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远在南洋的顾江阔, 也注意到这条消息。

没办法不注意到,这是新年以来金融圈最爆炸的消息之一,等顾江阔顺着蛛丝马迹, 查到顾老爷子头上,赶过去对峙的时候,碳酸锂的价格已经又翻了一番,一天半的工夫, 涨幅超过400%,只要眼睛不瞎, 耳朵不聋, 就知道肯定有资本在背后捣鬼。

怎么那么巧, 就赶在兴旭的18万吨空单即将交割的时候?

种种迹象都指向北美的一家公司K.Q.R.T, 这家公司也是金融圈赫赫有名的大鳄, 和顾江阔创办的‘NUO’, 从某种意义上, 算是同行, 都是操控资本。

只不过K.Q.R.T的资历更老,且更神出鬼没,不像空投机构一样,需要到人前大张旗鼓地宣传做空报告, 更多时候, 只是闷声赚大钱。

可这一回, K.Q.R.T不是单独行动。

顾江阔踹开顾仲鸿房门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做理疗,替他‘烤电’的医生吓得差点没把仪器给扔了, 顾老爷子倒是很镇定, 向医生示意:“今天先到这里, 扶我起来。……看来,阿阔有话要跟我聊。”

家庭医生又看了眼气势汹汹的顾江阔,一边扶起顾仲鸿,一边问:“真的没事吗?”

“怕什么,我现在死了,遗产继承手续自动启动,全部转入信托机构,阿辛就算不回来,也是顾氏集团的主人。”顾仲鸿向家庭医生开了句玩笑,眼睛却一直盯着顾江阔,“阿阔,你舍得?”

气氛太过剑拔弩张,何况豪门内部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医生连忙带着护士一起溜了,并且贴心地帮祖孙俩关上门——门好像被顾江阔给踹坏了,不是很好关。

顾江阔站得很直,本来个子就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仲鸿,语气含着满满的威胁:“我舍不舍得,要看这件事的后果如何,任何人也不能伤害糯糯。”

“你在说什么,爷爷听不懂。”顾老爷子勾起唇,可笑意未达眼底,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顾江阔,不像是在逃避问题,更像是考察顾江阔这个人,这个身体里流着他四分之一血液的亲孙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K.Q.R.T。”顾江阔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四个字母,“爷爷,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得到答案后,顾老爷子那审视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

他凝视着顾江阔,喃喃道:“你果然查到了。阿阔,你这一点,像我。”如果顾辛也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和魄力,就好了。

可惜……

顾老爷子摇摇头。

就听顾江阔嗤笑:“像你?不,我跟你不一样。至少我知恩图报,糯糯不但是我的爱人,还在我最难的时候,把我从泥淖里拽出来,如今他遇到困难,我愿意鼎力相助。”

顾老爷子脸色瞬间沉下去,言外之意,就是在暗讽自己发达之后,做了陈世美,对他奶奶赶尽杀绝?

这半年来,他们的斗法挪到明面上来,可爷孙俩还是第一次把这件事挑得这样明。

不过,顾江阔没有继续纠结陈年旧事,冷冷道:“爷爷,你暗中资助K.Q.R.T,疯狂囤积市场上的碳酸锂,现在吃下了多少?”

“不多,”顾仲鸿深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吃下了纳斯达克交易所七成的库存。”

“你不惜砸下重金,利用大量资金和海量的碳酸锂库存,疯狂拉升价格,是准备逼仓吗?”顾江阔咬牙道。

“当然。”顾老爷子笑起来,“阿阔,你怎么明知故问。”

所谓逼仓,简单来说,就是在预判对方库存不足,无法按时按量交割的前提下,多头拉高期货价格,逼.迫对方以高价买回期货合约,被迫平仓,否则就以现在市场上的离谱高价买入碳酸锂,进行实物交割,无论如何,多头都能从中牟取暴利①。

现在碳酸锂的价格被持续拉高,早就超过其本身的价格,完全成了一场资本游戏。

如果兴旭到了交割日,拿不出足够的碳酸锂去进行实物交割,那么,他们只能用现在丧心病狂的高价去买入碳酸锂,或者亏掉保证金,更可怕的是,随着顾仲鸿通过控制K.Q.R.T蓄意拉高市场上碳酸锂的价格,保证金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从目前的价格来推算,如果兴旭不能按时交货,他们就得拿出25亿美元的保证金,相当于170亿RMB!

这比原本18万吨碳酸锂的总售价还要贵十几倍!!!

甚至比兴旭金属的市值还要高,已经完全失控了!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继续拉高,就在他和顾仲鸿谈话的时候,他相信,K.Q.R.T还在不断地拉高价格。

见顾江阔脸色难看,久久没回答,顾仲鸿说:“爷爷要通过这件事,教给你一个道理,再多的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值一提,就比如,蚍蜉不能撼动大树,螳螂不能当车,孙子永远不能跟爷爷斗法。”

顾江阔没接他的茬儿,涩声道:“只要凑出18w吨工业级碳酸锂,就可以了吧?”

“你知道得挺清楚。……也对,你们感情那么好,你不知道我才感到奇怪,阿阔,是不是松了口气,认为弄到足量的工业级碳酸锂,应该也不难?”顾仲鸿愉悦地笑起来,“不过你应该没仔细研究过,合约在我们手里,它的附加条款很有意思,如果满足一定条件,我们有权要求供货方,也就是兴旭,把工业级碳酸锂,按一定比例,换算成实验级高纯度碳酸锂,当然,单价也按比例变动,也就是说,总价不变。”

“你到底什么意思?”顾江阔寒声道。

“没什么意思,你的漂亮小男友只能被强行平仓,他在年前吃下了兴旭,让兴旭也成为姜氏的子公司,我专门调查过,这种情况,姜氏集团要负连带责任。”顾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经过这件事,他、会、破、产。”

“……”

“怎么样,阿阔,我很好奇,你愿意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也像以前一样,把你那投机倒把赚来的几千万美金(1.6亿RMB),拿出来给他填窟窿?”

顾江阔抿紧唇。

“哦,这次的窟窿太大,你应该填不上,”顾老爷子嘲讽道,“别说你,你、再加上他整个姜氏都赔不上。别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弄一点小动作,就觉得翅膀硬了。”

顾江阔攥紧拳头,因为过于用力,发出“咔咔”的响声,手背上蹦出几条青筋。

顾仲鸿也沉下脸:“孙悟空再能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法掌。”

顾江阔再也忍不住,怒而出拳,砂锅大的拳头,贴过顾老爷子的耳朵,砸在他身后的白墙上。

蜘蛛网似的裂痕,以他的拳头为圆心,寸寸龟裂,一直蔓延了半面墙,粉尘簌簌而落,盖了顾老爷子一头一脸。

“!!!”顾仲鸿吓坏了,脸色比墙皮还要白,再不复方才的嚣张,“你、你疯了吗?阿阔,你冷静一点!我是你亲爷爷!如果我有什么意外……”

顾江阔缓缓地收回拳头,面色沉沉地望向他,目光可怕得如地狱里走出的修罗恶鬼,仿佛真能不管不顾地索了他的命。

就这样,顾江阔久久地望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你有什么意外,游戏就结束了,顾氏其他产业就跟我没任何关系,我永远不会拿到我想要的。”

方才与自家亲孙子对视的这十几秒钟,比几个小时还漫长,顾仲鸿心跳剧烈,耳骨充血,连眼都没敢眨一下,极致的恐惧过后,却听到阿阔缓缓说出方才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顾江阔的背影消失,顾仲鸿仿佛虚脱一般,向下滑坐,上半身都仰躺在理疗床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方才,那样的顾江阔让他相信,他真能做出弑亲的举动来。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顾仲鸿喃喃道,“你到底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真触碰到自己的利益,还不是得让步?所谓‘真情’,也是种明码标价的商品,你能为了他拿出1.6亿,但能为他放弃自己的全部身家、赌上前途吗?”

“阿阔,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跟我是一样的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分什么高下呢?在我面前装什么情圣!”

顾仲鸿爬起来,对着顾江阔早就消失的方向,恨恨地低吼:“遇事只会挥拳头,四肢发达,冲动!无能!你哪里像我!”

.

顾江阔自然没听到最后几句怒骂,他已经直接去了机场。

路上,他便预定了去燕林的机票,可从后视镜看到后方跟随的车辆,顾江阔又默默地拿出手机,给手下打了电话,“东古,把去燕林的机票退掉,给我改成去A市的。……‘我家糯糯遇到点问题,我需要找个老朋友,多少替他挽回一点损失。’对,别人问起,你就这么回答。”

顺利抵达机场后,距离飞A市的航班起飞,还有一段时间,顾江阔注意着跟着他的‘尾巴’,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进了机场vip休息厅,还顺便在吧台处给自己倒杯软饮。

继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大喇喇地坐进单人沙发里,给姜糯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估计糯糯正在处理现在的突发事件,而顾江阔用余光瞄着几个‘尾巴’,确定他们进不来,也听不见。

终于被接通,手机那头传来姜糯有些疲惫,却不掩兴奋的声音:“喂,你知道了吗?”

根本不用问‘知道什么’,顾江阔垂着头,微微侧过身,在确保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才肆意勾起唇角,“嗯,你猜得没错。糯糯,你真聪明。”

“那……”

“后续第二招也被你猜中了,而且,还有别的惊喜,”顾江阔垂眸看着自己因为砸墙,而有些破皮的拳头,松了下膀子,轻松地说,“我临场发挥,帮你演了场戏。”

“什么惊喜?”

“具体的电话里不方便说。”

“也行,那见面聊,你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打算今天回去,”顾江阔说,“但是,做戏做全套,我得去趟A市。”

“A市?”姜糯狐疑地重复一遍,旋即明白过来什么,“你去A市,是要找……喻闵?怎么,多头怀疑咱们有准备了?”

跟碳酸锂相关,又在A市,那就只有喻闵了,要知道,喻闵手上握有国内50%以上碳酸锂产量的公司的合作协议。

“那倒没有,不过,”顾江阔裂开嘴,扯出一个算计的弧度,“糯糯你这一场仗干得漂亮,我想再加些筹码。”

既然老头子不放心,派人过来跟着他,那他干脆将计就计,做出帮姜糯尽量挽回损失的样子,假意去找喻闵强买实验级碳酸锂,或许能够更加激发顾老爷子的斗志,在现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拉高碳酸锂的价格。

正好,他还缺400亿去购入顾氏集团股票——当然,是顾氏集团股价保持稳定的前提下。

亲爷爷想送钱,他这个做孙儿的,怎么能不笑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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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姜糯和顾江阔不同,喻闵却是真的慌了。

他之所以处心积虑做那么多铺垫,是想做空的啊!他怎么都没想到,国外的多头那么生猛,竟然不计成本地去拉高市场价,这、这是要对兴旭赶尽杀绝吗?——现在财经新闻头版头条都是兴旭金属科技的大额空单。

那他这算什么?是被搂草打兔子了吗?

如果说之前失去了和兴旭合作的机会,喻闵连续被投资人追债,那么现在,他是真的要被追杀了。

正在他急得想跳楼的时候,顾江阔闯入了他的办公室。

顾总人高马大,进进出出搞出的动静都不小,以至于喻闵还以为是投资人要他以命抵债,吓得腿都软了,不过,等他看到顾江阔的尊容之后,腿更软了。

“你你怎么来了?”喻闵哭丧着脸,说,“顾先生,我最近真没心思去找姜总的麻烦,你相信我……”

顾江阔却没搭理他,两三步走到窗边,看见一伙熟悉的身影,已经跟到楼下,才满意地折返回去,说:“你最好没有。”

喻闵:“真的。顾先生,我还有别的事,就不……”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衣领被拎住,喻闵下意识闭紧眼睛,却没等到拳头,而是听到顾江阔压低声音的询问:“你想不想绝处逢生?”

啥?

原来这人薅他脖领子,是要讲悄悄话?

“可以给你个机会,我们合作。”顾江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