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糯到底还是简单洗漱了一下, 却按着顾江阔的建议,穿得相当低调,没logo的白T恤配牛仔裤——虽说这一套也价值五位数, 但清清爽爽, 跟平时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相去甚远,倒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跟学生似的。”姜糯对着镜子吐槽, “压不住人。”
“你本来就是学生。”顾江阔按着他的肩膀, 一边哄一边把人给推出去,“你才20, 本来就是大学生,何况,这次是去见长辈, 又不是见员工, 用不着压人。”
“那倒也是。”姜糯深以为然,既然是去见长辈, 气势非但不能太强,还要刻意示弱, 毕竟长辈都喜欢乖孩子。
姜总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了见家长而紧张, 会为了对方家中长辈的认可而忐忑。要知道,上一世,他去丁家的时候, 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跟丁凭舟的老爹丁燕生,也不过维持表面客气, 除非有生意往来, 否则一年都见不上一次。
参加一次老丁董事长的家宴都嫌麻烦, 更别提惴惴不安地担心对方是否喜欢自己了。
‘也许,’姜糯想,‘顾江阔对我来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爱屋及乌嘛。
姜少爷便这样踏上了去看望姨奶奶的路,顾江阔开着那辆他送的拉风跑车,在路上疾驰,还真把车开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速度,不怪他高兴,顾江阔是胸有成竹的——他笃定地认为,糯糯那么完美,谁能不喜欢呢?
姨奶奶家是独栋西式别墅,没有顾家庄园那么奢华宏大,却奢侈到细枝末节,处处彰显着老派豪门的讲究和精贵。
佣人开门后,第一个来迎接他们的是位中年妇人,妇人相貌普通,气质却相当好,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华贵,却也带着久居上流社会的疏离和冷淡,自我介绍说是姨奶奶的女儿,随母姓,也姓方,叫姑姑就好。
“姑姑,”姜糯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笑道,“您也喜欢克罗耶尔?”
方姑姑眸色一亮,有些惊喜的样子,但又克制住,微微挑眉:“你也喜欢画?克罗耶尔不像莫奈、伦布朗那样出名……”
“真正懂画的人,不会根据画家的名气来评判,也不会根据拍下画作的价钱粗暴地评定其艺术价值,恕我直言,画作的卖价和其艺术价值根本毫不相关,只是资本的游戏而已,”姜糯指着客厅里那副,“澄澈的月光,静谧的水面,克罗耶尔尤其擅长用色彩表达情绪,这一副深深浅浅的蓝,就有几种,挑中这一幅,可见姑姑是懂画的人。”
“哪有,不算懂画,我只是喜欢它表达出的那种返璞归真而已。”方姑姑笑道,“快坐下,只顾着跟你闲聊,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阿阔也坐。”
顾江阔便看着姜糯和自家表姑相谈甚欢,直到方姑姑说:“你们稍等,我去看看母亲午睡起了没有。”
顾江阔还是满脸震惊,拉着姜糯小声问:“你怎么做到的?那女——姑姑她很骄傲,对谁都爱答不理,怎么对你这样和颜悦色?”
姜糯也有点小得意,却矜持地说:“有么?”
“怎么没有,”顾江阔说,“瞧她笑得,花枝乱颤了属于。”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姜糯忙给他使眼色,又说,“其实也简单,拍对马屁了呗。”
“因为那些画?”顾江阔佩服道,“糯糯,你真是什么都懂。”
经商的事顾江阔可以学,驯服小弟、拉帮结派更是他骨子里自带的技能,但艺术品鉴,顾江阔听着就头大,忍不住想:不愧是糯糯,他媳妇真是天生的大少爷。
“我也不懂。”姜糯抿了口咖啡,“只不过碰巧认识这幅画,知道这个画家,比较小众吧,猜到姑姑应该是曲高和寡的人,而且……没从历年来的拍卖会上看到过这一副——高价的画作我肯定有印象——所以推测购入价应该不贵。所以就投其所好,恭维几句。”
“说得轻松,这不就是懂么。”顾江阔小声说,“真想亲你一口。”
“……”姜糯警惕地往一边挪了挪,“别乱来啊,这是你姨奶奶家。”
“我知道。”顾江阔也拿起杯子,把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就是逗你呢。——哎,姨奶奶来了!”
两位佣人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位雍容慈祥的银发老太太,方姑姑跟在后边。
姜糯咖啡也不喝了,立即站起身,顾江阔见状,也跟着起来,且凑过去飞速小声说:“别紧张,姨奶奶没有姑姑那么多事儿,性格很好的。”
你连姑姑那么难搞的人,都能搞定,何况姨奶奶呢?
可姜糯还是紧张,总觉得这位姨奶奶虽然年纪大了,看着也和蔼,却比姑姑更加固执和倔强。
姨奶奶终于慢腾腾地走到客厅,挥退了佣人,自己走向会客沙发,姜糯发现,老人家的腿脚灵便着呢,单看身体情况,可比顾仲鸿那老头子硬朗多了,可能让佣人馋着只是出于富有老太太某种彰显身份的习惯,而姨奶奶的眼神却差得多。
她摸了半天,一旁的姑姑心领神会地把一副老花镜递过来,姨奶奶戴上眼镜,皱着眉打量姜糯。
“这就是你对象?”她问。
顾江阔:“是。之前就想给您看照片,您说照片不可信,一定要见真人,这不就给您领来了。”
老太太也不知听信了什么网络谣言,说ps是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现在年轻人的照片跟真人都是两回事。
姜糯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玻璃笼子里的珍惜动物,或是只被架在展台上的名贵花瓶——姨奶奶竟转着圈看他。
虽说这样上上下下地打量,多半是因为老人家眼神不好,离远了看不清楚,可还是看得姜糯心里有点发毛。
好在姨奶奶没盯着他看太久,终于得出结论:“是个整齐孩子。”
姜糯:“……”这是平头正脸,还能入眼的意思么?
却听姨奶奶叹口气说:“我累了,阿阔,你带着你对象回去吧。”
顾江阔急了:“姨奶奶,您这么快就——?您不再坐下聊聊了?”
可两位佣人已经有意无意地隔开他,然后就见老太太脚下生风地快步走上楼梯。
姜糯:“…………”
顾江阔还想去追,方姑姑却也出来拦住他,为难道:“阿阔,抱歉。”
“可是……”
姜糯也拉住他,不动声色地朝顾江阔摇摇头,低声说:“走吧。”
看姨奶奶那副一秒钟都不想跟自己多待的样子,姜糯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态度,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可他懂得,死乞白赖地缠着人,总是下下策,至少今天肯定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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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方家的门,姜糯还是有点低落。
顾江阔安慰道:“她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可能就是老人家岁数大了,脾气古怪,糯糯,你放心,她这个样子,以后我也不跟她们来往了。反正只是亲戚而已,又没有什么感情,哪有我媳妇重要?”
“那怎么行?”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姜总还是很有大局观,“方家人手里的股份有多少,他们的支持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可是……”
“可是什么?”姜总霸气地说,“我可是上市公司老总,又不是嫁给你的小媳妇,用不着仰你家里亲戚的鼻息生活,你只把她们当做生意上的盟友,谈生意嘛,姿态低一点,不丢人。”
顾江阔知道这是姜糯为了自己而做的妥协,心中感动,却还是等翻涌的情绪平复了,才笑道:“是啊,你不是我的小媳妇,你是老板,我才是老板娘嘛。糯糯,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跟他们的关系,不过,以后也不用你再去见方家人。”再受今天这样的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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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宅。
方姑姑跟自家母亲抱怨:“我觉得小姜那孩子挺好的,知情识趣,又有涵养,我瞧着比阿阔还强,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您早该知道他是男孩子。”
方老太太却摇头,“太漂亮。”
方姑姑:“什么?”
方老太太摘掉老花镜,揉了揉鼻梁:“我是说,那孩子,那个小姜,长得太漂亮了,比电视里的演员都还好看些。”
“这不是挺好的?”
“你懂什么?”方老太太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叹气道,“阿阔果然像顾仲鸿,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妖精,他跟他爷爷一样,都那么肤浅。”
“……”方姑姑明白了。
之前母亲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帮顾江阔的忙,就是在纠结,顾江阔不但是方婉的后人,也是顾仲鸿的孙子,身上流着一半顾仲鸿的血。
“可是,”方姑姑劝道,“阿阔是姨母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我还记得姨母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还有阿旻表哥……阿阔是阿旻表哥唯一的儿子。母亲,您再想想,如果顾仲鸿发现阿阔的野心,打定主意要对付他,没有咱们的帮助,他再有本事,也终究势单力薄,哪能跟一个家族抗衡呢?”
方老太太仍旧默默的,没有回答。
“您这样想,阿阔还是像姨母的。姨母如果不喜欢英俊的少年郎,又怎么会不顾家人反对,嫁给顾仲鸿?”
方老太太立即责备地瞪向女儿:“你怎么能这样议论姨母。”
方姑姑笑道:“母亲,你被我说服了。再试试吧,也许阿阔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通过你的考验、能证明他和顾仲鸿不一样呢?”