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老人出声的一刹那, 孙泉猛地怔住。
下意识的，他屏住了呼吸看向了对面低头不语的外国女人。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
虽然料想过会被戳穿身份，但却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掉马, 这老头的眼睛就是毒啊。
想着，苏霁淡然地抬起头迎上了对面人审视的目光。
“您说的对, 我确实不是专业的侍应生。我其实是后厨的帮工，因为人手不够这才来帮忙送餐。给您造成不便很抱歉。”
看着对面女人一脸认真地扯着慌, 孙泉简直要惊呆了。
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
这女的绝壁的干卧底和特工的吧！
不对, 现在是感叹这种事的时候吗？问题的关键在于常总, 他会相信这种蹩脚的理由吗？
这可是高级VIP客房, 住的还是航运集团的大老板, 就算人手再怎么不够也不会随便让一个后厨的帮工过来送餐吧！
连他都能看得出来问题，常总这样的人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就在孙泉在心中疯狂腹诽的时候, 只见眼前的老人竟然啥也没说，转过头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孙泉：？？？
这样大的破绽都看不出来？您老眼睛没花脑子没毛病吧？！
虽然很想吐槽，但如今的孙泉跟苏霁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方若是出了事，他的解药也就没了着落。是以，他只得闭上嘴巴继续装聋作哑。
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对方大快朵颐地吃着鱼肉，苏霁紧攥着玫瑰胸针的右手渗出了渍渍的冷汗。
老人的表现让他觉得怪异。
跟孙泉的想法类似，苏霁并不觉得自己随口胡扯的理由有多么的天衣无缝。就在刚才, 他明明感觉到了眼前人对他的怀疑和审视。为此，他还做好了防护和迎击的准备。结果对方不但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还十分大胆地吃上了他送进来的东西，这让他很不理解。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
为什么眼前的人还不倒？
他在菜里头下了迷药。
是武广给他的，据说能在一分钟之内轻松放倒一头大象。
然而从刚才到现在，别说一分钟了, 五分钟都过去了，可眼前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他不禁怀疑起来到底是武广的药有问题还是眼前的人有问题。
餐盘里的鳕鱼不一会儿便被消灭了个干净，眼前的老人随即又开始解决起了蛤蜊面。
说是蛤蜊面，但餐盘里更多的是蛤蜊，面条根本没几根。
吃着吃着，老人突然间丢开了刀叉，一把抓起海蛎子。
“滋溜——”
一改先前的文雅，他徒手剥开了外壳满足地吮吸着蛤蜊肉。哪怕汤汁流得满手，弄脏了他身上的昂贵上衣也不曾停下。一边吃，脸上一边还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不一会儿，餐盘中堆起了高高的空壳。
老人吮吸着手指，有些不悦，“怎么就这么一点？根本不够吃！”
看着眼前表现得有些怪异的老板，一旁的孙泉滞了滞，小声提醒道：“常总，那儿还有海草沙拉和冰淇淋呢……”
“谁要吃那种东西！”
老人双手握拳开始敲桌子，情绪颇为狂躁道：“我要吃海鲜！我要吃更多的蛤蜊！”
说着，他便将桌上的其他菜肴一扫，噼里啪啦的瓷盘碎裂声骤然在耳旁炸响。
“我要海鲜！我要蛤蜊！活的！生的！”
对方异常的表现吓坏了不远处毫无所知的孙泉。作为职业的打工人，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劝阻自己的老板。
然而还不等他过去，面前就伸出了一只手——
“别过去，危险。”
苏霁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后退。
老人……哦不，眼下他应该已经不能够称为人了。
只见他那肌肉松弛的脸颊上竟突然冒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黑点，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闪着粼粼的波光。
是鳞片。
那些细细小小的鳞片犹如是雨后山林里的真菌，亦或是扩散的病毒只一瞬便爬满了对方裸露的皮肤。
于此同时他的眼球也逐渐变得突出，眼距越变越大。满是法令纹的嘴角先是横向变宽随后往下耷拉，不断缩小瘪塌的鼻子最后竟变成了两个小孔，这使得他看上去越发地像一条鱼。
许是因为身体构造突然发生变化，老人的语言和行动都变得有些迟缓。原本能够直立行走的双腿却在此时连站也站不稳。
“我要……海鲜！我要……蛤蜊！”
他张着嘴巴，磕磕绊绊地说着话，口水不住地往嘴角溢出。
孙泉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然惊得失去了正常的言语功能。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常总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苏霁冷静地拉着他退后，大脑不住地运转着思绪，“这大概是吃了人鱼肉的后遗症。”
“人鱼肉？！”孙泉忍不住惊呼。
下意识地他看向了地面上那一堆残羹剩饭，“所以他刚才吃的其实是人鱼肉？”
苏霁没有回答他，只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个行动不利索的变异老人。没得到回应的孙泉也没有计较，此时的他仍然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之中。
半晌，他回过神，一脸恍然，“不对啊，这世上竟然有人鱼？”
话音刚落，就听“咚！”的一声重响，远处的身影终于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下在饭菜里的迷药竟然到现在才起效果，看来武广的药不太行啊。想着，苏霁抬脚走上前。
见对方一个女人都敢过去，孙泉也不好落下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地上，一个长着白发的鱼脸怪物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要不是对方的胸膛处还有微弱的呼吸起伏，苏霁还以为他彻底挂了。
再一次近距离看到自家老板的丑样子，孙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起了波澜。
“这……这真是我老板？！”
毕竟按照他的认知，人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变成这副模样的。
“你觉得呢？”
苏霁懒懒抬眼，“你刚刚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孙泉顿时语塞。
的确，明明都已经亲眼目睹了却还问这个问题确实显得有些多余。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苏霁刚才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便接着追问，“你刚才说常总是因为吃了人鱼肉才变成这样的，所以这世上真的有人鱼？”
见眼前人默不作声，孙泉便当对方是默认，一时间不由鸡皮疙瘩四起。
看了一眼地上的残羹剩饭，他随即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敢靠近。
苏霁见状淡声道：“这地上的不是人鱼肉。你老板每天夜宵吃的那些才是。”
孙泉：！？！？！
无视了对方惊异的目光，苏霁看向眼前已经异化成鱼人的老人，长眉一拧。
他大概能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人鱼肉虽然有强大的治疗效果，但恐怕还伴随着一些副作用。
比如，会被异化。
先前听孙泉还有厨房工作人员提起老头三餐都要吃海鲜的时候他还有过怀疑，如今看到这场面更是做实了这个猜测。
【滴！恭喜玩家苏霁解锁副本隐藏设定《鲛人肉》，是否查看？】
竟然还有隐藏设定？还真是头一回啊。
想着，苏霁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是。”
随后，只有玩家才能看得见的游戏面板上便出现了一大段宋体加粗的文言文。
【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泣泪成珠。取其油脂成膏作灯油，可燃千年。取其肉可治百病，起死人而肉白骨。】
在这段话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箭头。
点开一看，一长串黑体字映入眼帘：
【鲛人肉有着极强的治疗能力，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的基因有着极强的吞噬性。】
【就像吸血鬼吸人血，被咬到的人会有一定概率被同化成吸血鬼一样。吃掉鲛人肉的人在享受了鲛人肉所带来的强大疗效的同时，也会承担着被异化的风险。】
【吃了鲛人肉的人会非常想吃海鲜。即便从前不爱吃，也会在突然之间转变口味。】
【一旦开始吃海鲜，异化的速度便会加快。当吃到一定的量，人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变成似鱼非鱼的怪物。】
【异化过程是不可逆转的，一旦开始异化，便永远不可能做回人类。】
不可逆转吗？
看到这儿，苏霁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地上的鱼人老头，眉头紧蹙，有些纠结。
人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他还要不要把他带走？
恐怕那些人鱼早就已经知道人类吃人鱼肉的下场了，亲眼看到老头变成这副模样会增加报复的快感吗？他觉得应该不会。
要不然当初那些人鱼也不会费那么大劲把船拖入它们生活的领域。
而且这都已经变成怪物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攻击他们吧。
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无法正常交流了。
真可惜，他本来还想问这老头关于吴教授的事呢。
想着，苏霁遗憾地站起身。
就当他准备开门离开的时候，孙泉一把拉住他。
苏霁不解地回过头，“干嘛？”
“就，就这么放着他不管？”孙泉指着身后的鱼人。
苏霁刚想回一句“不然呢”却突然顿住。
看到他有些异常的反应，孙泉滞了滞。
就听见原本安静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像是鱼吐水泡，又像是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
闻声，孙泉愣了愣，缓缓扭过头。紧接着，他瞪大了双目，高举的食指因为恐惧止不住地颤抖。
只见远处，原本躺倒在地鱼人怪竟然直挺挺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它那张扁扁的嘴一开一合，不住地往外吐着泡泡。
“咕嘟……咕嘟……”
“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