臂,绷着脸像尊煞神似的,“都考几分啊,这么开心?”

“……”

“……”

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瞬间散去,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填补到座位上。

鸦雀无声。

“隔着一栋楼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秦老师见人群不闹了,这才消了些怒气,走进班踏上讲台,“待会儿我去改卷子,值日表贴前面了,班委帮忙监督着大扫除,瞧瞧这地脏的,这学期开学你们一次流动红/旗都没拿到过。还有,下周二要录制公开课,这周末回去都把那套西装校服翻出来带上,到时候谁没穿直接后面罚站一天。”

“刚才笑得最欢的那几个我都记着呢,要是这次月考退步了,来我办公室笑。”丢下这句话,秦老师大步走出了教室。

薄浔:“她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

宋嵩耸了耸肩,“我哪儿知道。”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薄浔面前,“对了,商量个事。”

“什么啊?”薄浔看着宋嵩殷勤的眼神,嫌恶的故意向后仰了仰。

宋嵩:“值日表上给咱俩排的是摆桌子,但是待会儿你去擦前后门的窗户行不行?把摆桌子这清闲差事儿让出来。”

薄浔不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让?”

“主要是想让你和某个人换一下,”说到这儿,宋嵩的语气有些缓慢,目光看向别处,嘀咕了一句,“156.7的身高怎么够得着那么高的窗户,也不知道谁排的值日表。”

“哦——”薄浔会意,拖着长腔,露出会意的笑容,“懂了懂了,懂了,换,肯定得换,不换不是兄弟——”

宋嵩打断他阴阳怪气的坏笑,“你懂什么?”

薄浔还是故意扬起尾音,揶揄道,“当然是懂了,还能懂什么,就是懂了——”

宋嵩没好气道:“你懂什么?我就是单纯看不惯这个值日表。”

“切。”薄浔没再戳破他的嘴硬,笑了一下之后,拎着教室后门的水桶,拿了柜子上的抹布出去打水准备值日。

打过水后,薄浔往桶里兑了点84,撸起袖子,踩在凳子上把前门上的玻璃清理干净。

窗户的高度太高,即便一米八多的身长,踩在凳子上也只是堪堪够到。

擦完前门,薄浔一手拎着桶,一手搬着垫脚的凳子挪向后门。

后窗的玻璃更脏一些,以前值日的同学常因为身高不够,一些角落擦拭不到,经年污垢就凝结在上面,硬是把透光的玻璃熬成磨砂质感的板砖。

夏初的太阳天并不凉快,站到凳子上的时候,他感觉到汗水已经打湿里衣,他干脆脱下校服外套,扔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先借你旁边的位置放一下,待会儿就拿走。”扔下外套的时候,他见写卷子的俞烬抬了一下头,赶忙解释。

“没关系。”

他见俞烬伸手,拿起了那件汗涔涔的校服外套。

刚想问俞烬做什么,只见他耐心的把外套叠好,重新放回桌子上,还把上面的褶皱捋捋平。

俞烬人真好。

他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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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烬叠完衣服,写作业的笔顿了顿。

这个角度,只要稍微抬眼,就能看见薄浔修长的身躯,抻着身子的缘故,校裤往上缩了一节,几乎可以看见小腿上饱满的肌肉线条。

微风吹过,原本贴身的t恤和皮肤产生间隙。

从下方看,一览无余。

尤其是结实的胸肌,还有上面殷红的……

还有饱含荷尔蒙的汗味。

薄浔似乎总是若有若无的,在他面前展示着这些诱人的事物,像禁果一样,一眼就能勾起不合时宜的躁动。

他甚至分不清对方到底是无心的,还是自己太过在意。

看着这副身躯,俞烬的思绪突然飘回到好多年前,某个雨天被混混围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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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看我做什么?薄浔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灼热,不禁停下手里清洁的动作。

俞烬回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左手边有一块脏的,你一直不去擦,我着急。”说完,他的目光还是没从薄浔身上离开。

“噢。”

这么正经的人,有强迫症也不奇怪,他心想。

他向左侧探了探,并没有找到俞烬说的污渍,又怕是自己离得太近所以才看不清,拿着清洁剂喷了好几下,认认真真的擦拭了几遍,“好了吗?”

“嗯。”俞烬这才装模做样的收回视线。

84消毒液被水稀释过,没有太强的刺激性。

但清洁喷雾不一样。

对顽固污渍的侵蚀性虽强,可接触了一会儿,连他这种皮糙肉厚的掌心都开始起皮。

正考虑要不要先去洗手。

倏然,薄浔感觉到衣摆被轻轻拽了拽。

回头,只见手边多了一副崭新的明黄/色橡胶手套。

“戴上。”

声音很轻,气场却不容置疑。

“你的手心已经开始泛红了。”

薄浔看了看自己的手,“小问题,这种清洁剂就是有点刺激,没办法。”

说完,他拒绝道,“不过不用了,拿给别人吧,本来手套一个班就那么几副,我皮糙肉厚,用不到。”

俞烬的手还是僵持在半空中,“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关心别人?”

他推脱道,“倒也不是关心别人,主要是我真的用不上。”

“我对橡胶过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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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烬:橡胶过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